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胡圖的義舉
郭鳳春“哦”了一聲,似乎非常驚詫。他向徐夫人躬身施了一禮,說:“失禮了。”
徐夫人擡手虛扶一下,說:“不敢當。”
胡圖站在旁邊,垂着頭,充滿歉意地說:“我不知道夫人和公子在此,冒昧地說出了城守大人慘死的事情,讓夫人和公子受驚了。”
徐夫人擺擺手,表示她并不介意。
胡圖又說:“夫人,我願意和我舅舅一起去把劉大人的屍身取下來,暫時找個地方存放;等将來世道平穩了,再讓劉大人入土為安。”
郭鳳春詫異地看向胡圖,似乎覺得胡圖的建議有些匪夷所思。他遲疑了一下,說:“盜取藥材什麽的,還不算太引人注意;可如果去盜劉大人的屍身,就太招搖了吧?叛軍一定會察覺到,随後可能會在全城展開搜捕……”
徐夫人說:“郭大俠說得是。如果叛軍展開全城搜捕,肯定會有許多無辜百姓受牽連。我們家老爺本是為守衛梁州城殉難;如果在他殉難後,還讓百姓因為他遭殃,卻是違反了他的本意。”
胡圖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劉靜安,淡淡地說:“如果不能保全劉大人的遺體,恐怕劉公子将來會留有遺憾的。”
聽胡圖這麽說,徐夫人也皺眉。她明白,對于劉靜安來說,他父親做為城守,為梁州城犧牲,還不是最難接受的事情;可是父親的遺體被懸挂城頭,甚至将來死無全屍,卻是他無法接受的。劉靜安自小柔弱,不知道能不能承受這樣的打擊。
胡圖又說:“任何事情都有解決之道——我們一定能想出個辦法,既保護好劉大人的遺體,又不會引起叛軍對百姓的報複。”說到這兒,他叫郭鳳春和他一起走——“舅舅,我們去想個辦法。”
郭鳳春似乎擰不過胡圖的意思,他無奈地點點頭,跟着胡圖走了。
劉靜安蘇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他躺在西屋的炕上,睜眼先看到的,是桌上油燈發出的黃乎乎的光暈。
起初他還以是在鄉下的老家——那時候,每天晚上,母親和蘭香姐姐在燈下做針線,他則躺在被窩裏,聽母親給他講歷史掌故。
但是很快他反應過來,他正在跟母親逃難,而他的父親已經……
劉靜安忽然感覺胸口像刀剜一樣疼,他猛地坐起來,嗓子眼一甜,吐出一口鮮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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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安——”徐夫人吓了一跳。她說,“兒啊,你可不能有事,我在劉家隐忍多年,還不是因為有你!”随後她說不下去了。她抱住兒子,哽咽起來。
蘭香也被唬得兩手直抖。她忙給劉靜安擦淨血跡,又遞水讓他漱口。
“娘……”劉靜安偎在母親懷裏,叫了一聲娘。
徐夫人摩挲着兒子的頭項,說:“兒啊,如果難過你就哭出來,哭出來就好了。”
劉靜安淚如雨下,他說:“娘——老爺他從來沒有親近過我,只有那天在城牆上,他摸着我的頭,說我做得很好……”
徐夫人哽咽,說:“安哥兒,你是嫡長子,老爺對你的期望很高……所謂嚴父慈母,他對你的态度,自然和為娘對你的态度不同……他還總怕我慣壞了你呢……”
蘭香站在旁邊,聽自家夫人說着違心的話,心中更是難過。她用手帕子捂着嘴,陪着徐夫人母子落淚。
天快亮的時候,郭鳳春和胡圖回來了。他們已經把劉大人的遺體從東城門上偷了下來,暫時寄放在城外的一座義莊裏。他們本想拿劉大人身上一件信物作憑證,但是劉大人身上可能被叛軍搜過了,沒有找到任何可以當作憑證的東西。他們只得把劉大人穿的官袍割下來一角,以做憑證。
劉靜安捧着那角官袍,跪地哭倒,傷恸不已。其他人在旁邊陪着他抹眼淚。
徐夫人卻沒有落淚,她仍然面容嚴肅、情緒鎮定。似乎劉靜安哭的那個人,跟她一點兒關系都沒有。
徐夫人讓蘭香把紫檀木匣騰出來,将那角官袍裝進匣子裏去。她說,因為是借住在別人家,不是自己家,不可以擺設靈位。一家人只需要對着匣子磕個頭,便算是全了禮。
等大家都行完了禮,徐夫人讓蘭香把木匣藏在包袱裏,等世道安定了再做處置。
随後,徐夫人讓劉靜安給郭鳳春跪下磕個頭;郭鳳春連忙抱住劉靜安,不讓他磕頭。
徐夫人說:“郭大俠、胡公子——你們全了我們一家人倫之義,這樣的義舉足以昭炳千秋。可惜我們母子是逃難至此,身無片瓦,無法還報二位的大恩;如果我們母子将來能回到城守府,必有回報。”
郭鳳春忙說:“行俠仗義是學武之人的本份。更何況劉大人盡忠職守,為梁州城殉難,是讓人敬仰的好官。我們舅甥二人,是自己想做這件事,從沒想過跟夫人要過什麽回報,所以還請夫人不必為此事挂懷。”
徐夫人點頭,說:“二位施恩不圖回報,确實是俠義風範。”
徐夫人又關切地問郭鳳春,昨晚去城門盜屍,可曾遇到什麽危險?
郭鳳春說:“我和胡圖分頭行動,在梁州城四周布下疑陣,騷擾叛軍,讓叛軍以為是遼王的先鋒部隊來襲。随後我們去城門盜走屍體,叛軍只以為是遼軍所為,同時又提防着遼軍攻城,便不會在梁州城內報複百姓。”
徐夫人點頭,說:“好計策。”
林二郎在旁邊聽着,想到一個問題:“究竟遼王的軍隊什麽時候能來,能把叛軍趕走啊?”
郭鳳春皺眉搖頭,意思是不知道。
徐夫人淡淡地說:“遼王的軍隊是不會來梁州的。”
“夫人,為什麽這麽說啊?”林二郎問。
秦氏也很好奇,因為梁州城被困的第一天,蘭香就告訴她,夫人說了,遼王的軍隊不會來。
徐夫人說:“此時正是秋季,我們這裏天氣初涼,可是遼地偏北,比我們這裏寒冷得多。此時的遼河水,剛剛結冰,既不能行舟,冰面又無法承受馬匹辎重的份量……”
聽徐夫人這麽一說,衆人忽然明白過來,不由倒吸了口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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