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兩邊心傷兩邊別離

說罷，高蔚走進病房，一看到裏面的場景吓了一跳。

“藍均麟！……你，你怎麽哭了……”她輕輕地走到他身邊，溫柔地撫着他的額頭，有點發燒。皺皺眉準備往外走，一只手卻被緊緊抓住。她猛然撞上一雙幽綠而濕潤的眼，心裏止不住的怦怦跳。

他低聲懇求道：“帶我離開這裏……”

“你要帶我離開這裏？”

敞亮的包廂處，遠越揚站着俯視坐在餐桌對面的人，輕輕地吐出這句飽含諷刺的問話。前一個小時準備打電話給舒羽悠，不料被掐斷，正準備再打給她的時候卻接到這個人的電話，約他出來見面。

對面的人沒有答話，只拿出一張機票幽幽道：“我只給你一天的考慮時間，跟我走。”

遠越揚馬上拔高聲調道：“藍浩！你憑什麽要帶我走？”

藍浩緩緩站起，鄭重其事地擡起眼直視遠越揚，道：“我想補償你……更重要的是，你媽的病情出現變化，我一刻也不想耽擱，只想一家人團聚。”

“我不會去那裏的。”遠越揚面無表情道，“這裏有我的‘爸爸媽媽’，有我想要争取的幸福，我不會輕易放棄的。”

“越！”藍浩痛聲道，“你姓藍！只姓藍！我承認我做錯了很多事，你就不能給我和你媽一個機會嗎？”

一字一句重如千斤，逐一敲打在心頭處，別樣的疼。

“更何況……由辰一家對我們有恩，我不會阻攔你們住在一起。你不會一直在美國的，你的根在這裏。只要你去見一見你母親……給你三天時間考慮……好不好？”

遠越揚閉上眼睛，不看那雙沉痛而點綴了些許水光的眼，緩緩道：“就不能給我更多的時間，不能允許小舒和我在一起嗎？”

藍浩被兒子驟然放低的姿态驚了片刻才反應過來，越已經在慢慢原諒自己了，按捺住欣喜的心情，語重心長道：“我一開始聽信片面之詞才對她沒有好印象，但現在，我更不允許你和他在一起。”

遠越揚不可置信地盯着藍浩，一字一頓道：“為什麽？”

“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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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蔚愣了許久，并不想問出這句話。只是挂出職業護士的身份，笑容可掬地幫藍均麟蓋好被子，柔聲道：“嗯嗯，閉上眼睛睡一覺，別想太多，姐姐待會兒幫你帶粥過來。”說着，清亮的眼睛一直瞅着某人手上緊拽着的護身符，閃過一絲詭異的光。

“似乎有點快呢……”她呢喃着揚起嘴角，開始期待舒羽悠和他的見面了。

隔天，高蔚目瞪口呆地看着舒羽悠一口一口耐心地喂着藍均麟，那泛着濃香的皮蛋粥別樣的勾引食欲。她悄悄移開粘在保溫瓶的視線，平淡道：“這粥是舒小姐煮的？手藝不錯嘛。”

舒羽悠馬上低下頭，耳根子是紅的，窘迫一笑：“額呵呵……不，是我弟弟弄的。”

突然，一個陰沉的聲音響起：“舒羽悠，你喂粥喂到我的下巴來了。”

“……不好意思！”舒羽悠連忙拿出紙巾小心翼翼地擦掉他下巴的污漬，像在伺候一個大少爺。

高蔚睥睨着，發現藍均麟正目不轉睛地盯着舒羽悠，眼中閃過愛憐的因子。很是刺眼呢……她撥了撥卷發，提起保溫瓶十分有禮貌道：“舒小姐，看樣子他已經被喂飽了。唔……我能不能幫你清洗一下這瓶子？咳咳……身為護士，有必要為病人家屬服務。”

舒羽悠一直看着高蔚微微笑着，點點頭：“嗯。”

直到高跟鞋的噔噔聲興奮地消失在門後，藍均麟低笑道：“真有趣。”

“是呀！我弟弟又成功吊起一個女孩子的胃口了。”舒羽悠自然地接話，話一出頓覺得氣氛詭異，緩了緩神，才板着聲音道：“你……要不要吃藥？”

“幫我換藥吧。”藍均麟那雙綠眸顯得更加幽深，舒羽悠已經看不清楚也不明白這種理所當然的話語有哪些不尋常情緒的波動。

“嗯。”她乖巧而細心地拆開繃帶，那觸目驚心的傷口刺痛了眼，她使勁眨了眨眼，手上的動作有條不紊地進行着，心裏一遍又一遍地說着“對不起對不起……”

