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掌上的日光(1)

例行的晨會。

自新的總經理上任以來,晨會多半是各個部門彙報工作,領導負責聽,卻很少給出意見。

完全放手讓各個部門自己負責,看起來好像是很明主,說白了就是甩手掌櫃的态度。

于是公司的運營還是維持着之前的狀态,表面上是副總裁決,事實上還是雅思在背後包攬着繁重的工作。

蔣世林開始彙報自己負責的那個地産開發的案子。

“那塊地過段時間就會進行拍賣,我對它是志在必得。眼下可以考慮一下相關的合作單位問題了,比如建築設計這一塊……”

他停頓了一下,對首座的人笑道:“高總,可能要找你走個後門。”

高名揚轉着手裏的鋼筆,微笑道:“怎麽說?”

“這一次的工程,設計這一塊我想找‘東華建築事務所’合作。可是之前我讓手下人初步聯系了一下,對方的回答是業務太繁忙,無法顧及跨省合作的項目。”

這番話一處,在座的人皆是愣住了。

只因為那家在B市業界名聲赫赫的“東華建築事務所”,高名揚正是半個老板。

只是Y市與B市隔得那麽遠,非要找他們合作,未免顯得太過矯情了。

而與高名揚來說,如果接下這個案子,也頂多落得個吃力不讨好的局面。

雅思與旁邊的安長東對望一眼,彼此都清楚高名揚一定不會答應。

怎料高名揚只是淡淡揚了下眉梢,回道:“這個好辦,回頭我給他們打個電話。”

居然答應了?

可是,為什麽要答應?

雅思自認夠敏銳夠世故,這一次卻真的困惑了。

蔣世林笑着道:“那我就放心了。”

高名揚環視了一眼四下,說道:“下面談一個我有意向的案子吧。”

所有人都将目光轉向他,皆是帶着詫異之色。

一直平靜無為的總經理,開始知道要奮發圖強了麽?

“地産這一塊,Y市的市場差不多已經飽和了。這幾天我一直在看鄰省的相關資料,我的提案就是,将開發的目标,轉投向外省去。”

蔣世林含蓄地提出反對意見:“任何行業都有強龍與地頭蛇這一說,而且每個地方肯定都會存在地方保護主義,我們這樣一個外省的企業貿然進駐,只怕會有些困難。”

如果是按正常人的思緒,都會覺得他的這番話有道理。

高名揚卻是笑着搖了搖頭,氣定神閑地回:“話是說得沒錯,所以我将目标再定得低一些,去鄰省下面的那些縣鎮看看。這幾年房地産行業興盛是個大趨勢,地方上的關系也比較容易打通,相信會有所突破。”

“可是……”蔣世林看了眼其他人,見大家都不吭聲,于是将滿肚子的意見忍了回去。

高名揚直接做出決定:“這兩天,我會抽個空親自去鄰省底下的縣鎮轉轉,了解一下具體情況再說。”

他将目光轉向一旁的雅思:“丁秘書,你跟我一起去。”

雅思看了他一眼,點頭道:“沒問題。”

心裏卻忍不住再一次對眼前的這個人進行了一番評估。在她已經對他不抱太大希望的時候,他卻又突然提出這樣一個讓人眼前一亮的方案來,看起來好像對公司的事不太上心,事實上,那些念頭可能早已經裝在了他的腦子裏。

希望他不是一時興起才來這麽一下,回頭還沒等她放下心來,就再一個打擊将她的信心打回原地去。

她期待着他能真正地扛起一片天來。

兩個人出行,開的是他的新車,銀白色的Q7。

這一趟的目的地是鄰省的X縣,位于大別山腳下。

因為與Y市離得近,車子行過大半日,下午的時候就抵達了目的地。

車子在一處賓館前停下,還沒等到下車,雅思已經看到遠遠的有人迎了上來。

那個人朝前走了幾步,站在了酒店的臺階上,沖車裏的人揮了揮手。

雅思的心裏不免又生起一陣詫異。

一個一直生活在遙遠的B市的人,為什麽會在這裏有熟識的人?而且看那架勢也不像是偶遇,根本就是在此地恭候着他們的到來。

高名揚已經先下了車,走出幾步,回頭見雅思還坐在車裏遲遲不動,于是道:“趕緊下來吧,拖到現在沒吃東西,肚子不會餓嗎?”

