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脆弱一面相守一晚

一只拿着湯匙的手在空氣中瞬間定格住，連同它的主人。

藍均麟目不轉睛地瞪着湯匙裏的紅色血跡，一滴一滴的，染紅了他的視線。

皎皎蒼白着面容，恍惚着擡起手往鼻下一探，刺眼的紅，瞳光逐漸渙散，張開的嘴無力地合上還擠着破碎的文字：“我……還要……好吃……”

他推翻飯盒連忙抱住暈倒的皎皎，身子緩緩地癱在地板上，麻木地抱着血流不止的皎皎，麻木地用手用衣角擦拭皎皎身上的血跡，卻沒有其它的思想來思考去按床邊的響鈴。

那時候，他也是這樣的，只能無力地看着她的生命流逝殆盡，而那鮮紅的血跡就是讓他走向萬劫不複的證明。

救不了……無力感。

看着皎皎鐵青的臉和他身上愈加鮮豔的血，藍均麟像是斷了線的木偶，目無表情之下的話語帶着濃重的哀傷：“怎麽辦？我救不了你……”

他曾想要當醫生，但是，血，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障礙，他跨不過去。

如今，他好像又要因為無心之過讓一個無辜而在乎的人失去生命了……

想到這裏，他緊緊地抱着皎皎小小的身軀，感受皎皎那微弱的氣息，生怕錯過一絲的心跳讓自己崩潰掉。

迷亂的思緒中，好像有一個嬌小的身影匆忙跑進來，好像有搖晃了自己一下，好像有去按床鈴，等到那刺耳的聲音響起的時候，他像是夢中驚醒，清晰了思維，下意識地左右逡巡着，而那人已經消失了，如同做夢一樣，但沙發旁邊多出的白色保溫瓶提醒他：這不是夢。

然後人連串進來，藍均麟緊抱着皎皎的手驀地放松下來，直起身子抱起他遞到醫生的懷中，整個過程，他都是異常平靜的，面上毫無表情。然後，在看到焦阿姨的那一刻馬上低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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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羽悠進來的時候就是看到藍均麟低頭的瞬間。

嘈雜的人群跟着醫生急救的步伐急速轉移消失，那飄蕩在空氣中的不安分塵埃安靜得不像話，溫煦的陽光照在他的背後，冷汗卻依然冒出來，背光下的俊龐有着太多的蕭索。她的手不自覺地攥緊，慢慢地走近他。

“藍均麟……你。”舒羽悠小心翼翼地揣度着适當的話，因為緊緊地盯着他的臉，極容易被他細小的表情變化震動心弦。現在，他微微地側過身子面向舒羽悠，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那溫熱的氣息已經萦繞在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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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下頭深深地抵着舒羽悠的肩膀，掩住低低的聲音，那聲音雖然極小，在她的耳邊卻依然清晰無比。

舒羽悠條件反射地反手抱住他，低聲呢喃：“不要擔心，一切都會好的……”

過了一個錯覺的漫長時間之後，藍均麟慢慢地擡起頭，一眼的清明，嘴角依然是漫不經心的笑容，給人一種安定的感覺。

舒羽悠吃了一驚，一眼不眨地看着他步履從容地踏過她的身旁，在她以為他會離開的同一時間，他沒有回頭地漠然開口：“我們去看看皎皎的情況吧。”

“哦！嗯。”舒羽悠趕緊跟上他的步伐，腹诽他強裝的冷漠，那越來越快的腳步已經洩漏了他的心慌。

走出門口的時候，舒羽悠并沒有發現這麽一個大活人以一種審視的姿态在看着她還有他。

由思南一直站在門邊看着他們的所有，懊惱的情緒一閃而過，随後眉毛緊緊地蹙起，心中沒由來的不安更加濃烈而清晰。

正當他轉身想要關上門的時候，看到了一個陌生而熟悉的人在房裏提起保溫瓶，他喃喃出口：“原來是你。”

那人錯愕了一會兒，手上的保溫瓶差點掉下，乞求般地盯着由思南：“請不要說出來。”

由思南松了一口氣：“放心，我不會說的，你走吧。”

話音一落，那人馬上落荒而逃。

由思南也明顯地反應過來那人的心事，支着下巴苦澀笑着：“又有一個悄悄綻放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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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救室門上亮着的紅燈，預示着一種莫名的恐懼。即使是大白天，依然是刺眼的。

焦阿姨面容憔悴地杵坐在椅子上，一雙空洞的眼睛一直亮着那盞明亮的紅燈，手安分地擺着，腳卻随時會因為紅燈的滅掉而飛奔過去。

此時，舒羽悠眼中的焦阿姨是個随時會倒下的人，她擡眼擔憂地看了藍均麟一眼，後者已經悄悄踱到焦阿姨的身邊。

藍均麟坐在焦阿姨的身邊，兩只手互相握着，深吸一口氣，對着面前的冷淡空氣低聲緩緩開口：“阿姨，對不起，是我的錯。”