整個過程，兩個人都沒有說任何話，任那欲說難言的話在心裏腐爛。

綁好最後一個結，一滴晶瑩的淚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藍均麟垂下眼簾，埋下意味不明的思緒，用紙巾優雅地擦掉灼燒人的濕意，雙眼平靜無波地看着舒羽悠，道：“以前的藍均麟已經消失了，你不用再有任何愧疚和惋惜。”話音一頓，他的視線定在遠處桌角的手機，道：“麻煩你把那手機拿給我。”

舒羽悠心裏忐忑不安地照辦，警鈴大作，明天不要再來看他了，避免他受刺激恢複記憶。

“謝謝。”失憶後的藍均麟對舒羽悠客氣異常，他掰開手機，拿出SIM卡，道：“我是全新的藍均麟，所以這個號碼……你幫我扔了。”

舒羽悠的背挺直，僵了的手不自然地接過他遞來的電話卡，輕聲道：“好。”

“還有！”藍均麟叫住正準備離開的舒羽悠，沉聲道：“麻煩你明後天也來看我，算……算是對以前藍均麟的道歉，以後，我不再讓你把我當成以前的那個人。”

“……好。”

“唔……麻煩請你弟弟多煮一些明天帶過來，高蔚喜歡喝。”

舒羽悠直愣愣地看着藍均麟提到“高蔚”的時候表情變得十分溫柔，就像……就像以前對她那樣。

她在心裏打散掉“以前”對現在的惆悵，面上微笑着點頭：“好。”緊握在手心裏的電話卡割得她生疼。

“你懷疑她是因為愧疚才對你難以忘懷的？”舒羽悠走後不久，一個惱人的聲音從耳畔傳來。

藍均麟愠怒地擡起頭看向她，目光犀利：“高蔚，當好你的護士，別老做偷聽的事！”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高蔚慢悠悠地坐在床邊，巧笑倩兮。

“我從昨天開始才認識她，為什麽要懷疑？”藍均麟沒好氣地回答。

就是死鴨子嘴硬！高蔚腹诽不已。拿出一張支票放在被子上，“喏，這就是你要讓我訂的機票，兩天後出發到F城。”

藍均麟默默地收好機票，誠懇道：“謝謝你，高蔚。”

高蔚一手撫着卷發，另一只手伸進口袋，眉目愈顯意味深長：“看在你利用我的份上，你告訴我，準備什麽時候承認自己已經恢複記憶了？”

“直到她結婚，我要看她幸福看她快樂。”

“你為什麽要推開她呢？你努力這麽多，不就是為了得到她？”高蔚不屑道。

“以前是，現在不是了。她守候的人已經回來了，我什麽都不是。除了繼續假裝失憶讓自己不那麽卑微，我什麽也不敢做了。”疲憊的回答。

“……你沒正确回答我的問題，再聽一遍，你為什麽要推開她？你很愛她的不是？”高蔚打破沙鍋問到底。

“我愛她。就像小時候那樣，把一顆心都放在母親身上。那時候我以為讓母親呆在自己身邊就是對她最好的歸宿安排，但我想不到，争取的後果是導致母親的自殺。我恨自己恨所有人，恨到忘了如何真正去幸福。”話說太多，還未恢複的藍均麟顯得有點虛弱，他面上一片柔和，透過高蔚像看到另一個人，道：“她勸我別一直生活在自責和憤恨中，我當時就回答不可能，那是我生活的支撐……與她相處了三個多月後，我終于明白，變換支撐點其實很簡單。這一次，我不能強求她的感情。這一次，輪到我給她争取她想要的幸福。”

高蔚吃力地咽了咽口水，有點意外他竟會對一個不算很熟悉的人發自內心地訴說。肯定道：“你是個膽小鬼。”

“是嗎？”看到她口袋的時候，藍均麟揚起嘴角，拉長聲音道：“你是個勇敢的人。”

“……”高蔚使勁地眨巴眼睛，幹笑道：“這可不是反義詞對話。”說着，身子慢慢繃緊，待勢逃跑。

不等高蔚做出下一步動作，藍均麟已經迅速地伸手探進她的口袋，拿出手機，意料中，正在錄音。他的目光頓時冷凝下來，嘴角帶笑：“有十分鐘之久了，裏面的內容很豐富嘛。”

“喂……喂喂！你等一下啦！”高蔚眼看着藍均麟按下删除鍵，小臉扭成一團，十分委屈道：“唉……好心被當驢肝肺，本來想，讓她聽到了肯定會感動得一塌糊塗，然後……”

“沒有然後！”藍均麟面目陰沉，冷冰冰地盯着高蔚，“沒有下次。”

“好好！我是個膽小鬼，你你你把手機還給我，從這裏摔下去會出人命的！”高蔚好言相勸，目光一直追随着藍均麟騰在窗邊的可愛手機。

終于救回手機了……

高蔚捧着手機跑到廁所內，奸笑着從貼身的衣服口袋處拿出小型的錄音器，眼睛發亮，道：“哼，利用我還恐吓我，不把你拿下，我‘高蔚’二字就倒着寫！”

