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入v一章6600】
森林雨聲的白噪音播到了末尾,主卧內外只餘下一片安靜。
司君遙仰面躺着,毫無睡意。他不清楚任舟是怎麽忽然想通了的,當他還在害怕任舟反悔,甚至想馬上掏出備用鑰匙塞進他上衣口袋時,任舟卻立刻催着他下載了一份租房合同,一番房東死活要打折而租客死活要加碼的讨價還價之後,兩個人煞有介事地填寫了租約。
從他搬進來開始,客卧一直空着,他沒有客人,也沒有親戚,多出的房間除了安裝了一襲深藍色的窗簾,再就沒有任何填充。
司君遙曾經想過等自己康複了,有能力好生關照的時候,可以在這裏養一只狗,什麽品種都好,以後就不用羨慕楊奕有小麥陪着。沒想到,完全康複還沒來,他竟收容了一個少年。
睡前他說把床先讓給任舟,明天任舟夜班之前再去家具城置辦。可任舟執意不肯,像上次來的時候一樣,吵着要睡沙發。于是他翻出了周念買給他的蠶絲枕和蠶絲被,雪白雪白,把灰色沙發蓄成柔軟的臨時小窩。
這套床品是周念用心挑的,價格不菲。可司君遙在輕得仿佛浮在身體之上的被子裏始終沒法入睡。他習慣被子有重量,沉沉地壓住肩膀,這樣才有生長在地面的踏實。任舟卻似乎很喜歡,把自己洗得足夠幹淨噴香,也還是舍不得直接睡在這片白軟上,搓着被角,念念叨叨,生怕糟蹋了似的。
不過現在,黑暗沉得更深的午夜,任舟應該已經在他的小窩裏睡得香甜,而司君遙只能隔着一扇門,一邊自我批判,一邊難以抑制地進行遐想。其實,也不過是把任舟在他副駕駛睡着的模樣嵌在那身睡衣上,可他仍然覺得自己很不應當。因為那樣難得柔和的臉龐和發絲,他很想摸摸看。
司君遙應該慶幸,他的修養覆住了偷偷走進客廳的念頭,不然他恐怕會跟瞪着炯炯雙眼的任舟發生一次極為尴尬的對視。
任舟睡不着。不是沙發不好睡,也不是被子不夠軟,他也從來沒有什麽擇床的毛病。他只是,在想司君遙。
臨睡前他們站在直飲水機前面,用同樣的玻璃杯,以同樣的動作仰頭服了藥。放下水杯,他們對視了一眼,忽然莫名其妙地一同笑起來。司君遙平時不太笑,卻也不像他,不笑就冷着一張生人勿近的臉。司君遙不笑的時候依然透着溫文爾雅的氣度,是那種有一千個人可以問路,你一定會堅定地選擇走向他的人。可他笑的時候,任舟總要深吸一口氣,就像菜色豐盛的餐桌揭開了電飯煲的蓋子,馨香乘着熱氣騰滿整個屋子。
司君遙在他停滞的目光裏取過水杯,順手收好。然後對他說:“阿舟,晚安。”
他們互道過許多次早安晚安,可這是任舟第一次親耳聽見。抽象的文字有時候不能完整地傳遞情緒,所以人們發明了“表情”。但什麽小動物的表情都沒有司君遙親口說的這一句晚安來得具體,任舟幾乎看得到他低緩的聲線游魚一般滑向自己,投入他的領域,銜住了他發顫的心尖。
就這一句,突然讓他覺得一切流離失所都值得了。
任舟回想起那一刻的兵荒馬亂,耳朵熱得發癢,他怔了一會兒,從輕柔的被子裏擡起一點眉眼,把右手移到了面前。他指間捏着一枚黑色的耳釘,是杜莉來的那天戴的,他以為在混亂中這東西早丢了,可當他走進次卧衛生間洗手,掀開一個他以為的皂盒的時候,這枚耳釘就躺在盒底。
他說不清當時是什麽情緒,贈品事件已經給了他當頭一棒,警告他不要總是自作多情地瞎想。所以這枚耳釘可能是司君遙拾到了,收好了,又恰巧忘了還給他。可他沒法不在意這只精巧的小盒,廉價的耳飾在其中卻并不顯得突兀,那一刻,他忽然想,與其跑來跑去找房子,其實司君遙的家就是個合适的地方。雖然哪哪都精致,但他站進來也沒有一點違和。
