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宋園的戲酒

袁太君問貴喜哪兒去了,左右皆說不知。

徐夫人舉着筷子,停了一下。随後她放下筷子,低頭斂袖,回道:“回老太太,貴喜在我院子裏呢。”

裏屋和外屋只隔了一道門簾,剛剛吃飯的時候,門簾打了起來。裏屋和外屋的人,不僅能聽到對方說話,互相還能看到對面的情景。

劉彥昌在外屋聽袁太君問貴喜下落,就停下了筷子,後來聽徐夫人直說貴喜在她院子裏呢,他吓了一跳。忙斂息靜聲,聽徐夫人怎麽回答袁太君的問話。

袁太君奇怪地看向徐夫人,說:“她跑你院子裏做什麽,難道你用她梳頭?”

徐夫人不動聲色地說:“她昨晚去園子玩兒,掉到池子裏了。救上來,只剩下半條命。因為天晚了,怕驚動到老太太,所以送到我院子裏去了。”

“掉池子裏了?”袁太君不可思議地說,“她在這院裏好好的,怎麽會到了園子裏,怎麽會掉到池子裏?”

徐夫人說:“我也不清楚,送到我院子裏的時候,人已經昏了,到現在都沒醒。”

袁太君又問:“人到現在還昏着嗎?”

徐夫人說:“請老太太放心——您知道我略通醫理,我給她用了副藥,現在已經沒事兒了。等會兒她睡醒了,就可以讓她回老太太這裏來了。”

袁太君叫道:“這成什麽樣子!”又說,“快來人,不管是用背的,還是用擡的,給我把人弄到這院子裏來!”

外面的婆子答應着。徐夫人則吩咐蘭香:“你領着她們去吧。”

随後,徐夫人繼續幫袁太君布飯,就跟什麽事兒都沒發生過一樣。

劉彥昌不明白徐夫人什麽意思。也摸不清袁太君的底細。他楞了一會兒,看徐夫人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樣,他索性也裝出一副沒事人的樣子,開始吃早飯。

不一會兒,蘭香來回話,說已經把貴喜擡回來了,人已經醒了,現讓她在廂房的炕上歇着呢。

袁太君點點頭,表示知道了。不多時,她喝完一碗粥。示意自己吃飽了,自去炕上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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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也匆匆吃完了飯。

劉彥昌說他要去城守府辦事,先行告退。随後袁太君示意徐夫人和劉靜安也不必在她眼前立規矩。都散去吧。

于是徐夫人和劉靜安也離開了。

劉靜安自去書房院裏讀書。

徐夫人一出門,卻被劉彥昌手下的一個小厮叫住了。小厮說:“二老爺請大太太過去看一下,給城守府置備的禮物是否合适。”

徐夫人便跟着小厮來到前院。只見劉彥昌穿着鑲毛邊皮襖,頭戴皮帽子,顯然是要出門的打扮。地上整整齊齊擺着幾箱東西。想必是送到城守府的禮物。

劉彥昌讓徐夫人察看一下禮物。

徐夫人卻垂着眼睛說:“二老爺安排的,必須是周備的。”又說,“其實也不拘多少,只是過年了,有個由頭罷了。”

劉彥昌點頭,他也是這麽想的。其實他把徐夫人叫過來。也不是為了禮物的事兒。他悄聲對徐夫人說:“大嫂,您就這樣把貴喜送回老太太那裏了?”

徐夫人說:“不然怎麽樣?她是老太太的人,我們不能處置她。她一個大活人。也不能把她藏起來。”

劉彥昌又猜疑地說:“老太太剛才找貴喜了——看來,貴喜沒說真話,她不是老太太派出來的。”

徐夫人卻搖頭,說:“那也未必。昨天晚上你拿住她的時候,動靜不小。連我在房裏睡着了,都被吵醒了……說不定。老太太昨天晚上就知道,貴喜沒能出得府去,她被你捉住了。”

劉彥昌一想也是。他又擔心地說:“如果貴喜跟老太太說,我們拿住了她——老太太會不會跟我們不願意?”

徐夫人哂笑一聲,說:“不會的。我賭老太太就當貴喜是自己出去玩兒,不小心掉到了池子裏。”

“為什麽?”劉彥昌覺得不可思議。

徐夫人說:“我早晨起來的時候,跟貴喜說——她回去之後,就跟老太太說,雖然二老爺抓住了她,但是她一口咬定自己是出來閑逛的,什麽都沒說出來,二老爺什麽口供都沒得到……”

“老太太能相信嗎?”劉彥昌覺得,徐氏的想法很可笑。

徐夫人冷漠地說:“她也可以選擇不相信。但是找出真相,對她有什麽好處呢?”她又嘆息了一聲,說,“有時候啊,明知道那是謊言,可人還是要昧着心,維護這個謊言。”

徐夫人的話,自然是另有所指。

劉彥昌不知內情。但是他想了想,覺得徐夫人說得也有道理——徐氏把貴喜放回袁太君那裏,其實是維護了大家的體面;只要袁太君不是真傻,就不該把事情擺到明面上。因為就算她想維護宋秋蓮,也不能跟小兒子鬧僵。

