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不速之客
胡圖在平安扣上系了一條紅繩子,他親手給妞妞套在了脖子上。
妞妞低頭玩着胸前的平安扣——只見新開出來的紫檀木,顏色紅亮喜人;扣子上結着幾顆白綠顏色的玉石珠子,搭配得很漂亮。
胡圖生恐妞妞不識貨,不明白這東西的價值,于是對她說:“你要好好戴着啊,這是小葉紫檀的,越戴越漂亮——就跟你一樣,越長越漂亮!”
林妞妞聽了,心裏美滋滋的。她很矯情地,低着頭,吭吭哧哧地問:“你說,我還能變漂亮嗎?”
“能,越長越漂亮。”胡圖信口說道。
“那我現在是不是很可愛?”妞妞又問。她想,女人如果不漂亮,就要有氣質……可愛也是一種氣質吧?
胡圖低頭,在妞妞的額頭上親了親,說:“太可愛了,你是天下第一可愛的小妞妞。”
林妞妞低着頭,抿着嘴,偷偷地笑了。
劉靜安拿着被林妞妞拆成兩部分的九連環,回了忠義侯府。他躲在書房裏,苦苦思索了兩天,還是沒法把九連環重新組裝到一起。
他只好去向母親求助。
徐夫人奇道:“你會拆開來,難道不能安上去?”
劉靜安苦着臉說:“不是我拆的。”又說,“我買來後,給太平拿着玩兒了,一會兒就變成這樣了。”
“你說是小妞妞拆的?”徐夫人驚詫問道。她不可思議地說,“她才多大,怎麽可能會拆九連環?”
劉靜安說:“她當時跟胡圖在一起……不知道是她拆的,還是胡圖拆的。”
徐夫人想,如果是胡圖拆的,那到是有可能。随後她拿着九連環,比劃起來。可是她很久不玩這東西了。也忘了是怎麽玩的。
她對劉靜安說:“你先放這兒,等我有空時的時候,給你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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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徐夫人是被童年的玩具勾起了她的童心。她很想玩九連環;可是在表面上,她卻不想讓兒子知道,她一大把年紀,還有這麽活潑的一面。
徐夫人躲在閨房裏,研究好幾天。終究想起來,這東西是怎麽玩兒的了。
她把九連環組裝好,長籲了一口氣。偷偷地笑了。
但是她把九連環還給劉靜安的時候,卻是一副淡定的表情。她假裝不經意,說:“恰好剛才有空。給你裝好了,拿去玩兒吧。”
劉靜安驚喜。他接過九連環,看了看,果然跟剛買來的時候一樣了。
他虛心向母親求教:“太太,這東西究竟要怎麽玩兒呢?”
徐夫人說:“這東西有個二十字的口訣。‘上倆下一個,再動後一個;上一個下倆,再動後一個’。你記住口訣,自己慢慢琢磨去吧。”
“是。”劉靜安高興地答道。
稍後,劉靜安袖着九連環,回自己的書房。他一邊走。一邊默背着口訣。他一眼沒看到,差點兒跟一個人撞到一起。
他忙停住腳步,一看。卻是個婆子。
那婆子低頭告罪,說:“對不起小侯爺——外面二老爺和老太太來了,老奴忙着去告訴節孝夫人得知。”
劉靜安吓了一跳,這年還沒過完呢,老太太怎麽來了?
“這會兒老太太在哪兒呢?”劉靜安問。
婆子回:“蘭香姑娘引他們去偏殿了。”
原來。侯府正殿給侯爺用的,而這府裏根本沒有侯爺。所以正殿雖然蓋得金碧輝煌。卻不能随意開啓使用。徐夫人住進來後,讓人把正殿西邊的偏殿收拾了出來,用來接待外客。當然了,徐夫人一個守節的婦人,平常也沒有什麽外客來訪她,所以偏殿那裏平時也是關着的。
劉靜安遲疑了一下,沒去偏殿迎接他的祖母和二叔,而是跟着婆子回到了母親院內。
婆子在門外禀報:“太太,二老爺把老太太從鄉下送過來了,說是老太太要在咱們府裏住上一段時間。”
徐夫人一聽,吓了一跳,問:“你說什麽,誰來了?”