司君遙也許是不喜歡被打擾的,但他也已經打擾過許多回了,假如有機會,他還可以再不要臉一些,攻占離他最近的位置,這樣就不用再抱着手機暗搓搓期待下一次和再下一次的會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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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揣着耳釘,氣沉丹田地沖出來,卻被司君遙搶先了一步。他把下巴擱在餐桌上望他,因為阿黃和那兩條黑狗都是這麽撒嬌的,他學了十成,今天是第一次用。好用!因為司君遙的卧蠶又微微拱起來,淺淺地彎着。他就這麽賴了進來,在深夜,跟司君遙只隔了一堵牆。
不同的思緒在牆兩邊同樣地旋轉跳躍,無聲而激烈,卻互不相見。安寧的夜色似乎也因此開始流動,一點點褪下了深沉。
考慮到這是跟房東共住的第一宿,賴床實在不合适,任舟定了十個鬧鐘。可惜他捏耳釘捏了好幾個鐘頭,直到天蒙蒙亮才精力不濟迷糊了一會兒,八百個鬧鐘也叫不醒。最後還是房東司老師蹲在他邊上耐心喊了他幾遍,本能趨向這把嗓音的感官才漸次蘇醒。等他舉着牙刷稀裏糊塗往嘴裏杵的時候,司君遙已經買了早飯回來。
阿舟能睡這麽久,那就一定還在長身體,還在長身體的小阿舟是不可以像他一樣吃極簡的早餐糊弄事的。司君遙斟酌着豐盛又不至于太過隆重的規格,買了十幾樣。任舟坐在鋪得滿滿登登的餐桌上,被語文老師的奢靡震驚了。
“你平時早飯都是這個規模?慈禧老寡婦也就這樣了吧…”
司君遙看他眼睛都要瞪出眼眶,心說完了,好像對“隆重”的标準沒能精确判斷。只能把央着餅攤阿姨特意煎的糖醋荷包蛋往他跟前推,邊推邊挽救形象:“慶祝村裏來新人,顯示一下我作為房東的熱情好客。”
任舟聽他解釋才放心,不然這生活差距也太大了。司君遙推過來的煎蛋汪着蜜糖色的醬汁,糖醋香鑽進鼻子,肚子十分不争氣地咕了一聲。他來這邊之後就沒見過這種吃法了,店裏吃早飯,雞蛋都是白煎、水煮、茶烹,忽然吃到小時候的味道,還有點感動。
他吃得香,臉上卻因為沒消退的起床氣還沒調整出靈活的狀态,吃到一半發現司君遙夾着一只春卷正觀察他,才想起應該感謝一下人家的款待。
“太好吃了,尤其這個荷包蛋。”
司君遙明顯放松了不少,也夾了一只春卷給他,“那就好,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應該提前問一下的。”
任舟以為他是被自己剛醒的鬼樣吓到了,趕緊解釋:“我每天起床臉都這麽垮,不是鬧脾氣。”
“沒關系,不上早班的時候幾點起都好,你随意一點,我也随意一點。”
不愧是表裏如一的善解人意,就算是客氣,也足夠暖心了。任舟點點頭,拆了邊上最後一袋,發現是碗銀耳甜湯,拎走控在自己帶來的大玻璃碗裏。
司君遙眼看這花開富貴上桌了,好奇地多瞄了幾眼:“昨天就想問,這碗…”
任舟吃飽喝足心情直線飙升,亮着眼睛,單掌向下一切:“漂亮吧?我的聖光法器!”
司君遙給了他一個別鬧的眼神,他立刻聳起肩膀老實巴交:“買泡面送的,為了它買了一箱快過期的泡面。”
“為什麽是這只啊?”
任舟摸着浮雕大花有點不好意思:“那天在超市促銷,我一眼就看中它了,這大花,就特別,怎麽講,有蓬勃的生命力。其實我們宿舍地方不算小,但三個人住,就沒法買太多喜歡的東西,堆不下。但我太喜歡這個碗了,就硬買回去放桌上當法器使了。”
司君遙低頭又仔細審視了一遍,花朵形狀雖然浮誇,但盛上甜湯,卻也仿佛染了透亮的鵝黃,嬌滴滴,琥珀雕出來一樣。他把湯匙依在碗邊,匙柄轉給任舟。“以後,你有喜歡的都可以帶回來,家裏空間夠,想擺什麽都好,我沒意見。”
任舟聽他這麽說,好像突然被賦予了某種權利,心底僅剩那點的寄人籬下的窘迫也被抹了個幹淨,興奮得幾乎搖起尾巴:“真的假的?!”