徐夫人轉身,回自己的院子了。

劉彥昌則帶着禮物,去隔壁的城守府拜訪城守崔大人。

崔大人看到徐夫人的手刺,對劉彥昌還是十分客氣的,而且答應劉彥昌,等過完年,便命手下人等調查“東來順”酒樓的事情,并嚴罰“斧頭幫”的刁頑。

崔大人嘴上答應得挺好的,但是劉彥昌心裏卻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也許是崔大人沒說立即罰辦“斧頭幫”的人,态度很像在敷衍。

人的直覺,往往是驚人的正确。

只見那位崔明珍大人,他把劉彥昌送走後,便回了後堂。

後堂內,他的三夫人正在對着鏡子擦脂抹粉,準備赴一場宴會。

三夫人見崔明珍進來,停下來,嬌嗔道:“誰來拜年了,還需要你親自出去接見?”又抱怨說,“耽誤了這許久,宋園的戲都開了!”

原來。今天是宋英豪宋大官人請他們戲酒。

因着宋秋蓮和三夫人的友誼,宋英豪跟崔明珍搭上了關系。宋英豪出手大方,年前崔明珍去京城拜訪上官的禮物,都是宋英豪幫忙備辦的。而宋秋蓮送給三夫人的幾盒西洋胭脂,也讓崔明珍在上官的夫人們那裏長了臉面。

崔明珍笑呵呵地拍拍三夫人的肩膀,說:“我的夫人哪,你若不到,她們哪敢提前開戲啊?”

三夫人得意地抿嘴笑了。她感覺,崔明珍現在對她格外看重。說不定就像宋秋蓮說的,因為崔明珍發現她有左右逢源的本事、對他的前途極有助力。所以才這樣看重她。

崔明珍現在梁州任上,距家鄉甚遠。過年的時候他也沒有回家,只給家裏寫了幾封信、置辦了份年禮便罷了。他和三夫人兩個人。天天在梁州城游走于各個富商家中,聽戲、飲宴,到也過得逍遙自在。

宋大官人家的宋園,是他們去得最多的地方。

宋園是宋家的花園,占地百畝。園內亭臺樓閣,奇石異草,富麗堂皇。

崔明珍攜同三夫人,乘馬車來到宋園。馬車未在門前停留,而是直接駛進儀門,來到前院。宋英豪已經帶着一幫朋友迎了出來。崔明珍下車。在衆人前呼後擁之下走進宴會廳。而馬車繼續載着三夫人往裏行,去後院和一班富家太太們彙合,其中當然少不了宋秋蓮。

外面天寒地凍。宋英豪的宴會廳裏卻是椒泥塗壁、溫香四溢。

到處錦幕低垂、桌前花團錦簇。十幾名穿着豔麗的侍女,在客人們當中來回穿梭敬酒,真是說不盡的富貴風|流。

“還是宋大官人會待客——有戲有酒,真是神仙過的日子!”

其中一位陪客,恭維着說道。

宋英豪舉着酒杯說:“這全賴我們的父母官。崔大人的恩德——自崔大人到了梁州,百姓安定、六業興旺。我們這日子才越過越好啊。否則,我宋某人哪有錢置辦戲酒招待諸位啊?”

“對對對,是是是——這全是崔大人的恩德。”衆人一起附和着,舉杯敬崔明珍。

酒過三巡,崔明珍去後面寬衣,宋英豪陪了過來。

宋英豪悄聲問:“崔大人,剛我的人跟我說,他在府外候着大人和夫人的時候,看到劉府上的二老爺去拜望大人了?”

崔明珍沒吭聲,似乎覺得宋英豪暗中監視他,感覺不悅。

宋英豪又幹笑道:“我不是想打聽什麽。而是我這位二表哥,人送外號‘皮笊籬,不漏湯’,出了名的奸懶饞滑……我是怕他,在大人面前出醜露乖。”

崔明珍打了“哈哈”,說:“是有這麽回事——今天早晨起來,忠義侯的兄弟,拿着節孝夫人的名刺去找我了。”

宋英豪忙湊過來問:“不知他可有什麽特別的事情?”

崔明珍用手梳梳腦後的頭發,想了想,說:“他說城裏有幫混混,去他們家的酒樓裏搗亂,讓我嚴罰那幫人。”

“哦——原來他是惹上了‘地頭蛇’,自己擺不平了,來求大人您出面!”宋英豪不屑地說。又說,“大人您日理萬機,哪有空理這些小事,這城守府豈是專為他們家開的?”

“可是他拿着節孝夫人的名刺來了,我總不能推脫。再則,維護城內秩序,也是我職責所在。”

宋英豪慷慨激昂地說:“在大人的治理下,梁州一派安定繁榮。”又說,“他那酒樓的事情,還不定是怎麽回事呢。大人可別輕易被他利用了才是。”

崔明珍笑着點頭。忽然,他又想起什麽,說:“對了,那位劉員外還提到——節孝夫人覺得令妹這麽年青,就為侯爺守節,似乎不妥,她打算放令妹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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