15 大俠是路癡

秦氏雙手顫抖着接過毒藥。

可真把毒藥攥到手裏,秦氏忽然不害怕了。也許她是想到,人最後大不了就是一死;如果連死都不怕了,還有什麽好怕的呢?

秦氏不哆嗦了。她猛地站起來,轉身跑出了房門,随後出了院子,向巷子口奔去。

秦氏雖然是女子,卻不是養在深閨的千金小姐,她的體力還是不錯的。

她來到巷口,沿着頂牆的檩條,一點一點向上爬,最後竟然真就讓她爬到了牆上。

因為牆很寬,她可以穩穩地坐在牆頭上。

她坐在牆頭上向東一看——好家夥,剛剛在牆下看不到什麽,現在坐在牆頭看得分明!東面半個梁州城火光沖天,黑灰順着風勢,向這邊撲面而來!天空中的星月都被煙塵遮擋,顯得暗淡無光,仿佛它們實在不忍心看到這人間地獄的一幕。

秦氏被黑灰嗆了一口,忙趴下身子,伏在牆頭上。

她無聲地咳嗽了幾下,定了定心神,随後開始猶豫要不要跳下牆,去城東那邊找二郎。

她真的很想去找丈夫,可是理智告訴她,牆頭很高,她這麽跳下去肯定會受傷。還有,如果她跳下去,想再上來可就不容易了!

正在她猶豫不決之時,忽然看到街巷那邊人影閃動。

秦氏吓了一跳,忙把身子趴得更低,并小心地屏住呼吸。在夜色的掩護下,她跟牆頭溶為一體,不易被人察覺。

就在這時,街口那邊出現了兩個人,看身形是一高一矮。他們急匆匆地向這邊跑了過來,卻聽不到有腳步聲。

不一會兒,那兩個人秦氏眼皮底下跑過去了。

當他們從下面經過時,秦氏看清了——那其實是三個人,高個的那個人背上,還背着一個人;至于矮個的那個人,看身形分明是個孩子。

那三個人從牆下迅速地跑過去了。可是不一會兒,他們又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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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隐地,就聽一個人在說:“二郎,你醒醒——我好多年沒回家了,我怎麽找不到咱們的巷子了?”

秦氏聽到“二郎”這兩個字,整個人激靈了一下。

就是這一點兒輕微的響動,她被牆下的人發現了。

他們擡頭向牆上看過來,那個孩子更是警覺地問了一聲:“什麽人?”

秦氏知道藏不下去了,而且她也不想再藏。她說:“是二郎嗎?我是秦娘子啊!”

“莫非是弟妹?”那個大個子的人問,又說,“我是郭鳳春。”

如果是前兩天,秦氏聽到郭鳳春這個名字,興許真不知道是誰。不過今天,她跟鄰居們把人家郭鳳春家的房子和院子都拆了,所以她對郭鳳春這個名字不僅熟悉,而且印象深刻。

“郭大哥?”秦氏叫道,又問,“你背的可是我們家二郎?”

“正是,二郎受了傷……幸好你在這裏,否則我們要迷路了。”

窘,郭大俠竟然是路癡!

不過秦氏沒顧上這個,她聽說林二郎受了傷,急得快哭了。她說:“鄰居們把巷口堵上了……你們怎麽上來,要不我去搬梯子?”

“不用。”郭鳳春說。

就見他打量了一下牆頭,向後退了幾步,随後他助跑幾步,猛地向上一蹿。他一手扶住背後的林二郎,一手摳着磚縫,幾下就蹿上了牆頭。

還沒等秦氏反應過來,那個孩子也跟着蹿了上來。

郭鳳春跳到牆頭上,停了一下。随後輕身一縱,跳下了牆頭,連點兒聲音都沒有。

那孩子也跟着跳了下去,動作輕巧優美。

秦氏就沒有這麽利落了,她抱着檩條,慢慢向下爬。

那孩子實在看不下去了,跳到檩條上,托了秦氏一把。

秦氏就感覺身子騰空飛了起來,還沒弄清是怎麽回事,睜眼一看,人已經穩穩地站到了地上。

“弟妹,快回家——我要給二郎把箭拔出來。”郭鳳春低聲吩咐說。

秦氏不敢怠慢,一溜小跑,帶着郭鳳春等人回了自己家。

來到堂屋,隔着西屋的門簾,可以看到西屋裏有昏暗的燈光——想來徐夫人正在專心念經禮佛。

秦氏也顧不上跟徐夫人禀報,她找到另一盞油燈,用火匣點着。随後她端着油燈,給郭鳳春等人照着道路,把他們引到東屋。

郭鳳春放下林二郎,讓他面沖下趴到炕上。這時秦氏才看分明,原來林二郎的背上,晃晃悠悠的插着一支羽箭,鮮血從厚厚的衣裳裏滲了出來。

秦氏看到這個情景,只覺頭一暈,險些跌倒。她湊到林二郎近前,摸着二郎的臉,說:“二郎,你怎麽樣了?”林二郎雙目緊閉,沒有回答。秦氏越加害怕,不知道林二郎傷得有多嚴重。

郭鳳春說:“弟妹,快拿剪刀和幹淨的帕子來。”

秦氏忙把自己平日做活的剪刀,和幾方幹淨的帕子遞給郭鳳春。

郭鳳春用剪刀把林二郎的衣裳剪開,露出二郎的後背。郭鳳春讓秦氏把油燈拿近,他仔細觀察了一下傷勢。只見這只箭正射中二郎右邊後背上,幸好二郎穿着秦氏給他的厚棉襖,箭頭只傷到皮肉,并沒有傷到裏面重要的髒器。

郭鳳春說了聲“萬幸!”他從懷裏拿出一只酒葫蘆,含了一口酒,噴在林二郎的傷處。随後又從腰間拔出一只匕首,在火上烤了烤,把箭頭從林二郎的肉裏剜了出來。

“額——”林二郎疼得叫了一聲。竟然從昏迷中疼醒了過來。

秦氏忙湊過來,摸着二郎的臉,呼喚二郎的名字,并說:“二郎,你醒醒,你已經回家來了……你可不能有事啊,我和妞妞都指望着你呢。”

林二郎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了看秦氏,含混着應了一聲,随後又合上了眼,昏了過去。

箭頭拔出來之後,鮮血呼呼地從傷口湧出來。郭鳳春把酒葫蘆裏剩下的酒,都倒在二郎的傷口上。他給林二郎上藥,又包紮了傷口。

秦氏看林二郎又昏睡了過去,非常不安。她問郭鳳春“這可怎麽辦!”

郭鳳春摸了摸林二郎的額頭,并沒有發燒的跡象。于是他說:“弟妹不要擔心,二郎這是又累又吓所致……他只要好好睡上一夜,天亮就沒事了。”

秦氏這才稍放寬心。随後她想起來問郭鳳春,外面的形勢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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