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你才太平呢”

徐夫人讓林二郎陪着劉靜安一起去找李将軍。因為劉靜安之前一直住在鄉下,後來來到梁州,也只在家中閉門讀書,根本不認識哪兒是哪兒。

林二郎爽快地答應了,他帶着劉靜安去城守府找那位李将軍。

劉靜安年紀雖小,行事作派卻很大氣。他和那位李将軍素不相識,也不知道人家脾氣禀性,卻一點兒都不怵頭。

劉靜安在林二郎的指引下,來到城守衙門外。林二郎要替他去求中軍通禀,他卻說:“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來辦。”

說罷,他向前走幾步,對着城守府的正門一跪,随後把折扇舉過頭頂,朗聲說道:“煩勞中軍大人代為禀告李将軍——學生劉靜安,前梁州城守劉諱彥昭之子;先父為梁州城捐軀,慘死于叛軍之手,求李将軍恩典,體恤學生,讓學生安葬先父,入土為安。”

中軍聽明白劉靜安的話後,忙向內傳禀。

不多時,中軍出來,說:“劉公子,李将軍相請。”

劉靜安跟着中軍步入府門,一直來到大堂後的書房內。李将軍正在這裏等着他。

劉靜安進屋,跪下磕頭,自報家門,同時将折扇呈上:“這是晉王爺賜給學生的外曾外祖父的。”

李将軍聽說是晉王賞賜,不敢怠慢。他起身離座,雙手恭敬地接過折扇。打開一看,上有晉王的提字和印章,是贈給一位名叫“硯田先生”的人的。

這位李将軍是晉王手下的得力之人,名叫李學厚。他是位儒将,頗有些見識,并非只會武功的莽夫。他看到“硯田先生”四個字,不由一楞。随後他問:“請問劉公子,令外曾外祖父貴姓?”

“姓黎。”

“噢——原來是欽天監黎大人!”李将軍恍然大悟。他把折扇地放在桌上,對着扇子恭敬地拜了兩拜,随後又交還給劉靜安。

李将軍親自把劉靜安攙扶起來。他打量了一下劉靜安——這孩子不過十來歲的年紀,雖然長得纖細瘦弱,舉止卻落落大方,是大家氣度——李将軍暗中贊許,不由點了點頭。

李将軍又說:“曾聽人說,黎大人善觀天相,能演過去未來之變化。只可惜,吾輩生之晚矣,不得親睹黎大人神乎其技。”

随後,李将軍讓人給劉靜安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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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靜安告座,重又跟李将軍說明來意。

事情果然如徐夫人所料,李将軍态度十分客氣。他說他會派人去義莊取回劉大人的遺體,在城守府衙門內擺設靈堂,供全城百姓祭奠。同時,他還會上表皇帝,說明劉大人以身殉城的忠義剛烈,請朝庭表彰并撫恤遺屬。

李将軍還說,他會讓人把城守府後宅盡快收拾出來,再派車馬仆役将徐夫人迎回府來。

稍後,劉靜安告辭的時候,李将軍又命手下親送劉靜安回去。

劉靜安回到葫蘆巷,把他此行的經歷,原原本本地禀告給母親得知。

蘭香在旁邊聽着,替她家夫人歡喜得直掉眼淚——夫人這些年沒有白熬,大少爺年紀雖尚小,行事作派卻已經像個男子漢了,夫人終于能指望上他了。

徐夫人聽着兒子的講述,也欣慰得直點頭。

隔了兩日,李将軍便派了車馬仆役來接徐夫人和劉公子。

徐夫人母子,在半月之前是半夜三更偷偷跑過來的,今天卻是風風光光坐馬車走的。只是葫蘆巷巷口狹窄,馬車只能停到巷口外,徐夫人母子只能步行出巷。

整條街巷的人都出來看熱鬧。但是因為懼怕官兵,大家都躲得遠遠的,不敢過來。

只有林二郎一家人,跟着徐夫人一家出來,到巷口送別她們一家人。

“小妞妞,改天要去城守府裏找我玩兒啊!”劉靜安跟秦氏懷抱裏的林妞妞告別。

林妞妞問他:“去了有好吃的嗎?”

劉靜安聽不懂林妞妞的意思,卻還是喜歡聽她咿咿呀呀。他拉着她的手,說:“你快些長大啊,可不要再随便尿人一身了。”

“不不不……”林妞妞沖劉靜安吐泡泡,心說,等我長大後,你會明白這句話是說“你放屁!”

劉靜安忽然說:“小妞妞,你還沒有學名,我幫你起個怎麽樣?不如就叫林太平!”

“太平?!”林妞妞一楞。随後她大罵,“你個二貨,不知道管女人叫太平是罵人的話啊?你才太平呢,你全家都太平。”

可是旁邊林二郎等人卻一齊點頭,贊道:“這名字好,天下太平啊!”

林妞妞撇了撇嘴,終于哭了。

劉靜安卻說:“小妞妞舍不得我們走呢!”

“你個自作多情的二貨!”林妞妞哭着罵道。

林二郎夫婦回到家,又開始管林妞妞叫林太平。

林妞妞又撇嘴。

秦氏端來了米糊,說:“太平,吃飯了,吃飯長大個兒啊!”

林妞妞把眼淚憋了回去——那個什麽,好好吃飯長大個兒;那個什麽,她娘是“乳神”,她怎麽也不會太“平”了……吧?

林二郎本想去城守府找點兒事情做做,每日領一升官糧回來。可是他聽鄰居趙大伯說,城守府征的民夫,現在沒什麽好活兒,不過是清理東城邊那片廢墟。他又聽正在做這個差使的人說,有時會從廢墟中挖出死人來,非常恐怖。

林二郎向來膽小,他可不想去做擡死人的差使。

秦氏說:“哪有那麽多死人,怎麽恰巧就會趕上?再說了,幹活兒的人那麽多,大家在一起也沒什麽好害怕的。”

林二郎還是直搖頭。他說:“你可不知道,當天城破之後,叛軍見人就殺。還把東半邊的城點着了。看到有人跑出來,就用箭射殺,躲在家裏不敢出來的,肯定就被燒死了!”

秦氏沒話說了,雖然叛軍大部沒在梁州城停留,但是城破那夜,确實是梁州城最傷痛、最恐怖的記憶。

秦氏猜想,林二郎那夜肯定是受了驚吓,所以才這般膽小。她不敢十分難為他,嘆了口氣,去廚房準備晚飯。可是她到廚房裏掀了掀米缸,又開始上愁——不知道這點兒糧食還能維持多久。

林妞妞看看所剩不多的米粉,也含着手指發愁——“乳神”已經徹底斷流了,會偷糧食的胡圖小哥也走了,等米粉吃完後,妞吃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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