“二老爺和老太太來了,這會兒蘭香姑娘請他們去偏殿休息了。”婆子又重複了一遍。
徐夫人面色蒼白,眉頭緊皺,握着佛珠手串的手微微顫抖。她剛剛跟劉靜安玩九連環的好心情,這會兒全沒有了。
劉靜安知道,自己母親很怕自己的祖母。
大周朝以孝為先,就算徐夫人是二品節孝夫人,在袁太君面前也只能當個小媳婦。
如果徐夫人敢對袁太君加以顏色,袁太君就會告徐夫人一個不孝,不僅劉氏族人會指責徐夫人,就連朝廷都會有反應——重則罰品罰俸,輕則派人來申斥。
偏偏趕上這位袁太君,不知好歹,還喜歡耍蠻耍橫。平日裏,也只有她的小兒子劉彥昌,敢跟她對上兩句。換別人,就算刁鑽刻薄的邢氏都拿她沒辦法,更別說一向拙笨老實的徐氏。
劉靜安走到母親近前,扶住她的臂膀,說:“太太,我陪您一同過去。”
徐夫人擡頭看了劉靜安一眼,點了點頭。
徐夫人在劉靜安攙扶下起身,向外面走去。
出了正房院,走過夾道,穿過月亮門,就來到正殿所在的大院內。母子倆一路沉默不語。
忽然,徐夫人想起什麽,她對劉靜安說:“你去後殿,把你父親的牌位請過來……”
劉靜安一楞,不解母親這是何意。
徐夫人面有堅忍之色,似乎她已有什麽打算。她說:“還有那只檀木匣子,一并拿過來。”
“是。”劉靜安領命去了。
打發走了劉靜安,徐夫人又回房換了回衣裳,這才來到偏殿。
婆子在門口向內通傳“大太太來了”,随後高打門簾,請徐夫人進屋。
徐夫人進來,只見袁太君和劉彥昌都坐在東面的椅子上。蘭香正在屋裏指揮下婆子們安置火盆。
徐夫人過來給袁太君請安,又跟劉彥昌敘禮。
袁太君報怨道:“這屋子裏太冷了。”
徐夫人說:“這裏平常沒人住,這一處的炭火就省了。”
袁太君冷笑,說:“你就是這種寒酸脾氣,連處炭火都舍不得用。”
蘭香在旁邊打圓場說:“老太君,剛剛已經叫婆子把炕燒起來了,等會兒就暖和了。您先喝口熱茶,用火盆烤烤手。”蘭香說着,把熱茶端過來,依次奉給袁太君、二老爺,最後是徐夫人。
徐夫人擺擺手,意思是她不要。
袁太君接過熱茶,喝了一口。她緩了口氣,繼續數落徐夫人:“過個年,你連根毛都舍不得給我;你看看人家秋蓮,給我做了件銀鼠皮的褂子,還送了一封銀子,足有二十兩呢!”
聽袁太君提起宋秋蓮,徐夫人的氣就不打一處來。不過她還沒弄明白劉彥昌和袁太君的來意,只能暫時把脾氣忍了下來。她看向劉彥昌,問:“二老爺,我不是寫信告訴你了?現今大房裏所有的田産、房産都由你打理,一并收益我全不要了,你直接孝敬給老太太就行了。”
袁太君在旁邊冷笑,說:“他?他連個屁都沒有。他還跟我哭窮,說今年的生意全賠了,恨不能跟我要錢貼補他呢!”
“怎麽都賠了?”徐夫人不動聲色,看向劉彥昌。
劉彥昌苦着臉說:“大嫂啊,你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啊。你以為這些産業,是幹等着收錢的嗎?也是要投錢進去,才能生錢啊。比如說田地,不是說把田租給人家就行了,你要花錢買種子、買肥料,最後搶收的時候還要雇人幫忙。還有房産,每年這幾處屋頂、門窗的維護,也要花不少的銀子啊。”
徐夫人聽着直皺眉。這個“皮笊籬”,還真當她什麽都不懂呢?若不是當日指望他制住袁太君,她才不會把那些財産拱手送給他。如果她交給林二郎倆口子打理,肯定比交給劉彥昌收益高。
只聽劉彥昌又說:“我本來一心要為你們母子謀福利,便投了不少錢在這些産業裏。可是今年田地減産,鋪子的收益又不行——我真是虧大了啊!”
“那你打算怎麽辦?”徐夫人冷冷地問。
劉彥昌期期艾艾地說:“要不,咱把這些産業都賣了吧?你拿着現銀,也省得日子過得這般清苦。”
徐夫人冷笑一聲,說:“二老爺,您當我是不稀罕銀子,才沒把這些産業賣了?年前,這府裏的炭不夠燒了,是我舍臉賒了十兩銀子的炭來,才把這個冬過了,沒讓我們母子凍死在這金碧輝煌的侯府裏……”
劉彥昌讪讪地說:“大嫂的日子這麽難,為什麽不跟我說呢?”
徐夫人說:“常言說,救急不救窮,只要我不是山窮水盡,我是不會跟別人求助的。”她又說,“日子這麽苦,我也忍過來了,沒想過要變賣這些産業。你說這是為什麽?因為這都是你大哥留下的。我總不能把你大哥置辦下的家業,随意揮霍了。我總要給靜安留點兒什麽吧,否則将來我去地下,怎麽跟你大哥交待呢?”
劉彥昌被徐夫人說得一陣臉紅。他停了一下,又問徐夫人:“大嫂,那您的意思呢?”
徐夫人說:“我意思是,寧可放着它們爛掉,也不能賣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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