被他一說,雅思頓時覺得肚子咕咕開始響了。

于是動作利落地下了車甩上車門,跟着走了過去。

臺階上站着的人與高名揚打完招呼,目光轉到她這邊來,對她點頭示意:“你好。”

雅思自然客套地回了句你好。

高名揚為他們作介紹:“我的合夥人,丁湛。”

雅思聞言,心中頓時恍然,難怪她一見便覺得眼前的人眼熟,因為之前搜關于高名揚的資料時,就曾經搜到過關于他合作人的相關情況。

于是轉了笑臉:“原來是丁先生,久仰大名。”

丁湛回了她一個和氣的笑:“丁小姐,我們算是本家,也是久仰你的大名。”

雅思将目光轉到一旁的高名揚身上,心想久仰是假,八成是他在背後編派她的不是才是真的。

因為根據人之常情,向來都是惡名才會神速地傳至千裏外。

“進去吧。”高名揚招呼一句,舉步就要往酒店裏行去。

雅思一把拉住他,壓低了聲音道:“不是說來考察情況的嗎?”

他眉梢動了動,将目光從她的那只手上移開:“有什麽不對?”

當然不對。他以“蔣氏企業”領導者的身份出現,她則是以首席秘書的身份跟來的,可是為什麽此刻卻突然冒出他遠在B市的合夥人來?

看他們兩個人悠游自若的樣子,根本不想是來辦正事的,倒像是來旅游散心似的。

她看了眼已經走到前面去的丁湛,低聲道:“你跟丁先生,是偶遇嗎?”

他笑了笑:“是我請他來的。T縣是個古縣城,風景很有名,丁湛早就說想來看看了,難得這次有這個機會。”

看吧看吧,果然她之前的信心百倍是錯誤的認知。以為他一心打算走正途了,怎料想他分明就是打着公事的幌子,跑到這裏旅游來了。

賓館地處縣郊,臨着一條河。

吃過晚飯,雅思就一個人散步走了出來。

落日的餘晖尚未褪盡,橘紅的晚霞光芒将水面照得波光粼粼。

雖然季節上仍算春天,但今年的氣溫卻比往年高。沙灘上,已經有穿着大褲衩的孩子們在嬉鬧奔跑,跑累了就一腳踏進河裏去。

這樣的自然風光與雅思來說,其實并不算陌生,小時候,她就一直在這樣的山區生活,考上大學之後才去了繁華的都市。

轉眼算算,也有許多年未曾像現在這樣放松過了,看着眼前的景色,再煩躁的心也漸漸覺得寧靜下來。

河邊微風乍起,她便沿着河岸悠閑自在地散着步。

正走着,前方的河裏卻突然傳來的呼救聲,幾個玩水的孩子,爬上來三個,已經帶着哭腔,呼喊着有人落水了。

雅思心裏一驚,迅速跑了過去。

岸上的幾個孩子一見到有大人出現,頓時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了。

“阿姨……”

水裏的那個孩子孩子一直在胡亂撲騰,眼見離得越來越遠。

雅思努力維持着冷靜的思維,目測了一下那邊的水,覺得應該不至于淹到她,于是連鞋都來不及脫,直接下到水裏去了。

越走越近,眼見就要夠着,卻突然感到腳下一陷,原來是個淤泥坑。

她防備不及,整個人便失去平衡朝水裏栽去!

“救命……”被水淹沒之前,只來得及呼救這一聲。當然是出自她的口,因為——

她根本就不會水!

感覺自己的身體在一直朝下陷,連灌了幾口水之後,連神智也開始變得混沌。

失去意識之前,她仍強睜着眼睛去尋找水面上的那一線光亮。恍惚中,有人拉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摟進了懷裏。

意識轉醒,睜開眼睛,目光所及之處是溫暖的壁燈光亮。

有道溫柔卻陌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讓她一瞬間再一次神思恍惚了一下,想不起自己此時應該身在何處。

“您醒了,覺得怎麽樣?”

雅思便循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擡眼望了過去。是個年輕的小姑娘,穿着酒店的制服,很陌生的一張臉。

“這裏……”一張口就頓時感覺到滿口的水腥氣。

“是在您自己的房間裏。”

小姑娘微笑看着她:“我是酒店的服務生,負責過來照顧您的,您如果有什麽需要請告訴我。”

雅思的思維已經一點一點地恢複了正常,靠着床坐了起來,下意識第一個問題就問:“請問,是誰救的我?”

小姑娘為她在背後墊了個枕頭,讓她靠的舒服點,一邊回着話:“是和您一起來的高先生。”

高名揚?

有些意外,卻又算是在情理之中,也只有他會在人跡稀少的河邊,追随她的腳步跟過去。

雅思點點頭,想起更重要的事,連忙問道:“那個落水的孩子也沒事吧?”