“……”沒有回答的沉默愈加的詭異，舒羽悠的心跳加快，看了看焦阿姨，沒有任何明顯的動靜，看了看藍均麟，已經蒼白了臉龐。

“皎皎……”舒羽悠猶豫地輕聲說出來，偷偷看着焦阿姨。

果然，她遲疑地側頭擡起，看着目光炯炯的藍均麟看了一會兒，顧自繼續看着紅燈，夢呓般沉靜道：“不是你的錯，醫生說不是粥的原因，具體什麽病症在查找中。是我疏忽了……”

“不……”藍均麟緩緩地搖着頭，緊緊地盯着焦阿姨單薄的身影，近似哀傷道：“是我沒有及時通知醫生來救他，阿姨，您罵我吧！”

最後一個音節咬着哀求的口吻……是的，舒羽悠肯定自己沒有聽錯，她驚訝地看着完全露出脆弱表情的藍均麟，熟悉的口吻帶着那些話強烈地撞擊着她的頭腦：

“媽……原諒我好嗎？或者罵我也好啊……不要丢下我，不要……麟麟好怕。”

舒羽悠強握住顫抖的手，不由自主地靠近藍均麟。

時間像是過了一個世紀，凝注的空氣輕蕩蕩地飄出一句話：“孩子，你不要把錯誤強加在自己身上，這樣很累很辛苦。”

藍均麟兩只手無助地捂着額頭，那句話鑽進耳朵裏的時候，他的眼睛一下子就朦胧起來了。

但是……他的媽媽沒有給他一個明确的答複，他應該怎麽辦？兩種可能：一是，她不原諒自己，二是她原諒自己。如此簡單的答案，他永遠得不到，只好帶着莫名的噩夢猜想太多的可能。

“你……”舒羽悠抱着他的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不讓他的哭泣和脆弱展現在太多人的面前。肩膀上濕潤的感覺提醒她：

原來，堅強狡詐又負氣的外表之下也有如此不堪一擊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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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變得明媚，陰涼的風吹拂着躁動不止的樹枝。投在地上的影子慢慢傾斜拉長，舒羽悠擡起頭看着窗外的天，恍覺得原來已經到傍晚了，而她幾乎不曉得蟬聲已經鳴叫一整天了。放在長椅上的咖啡和外賣沒有人動過，靜谧的環境只聽得到呼吸的聲音，冷瑟而驚心。

這期間，由思南有來過，他不是直接過去找他們，而是問醫生問護士，然後稍微放心地離開，無聲無息。

午餐和晚飯都是舒羽悠負責買的，只因為這呆坐着的兩個人舍不得離開急救室門口。

但是……

她看着依然沒有動靜的門輕嘆了一口氣，即使肚子餓了也吃不下，皎皎躺在裏面挨餓呢……

“你去吃一些吧，我在這裏陪阿姨。”藍均麟終于注意到舒羽悠一直在這裏已經錯過午餐和早餐了。

“沒事，我也想等皎皎出來……”說到這裏，她忽然噤聲打了一個冷戰，一陣冷風吹過來讓她忍不住兩只手互相搓着手臂，忽然，一件帶着體溫的外套就這麽擁住了她單薄的身子。

“你還是病人，”藍均麟邊嚴肅地看着舒羽悠，邊一絲不茍地整理罩在她身上的衣服，“但是，我卻不想叫你回去。”這句話的同時，他已經一只手臂擁着舒羽悠，讓冰涼的身子逐漸溫暖下來。

“……”舒羽悠驚了一下，這一天實在有太多的驚人事件了，更驚悚的就是：她居然不排斥這樣的親密動作。

她在內心鄙夷了自己一下：你是要等候越的人，不能因為看到藍均麟的脆弱而同情而分心，這樣，對三個人來說都是錯誤的。

想到此，她擡手欲掙脫開藍均麟的手臂，很巧的，在前一秒，他已經自己放開手，愣愣地看着紅色指示燈，似乎又陷入不可自拔的夢境之中。

舒羽悠在內心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餘光看到：焦阿姨那疲憊的臉龐上因為看不到希望或是失望而燃出依然的堅持，她相信皎皎不會有事的！