“真的。”
兩個小時以後,司君遙為了踐行這句諾言,站在家具城最大的鋪位前承受了來自所有人的注目。
衣櫃、書桌都挑選得很順利,任舟說不會挑,他走一圈,看到合适的就問可不可以,任舟都答應得很痛快,上手摸一摸,露出一排白牙爽朗地說:“都行!”
然而挑到床的時候,司君遙本來看上的是一張簡約款,床頭軟包,側面開格,實用又大方。他詢問了材質和價格都算理想,回頭問任舟:“阿舟,這張OK嗎?”
這次,任舟回答得顯然沒那麽爽快,但他似乎極力掩飾着為難,把飄向一邊的目光費勁往回拽,磕磕絆絆地應:“都,都行…”
司君遙順着他的目光往旁邊鋪位一望,半開放的樣板間裏赫然橫着一臺“跑車”。他在震驚中不由自主地走過去,任舟看他動,立刻噠噠噠跟上。
司君遙站在這張“跑車床”前,只能嘆服。這流線型的輪廓,這雙人靠背的床頭,這逼真還原車前臉的床位。最要命的是,側邊四個“轱辘”還亮着跑馬燈,相當炫酷。
“兩位看床啊?這是咱家的爆款男童床,給多大孩子買?”
任舟根本沒管店員殷勤的招呼,早在司君遙目瞪口呆的時候,他已經沖過去擺弄跑車那兩個匪夷所思的側開門了。司君遙回過神,在自己太陽穴邊比了一下,“大概這麽大…”
店員努力克制自己扭曲的面部曲線,心說這人雖然臉長得有文化,但撐着個一米八幾的個頭兒在這說胡話。這麽高的小孩兒還叫小孩兒?邊上那個一臉興奮扒拉門的也就這麽高吧,看年紀都大學生了。
但為了脫手這件處理品,店員依然維持滿臉堆笑的神情,“我們展廳這款剛好是一米五乘兩米的大小,您可以試…”
他剛說了一個“試”字,手勢一落,發現剛扒拉門那個二愣子已經頭枕胳膊躺在床上了,兩腳一叉擺個大字型,別說,襯得這床的尺寸剛剛好。
司君遙能看出來,任舟是真心喜歡這張床。他臉上的表情就像六七歲小男孩進了跑車模型店,愛不釋手的快樂都漾在眼睛裏。作為房主,他有義務為租客添置必要家私,作為朋友,他也應當履行早餐時應允的承諾,作為…不管作為什麽人,他實在沒法忽視任舟此刻躺在床上望向他的期待目光。
他走過去,蹲在床邊,輕聲問:“阿舟,比較想要這個是嗎?”
任舟翻了半圈身,側卧着撫摸側開門,從上到下看了又看。其實他挺不好意思的,自己這麽大個人,張嘴要東西像話嗎。雖說人家主動說房東應該給買家具,但要東西這行為也有點太不把自己當外人了,蹬鼻子上臉,十分不可取。
他猶豫着要不要下來就還同意買剛才那個方正沉穩猶如半開放的棺材盒一樣的大灰床得了,瞧着和司君遙卧室裏的那張應該算是一脈相承的親屬,跟他挑的衣櫃和桌椅也配套。可司君遙卻在他猶豫的當口,忽然對他笑了笑。
司君遙站起身,反正也不是擺在客廳,買就買吧,誰家的兒童房還不是逐漸形成與整體裝修格格不入的風格了呢?雖然他家的兒童不那麽童了,可誰又規定不童就不能睡花裏胡哨的兒童床呢?喜歡和想要,才是最值得肯定的與滿足的。
“現在付款預訂的話,大概幾天可以送到和安裝?”