這兩天來，舒羽悠心神不寧，一直在擔心藍均麟是不是想起什麽，奔波在照顧外婆和探視藍均麟的事情裏，竟然忘了注意遠越揚那欲言又止又沉痛的表情。

這一天，藍均麟跟她說，“明天不用來了，下午，我爸爸準備帶我和高蔚離開這裏，去鄉下靜養。……再見。”

這一天，遠越揚留下一張紙條對她說：“原諒我不能給你太多的時間處理感情，今天下午３點，雲光機場內，你能過來送送我，然後……等我回來嗎？”

此時，離３點只剩一個半小時的時間。

舒羽悠一個人悶坐在卧室內，把紙條揉得皺巴巴的，嘴角抿成一條線。

充滿別離的一天，她擡起頭看向烏雲遍布的天空，喃喃道：“為什麽就不能提前，哪怕是提前一分鐘問我？”

客廳處，門口的鈴聲大作。舒豪亦拿着鍋鏟就興沖沖地打開門，一個女人端莊且美麗地微笑着，看得舒豪亦愣神許久。

“請問舒羽悠在嗎？”美女的聲音很甜，舒豪亦有點癡了。

“哦哦！有有！請進請進！”舒小子趕緊把鍋鏟藏身後，讪讪道。

“呵呵，我叫高蔚，你就是舒羽悠的弟弟嗎？聽說廚藝很不錯，唔……味道很香，你煮了什麽？”

高大美女很淡定地走到廚房內，只是一雙眼睛亮得吓人，舒豪亦有一種看到狼的錯覺。他嘀咕着“不是來找姐嗎？”

高蔚“淡定”地發現鍋裏有她最喜歡的紅燒魚，抿了抿唇，覺得還是幹正事要緊，拿出錄音器，道：“這是我兩天前就錄到的東西，對你姐來說很重要。”

“……”舒豪亦對美女的印象開始産生偏差。

高蔚懂得他的心情，巧笑倩兮：“制造緊張氣氛，有利于生活中多一些樂趣。嗯……雖然晚了點，不過我估計你姐受到愛情的鼓動會非常快地尋回她的王子。……心急的小夥子诶。”

舒豪亦沒耐心聽完她的話，只是接過錄音器跑到已經走到門口準備出門的舒羽悠面前，緊張道：“姐……你聽看看。”

舒羽悠愣愣地聽着裏面的話語，腦海中突然想通了一件糾結許久的事情。

“離３點還有一個小時，在雲光機場裏，你去找他吧。”高蔚頗為好心地提醒道。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舒羽悠看不懂站在不遠處的這個女人，這個喜歡藍均麟的女人。

“因為你給我帶來好吃的皮蛋粥，算是一種報答吧！”高蔚渾然沒有在意舒豪亦那自得的表情，把舒羽悠推到門外，嘭的一聲關上門，叫道：“趕緊去啦！時間會趕不及。”

舒羽悠感激道：“謝謝你，高蔚！”話音一落，馬上沖出去。

沉悶的天氣下着零星的雨。

好不容易打到的士，卻在半路堵車了。等了十分鐘還不見交通改善，舒羽悠等不及了。

“師傅，離雲光機場還有多久的路程？”

“小姑娘唉，看這樣子，是趕不及３點之前到了，還不見前面的車子移動呢！”

“那……麻煩師傅結算一下車錢。”

已經鑽出車子的她連忙脫下鞋子，一個勁地朝目的地奔跑，雨滴打濕了她的眼，彌漫在臉上的有雨水亦或是淚。她一臉蒼白，在心裏默默祈禱：“要快要快！”

雲光機場內，遠越揚的目光一直緊緊地盯着機場門口處，不放過任何一個熟悉的臉孔。外面已經下着傾盆大雨，他有些懊惱自己在這種天氣讓舒羽悠趕過來。不知道她會不會淋濕？才恢複身體沒幾天呢……

藍浩提着行李，拍了拍遠越揚的肩膀，沉默地站到他身後，看着機場大廳的時間指向１４：４５。不由自主的，也把目光放在大廳門口處，想道：

舒羽悠，如果你能趕過來，我就承認你不會讓我失望。

僅隔他們一百米遠的地方，寧老大扶着還未恢複好的藍均麟，擔憂道：“真不該答應你，你需要躺在醫院裏。”

藍均麟痛得臉色發白，依然微笑着溫聲道：“爸，我想和您好好地生活。”

“……”寧老大忙撇開視線，心裏翻滾着陣陣酸楚，下意識地看向顯示的時間，低聲道：“只有五分鐘了啊……”高蔚，你不要讓我失望。

機場內，兩個父親都在牽挂着一個人的出現。機場外，是連綿不絕的雨，隔絕了視野。

舒羽悠……會趕過來找他嗎？

作者有話要說：  呼呼~~咱很努力地繼續碼字中……哎哎~好興奮呀~~咔咔，下一章估計就是結局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