于是，他們三個人同時把視線定格在門的紅燈上，那裏，似乎已經有一個答案随時會呼之欲出。

“嘩！”門劃開的聲音一響起，三個人就馬上起身，舒羽悠連忙扶住慌忙起來一陣踉跄的焦阿姨，兩人狼狽地跑過去。

蒼白臉色的皎皎終于被推出來了，戴着氧氣口，沉靜得不像話。

第一個沖到旁邊的藍均麟一眼不眨地瞪着皎皎，看到他有節奏的呼吸動靜緩了一口氣，手心都是汗。

“醫生！他怎麽樣了？”焦阿姨忙抓住主治醫生的手臂，看了看昏迷中的孩子，定定地看着醫生，不放過他的每一個表情。

“轉到普通病房，”主治醫生不忘吩咐護士加快步伐，然後才無奈地揮手道：“我們到辦公室談吧。”

舒羽悠覺得能夠轉到普通病房就說明已經脫離危險期了，但是看到醫生疲倦而無奈的神色，心一下子跌入谷底，手無意識地握住藍均麟的手，兩只手都是冰涼的。

由思南拉住一個從急救室走出來的醫生，輕聲道：“周醫生說的情況麻煩您跟我說一下，還有他們的決定，謝謝叔叔了。”

被叫為叔叔的人為難地看了由思南一會兒，嘆了一口氣道：“我相信你有苦衷，好吧，我答應你。”因為他和周醫生是同一個辦公室的，“不小心”聽到的機會倒是很多。

“謝謝……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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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說的情況是……”焦阿姨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乞求般地看着周醫生，希望剛才那些話都是不存在的，只可惜，現實就是現實。

“簡單地說，就是皎皎的病情雖然控制住，但是他還會反複不斷地出現更嚴重的病症，這次的流血證明了藥物控制能力已經達到極限，化療的話怕皎皎太痛苦堅持不住，最佳的方法就是骨髓移植。但是……要在短期之內找到配型相合的白細胞抗原，很難。”

皎皎住院期間，周醫生是主治醫生，很喜歡這樣讨喜的孩子，這樣的情況也是遲早會出現的，只是，真要看到這麽一個小孩遭受痛苦或是失去生命，即使是見慣生死的他也是不忍心的。皎皎的媽媽付出太多了，唯一的支撐一旦倒塌，那麽她也将消亡。

焦阿姨終究還是忍不住在舒羽悠的懷中嚎咆大哭起來，知明如她，深知這樣的相配機會有多麽的渺小，骨髓移植的費用，對于辛苦打工才支付得起孩子的住院費的她來說更是天文數字，她一個人堅持到現在，還是逃不多命運的安排了……

“醫生，麻煩讓我抽血驗一下白細胞抗原。多一份希望就多一份成功的可能。”一直沉默的藍均麟目光晶亮地看着周醫生，只要有一絲的希望他絕不會放棄！那個叫喚依然清晰地在耳朵回蕩：“哥哥……”他發現自己很貪婪，很想要一直擁有這個稚嫩的甜蜜稱呼，只因為那裏有親情的味道。

“我也是！麻煩您了。”舒羽悠連忙伸出手，作勢要讓醫生抽血，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

“好的！”周醫生動容一笑，看着已經臉色有所緩和的焦媽媽，疲憊的臉色一掃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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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椅上，安靜而明亮的燈光灑在兩個人的身上，出乎協調的柔和。

藍均麟用消毒簽抵着手臂上的刺口一動不動地坐着，緊抿的唇角露出常态的倔強。

坐在他身邊的舒羽悠悠閑地看着他，一副興趣盎然的打量。

“看夠了沒有？”藍均麟沒好氣地瞪着舒羽悠，轉移身子不讓她發現那慢慢浮出的窘迫，手上的動作依然沒有動，生怕動到傷口。臨時只好承認：“我怕彙聚的血。”

“嗯。”舒羽悠早就知道他的弱點了，不然他就不會在整個抽血過程中緊緊地閉着眼睛，不會戰戰兢兢地捂着已經抽完過了三十分鐘的刺口。

“但是你為什麽……”舒羽悠直覺裏提醒自己要提出這個問題，因為這個問題連接太多疑惑的關鍵。但是，她卻忘記了提問的環境場所。

“舒羽悠，報告結果還要等三個小時，你會一直在這裏嗎？”藍均麟悶悶地打斷舒羽悠的猶豫問話，深切地看着她。

看時間，已經七點了，也就是說……會和遠越揚約定的時間相沖突。

舒羽悠愣愣地看着藍均麟，他的眼中有太多意味不明的東西，她自我安慰，這只是巧合。

“嗯，我一直在這裏，等着期待中的結果。”舒羽悠極目遠望樓外的夜色，明天會是個好天氣。

她的手伸進口袋裏，緊握着手機。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幾乎糾結了兩個小時==看的人也肯定糾結，覺得文風越來越壓抑了，咱蹲牆角反思。。。明天繼續完成這一章節。吶喊。。。明天的體育啊啊啊

【0313】後半部分終于擠完了，不是很滿意，大約也和心情有關吧，比較煩躁了。。。明天繼續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