店員只看見文化臉蹲下去跟扒拉門亮晶晶地對了一眼,說話太輕沒聽見,結果他起身就一副“給我包起來”的表情,簡直不敢相信,連忙說:“咱們這款賣得太好,前幾天家博會搶光了,就剩一套現貨,您要是現在全款預約,下午就能安排師傅上門。”
聽到這,被跑車小床沖昏頭腦的任舟立時從床上跳起來大喝一聲:“就剩一套你得給打折!”
店員拿過手機念念有詞地一通按,最後遞給司君遙一個數,“八折加咱們商場活動滿減!這個價歷史最低了,兄弟,你可真是買着啦!”
“刷卡。”幸運的司君遙小兄弟豪橫地說。
可能是這張炫酷小床在店裏積壓已久,驟然來了個冤大頭沒怎麽忽悠就掏了錢,店家大喜過望,生怕他們反悔似的,兩個多小時就把貨和師傅一齊運了過來,飛速安裝完畢。
任舟攥着塊小抹布,裏裏外外擦了三遍,确保他的跑車新得發光才蹭了滿頭的汗。司君遙把包裝垃圾收完,進了次卧,正碰上任舟沖着忙活一下午的傑作傻笑,咧着嘴角,把一臉高冷帥氣的五官扭得比二人轉還喜慶,靠着門問他:“這麽喜歡啊?”
任舟被他吓了一跳,端起小水盆,使勁點頭:“嗯。我很小就開始住宿舍了,沒想到工作了也還是住宿舍。假期倒是在家的老房子,小木床不比網咖的宿舍大多少。就我這大長腿,這麽多年受了多少委屈,今天托司老板的福,翻身了。”
小話說得挺乖巧,司君遙把謝意領了。其他家具都要過些天到,空蕩的房間,一輛小跑唰唰閃着燈,看起來十分科幻。他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嘴:“怎麽就看中這款了啊。”
任舟一愣,“因為它好看啊。”
行吧,看來他絲毫沒有察覺司君遙複雜的眼神中包含了多少溫柔的妥協。其實這也不能怪他,任舟從小審美就異于常人,除了能分辨人臉的好看程度以外,對其他事物都有獨特的美醜标準。
小學買書包他能從衆多或帥氣或可愛的款式中挑出一只雞屎綠的,正面口袋還挂了拳頭大一只鐵圈,活像老水牛的鼻環。中學學校組織風筝節,他的那只剛飛起來,校長就急得拿大喇叭狂喊:“那只尖下巴甩尾的美女蛇是哪個班級噠!給我撤掉!”
幸好穿着打扮他向來都是以低調的素色為主,頂大天哪處印了塊花紅柳綠的圖案,也被他一張帥臉中和得有些合理,鬧不出什麽大笑話。
司君遙想,可能他跟自己一樣缺失了童年的一角,被忽略在成長中的需要,在成年後依然會随着潛意識緩慢發作。只是他已經無力填補自己的空洞,反正別人也無法觸及,那麽他便可以視而不見。而任舟的缺憾,或許可以不動聲色地幫他彌補,因為他不想世上再多一個失望的小男孩。
司君遙從口袋裏掏出一枚鑰匙交到任舟手裏,“是門禁也是電梯卡,還有入門鑰匙,因為沒想過家裏會再住人,你房間門的鑰匙我還得再找找。”
任舟把自己的鑰匙圈掏出來,挂上了新的鑰匙和門禁卡。他攤着掌心,鑰匙嶄新銀亮,這一刻他忽然産生了一種錯覺,仿佛他擁有了這個新家,而不僅僅是一間房。寄居蟹以為被迫離開了臨時庇護,又要開始流浪,沒想卻尋到了新的殼,這樣漂亮又寬敞。他也不知道鼻子酸個什麽勁兒,明明跳上火車和離開宿舍的時候那樣義無反顧。可能再浪的小螃蟹都深深渴望一只安定的殼,不被驅趕,可擋風雨,最好,還有另一只蟹的陪伴。
另一只蟹推推眼鏡,發現他看着鑰匙眼圈發紅,頓時感到慌張,走近了一步,歪頭看他。
“阿舟?”