見小姑娘笑着點頭,她才放下心來。

耳邊傳來敲門聲,她聞聲擡頭,怔了一下。

高名揚一身休閑着裝,頭發還是濕的,沒有戴眼鏡,站在門口禮貌地舉手敲門。

“請進。”她說不清此刻自己心裏的感受,有感激,也有幾分對自己冒失行為的尴尬。

他走了進來,對服務生小姐點頭微笑。

小姑娘道:“高先生,丁小姐已經醒了,我就先去忙了。”

高名揚撤身為她讓出路:“麻煩你了。”

小姑娘出去了,順手帶上了門。

他在床邊站了一會,退到旁邊的空床上坐了下來。

雅思覺得這片刻的沉默很尴尬,于是先開口道:“聽說是你救我上來的,謝謝。”

高名揚只是挑了下眉,看了她一眼,目光裏有幾分思量之色。

“有個問題我有點好奇,想問你。”

“是什麽?”

“你會游泳嗎?”

雅思的目光與他打量的目光撞上,頓了一秒,回道:“不會。”

對面的人,眉頭淡淡蹙了一下。

“你不會水,還英勇無比地跑去救人?”他實在是有些詫異。

雅思到這裏才聽出點話音來,看他臉色沉靜的樣子,原來是打着批鬥她的目的來的?就算她連累得他也落了水,但好歹也是救人于危難,他總不至于小氣到這種程度吧?

“當時情況緊急,我不能眼睜睜看着孩子被水卷走。”

他點點頭,嘴角彎出一絲弧度來:“想不到你還挺見義勇為的,”頓了一下,又道,“但以後這種吃力不讨好的事,還是量力而行比較好。”

看來他是已經以她的恩人自居了,才會出言教育起她來。

她心裏不服氣,卻懶得為這點小事跟他計較不清,皺了皺眉,躺回床上去道:“我不太舒服,再休息一下,麻煩你出去的時候幫我帶上門。”

翻了個身,給了個背影算作回應。

身後卻遲遲沒傳來離開的腳步聲。

卻有一道陰影突然擋在了她眼前的位置。

“你既然沒事了,跟我一起出去吃點東西,空着肚子睡覺對身體不好。”

又是這一套養生論調的理論。也許他是那種生活精致處處吹毛求疵的人,但她可不是。而且她最抵觸別人拿自己的标準來衡量約束她。

“我沒什麽胃口。”

他背光而立,雙手環胸,靠到旁邊的床頭櫃上。

“丁秘書,嚴格算來我還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拿這種敷衍的态度來對待恩人,有點說不過去吧?”

那姿态,似乎是打算跟她耗上了。

可恨的是,雅思一時竟找不到反駁的言辭來拒絕他。

“丁秘書?”

她眼睛仍是閉得緊緊的。

“丁小姐?”

穩住,把他打發走了她就清淨了。

“雅思?”

她忍不住了,睜開了眼睛。

“民以食為天,所以先起來吃東西去。”他看着她的表情眼神,便知道她已經妥協了。

走開之前,他還不忘補一句:“丁湛也在外頭,正等着你一起吃飯。”

可惡!拿識大體這種論調來約束她。更可惡的是,她的确是吃這一套的。

一直看着他拉開門離開後,她才掀了被子起床。

飯桌上,高名揚和丁湛閑适地聊着天,雅思則是一個人悶着頭吃東西。

當然心思卻大半是放在他們的談話內容上。

有些奇怪,按理說遠在B市的建築事務所既然是屬于他們兩個人的,高名揚這一趟離開已經快兩個月,他們好不容易見面了,一定有許多工作上的事情要談才對。

可是居然連一句都沒有,反而全是些張家長李家短的瑣碎小事,瑣碎到比如事務所前臺的小姑娘結婚,丁湛具體包了多少錢當紅包。

雅思低頭喝着湯,聽到丁湛在說:“所裏面的人,基本上都包五百,我本來倒是想也悄不聲響地包個五百随大流,可是你的秘書也就是我家的那位,以我們是老板為由,做主幫我們各自包了九百九十九,說是寓意着天長地久。回頭你得把錢還我,要現金。”

雅思一口嗆着,悶聲咳了起來。

高名揚留意到她這邊的動靜,關心一句:“沒事吧?”

雅思埋着頭,慌忙擺擺手,總不能說自己是因為憋笑憋嗆着了吧?

不是她愛大驚小怪,而是像眼前這兩位的思維與行為都着實讓她長了見識。撇去一直聊到現在的瑣碎小事不說,丁湛理直氣壯伸手讨債的樣子,實在讓她忍不住想笑。

難道他們的事務所其實并不若外人想象得那麽風光?也不至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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