任舟把鑰匙圈緊緊握在手心,擡頭對他說:“不用找了,我房間永遠不鎖。”
“好,跟我來,帶你拜拜碼頭。”
任舟聽他這麽說,本以為家裏偷摸貢了什麽神像或是保家仙,幾步路走得十分肅穆。結果司君遙帶他來了陽臺,指着一盆綠汪汪的草說:“這是阿白,是盆栀子,我那個ID的出處。是比你早搬來的前輩,你們認識一下。”
任舟覺得很荒謬,但鬼使神差地對花盆點了下頭,“我叫任舟…”
“阿白,今天開始阿舟也是家裏的一份子了,以後可能也會給你澆水,喂你吃藥,你好好配合,不要鬧脾氣。”
阿白在大白瓷盆上傲嬌地冷漠着,任舟伸出一根食指往它葉片上戳了戳,擡頭端詳司君遙望向栀子的滿臉寵溺,心說這大綠葉子怕不是什麽精神符號。
“栀太,就是吧,我雖然學習不咋地,也記得上課時老師講過一個古代大哥養梅花當老婆,這不會,也是你老婆吧?”
司君遙有點驚訝他還記得林逋梅妻鶴子的典故,但更驚訝他擅自給阿白擡了輩分,“我也沒那麽雅致,當初抱它回來只是因為黃醫生不建議我飼養寵物。如果非要算,就算女兒吧。”
任舟一聽,女兒好啊,他雖然來得晚,但跟司君遙沾光,那不也相當于多個幹閨女嘛。想也不想就抱住阿白的瓷盆:“白,那我以後就是你二爹了,你爹照顧你這麽多年也不容易,你以後懂點事兒,讓你爹少操點心。”
阿白但凡會說話,現下恐怕早就罵了八百句。挺大個小夥子,欺負它不能言語,在這給它當便宜爹。最可氣的是,司君遙居然也沒意見,聽了他大言不慚的教導,非但不阻止,笑得眼睛裏汪着水,仿佛有無限柔情。
阿白輸了,輸得徹徹底底,只能迎着夕陽的晖光急三火四地掉了兩片葉子。
任舟去上班之後,司君遙先把手頭堆積的工作處理完,漫長的夜才走了一小段,沒有任舟在的家裏,時間好像流逝得特別緩慢。
他把外出購回的床品洗淨烘幹,甚至手動除了螨,套上蠶絲枕被,小跑車看起來終于有了可栖息的樣子。可他還嫌不夠,又把任舟專屬的洗漱用具都消了毒,一一擺好,這才站在次卧衛生間裏歇了手。
任舟的微信剛好在這個時候蹦出來:“房東司先生!天降橫財了我去!我說租到了房子,我們老板娘說給我加一筆租房補貼!”
“這是什麽神仙老板娘?店裏還缺人嗎,我馬上轉行。”
“嘿嘿,她說提供住宿是事先講好的,現在是其他因素造成我需要額外開支,店裏應該負責。本來你給的房租已經很低了,再加上這筆補貼,我感覺我又活了。”
“那麽可以請房東先生吃明天的早餐嗎,這位活過來的朋友。”
“請!我把街後那個粥店給你包了!買它九九八十一樣兒!全面超越慈禧那個老寡婦!”
小朋友搬進來的第二天,別的還不知道,早餐質量倒是有了令人瞠目的飛躍。司君遙擡眼,在鏡子裏看到了一個笑紋清軟的自己。他掐了一把自己的臉肉,低頭拿起洗手臺上精致的小盒子。
那天他悄悄摘掉了任舟的耳釘,又偷偷拿盒子盛起來,藏成了小秘密。教過那麽多遍的君子坦蕩,輪到他暗自作祟時,卻就是不想還。保留一只耳釘能怎樣呢,就像他甚至收容了任舟的全部生活,卻依然規行矩步。
他不知道自己這算什麽,引狼入室?那他才是那只狼。打着扶危救困的旗號,把人拐回來同住一個屋檐。不像是便宜自己,反倒像在考驗自己。尤其早上任舟聽見他買早餐回來,立刻叼着牙刷出來接他的手。手指相觸的感覺和白泡沫下發紅的嘴唇都在發射電流,司君遙簡直不知道該率先掩飾哪一種心動。
任舟是他的粉絲,他的親朋,他的病友,他的租客,也是從天而降的一顆橘色星球,火花四濺地耀亮了他黑沉的宇宙。他把盒子捧在心口,第一次期待清晨的來臨。
他微笑着把盒蓋揭開,他的那枚秘密卻不知道被哪個黑洞吞噬掉,竟不翼而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