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感情變質!
司君遙在亂糟糟的沙發上坐到了深夜,到最後都沒能再鼓起勇氣去敲任舟的房門。他一時任性,唐突了房客,可他又沒什麽好解釋,因為如果當時任舟乖巧地犯了睏,毫無防備地偎依在他耳側,他願意一夜都抱他在懷裏,吻着他睡,吻着他醒。
可他,似乎被拒絕了。
這樣一來,他之前的怯懦和猶豫就忽然有了效用。起碼它們阻止了他更過分的沖動,讓一切都沒壞到不可挽回。只是,免不了在服藥過後的夢裏,又出現那個人的臉,食指卷了他的一縷發絲,戲谑地對他說:“你接過吻嗎?如果沒有,我可以獻身讓你品嘗一下滋味,也有豐富的經驗可以教給你,但,我不保證還能有下一次。”
他沒有接過吻,也沒有被好生愛過,甚至那一次的所謂心動都是被馴化的幻覺。
從噩夢中醒來的時候,他看見了深白色的天花板,沒有光亮的頂燈像枚按鈕,引誘他按下去,清空所有死而複生的缱绻。
他伸出了手。
幸好次卧的房門沒有裝什麽半透明玻璃,所以任舟躲在實心木板後光明正大地偷聽司君遙起床、收拾然後出門的全過程。餐桌上留了早飯,用保溫罩蓋着,任舟翻了幾遍,都沒找到紙條,他坐下來,把臉滾進掌心。
他不用早起的時候,司君遙是不會強迫他起床的。雖然良好的作息有利于他的恢複,但司君遙總在可忍受的範圍內對他無限縱容。除非他賴到将近中午才起,司君遙會微信他一次,用哄小孩兒的語氣将他與床分離。其餘時候司君遙總是把早飯溫在餐桌,再留一張紙條,簡單地提醒他不要忘記吃藥,再寫上今日的天氣,最後簽一句沒有署名的早安。
司君遙第一次這樣做的時候,他特別高興。因為就算醒來時家裏靜悄悄,他依然能從紙條上找到沒被遺棄的感覺。他喜歡離家出走,卻讨厭別人不告而別,他的不講道理好像沒有被厭惡,反而得到了細心的安撫。
可今天變成了例外。沒有紙條的早餐跟沒加鹵汁的豆腐腦一樣沒靈魂,任舟抱着一只糖酥餅啃了兩口,嘴一撇,把額頭磕在桌角,發出了哀鳴。
“到底什麽事兒不能在雲生說啊,非要來咖啡廳。我之前錯過的那個副本重啓了,好不容易碼好了人,就不能容我在包間跟你敘嗎?”右祎拍着小圓桌,把咖啡勺震得嘩啦響。
任舟看他不跷二郎腿,一副随時要撤的樣兒也急了,手動把他兩條細腿系上,小聲嚷嚷:“不是你前兩天讓我把欠你的咖啡還了!我不止還,還給你加了兩塊小蛋糕,看在我誠實守信的份上,陪我聊會天怎麽了!副本我讓貝達寧給你挂!”
“拉倒吧,那還不如群裏雇個代打。行了撒手撒手,說吧,聊啥。”
“你和那個,yi,怎麽樣了,有什麽進展不?”
八卦絕緣體任少居然主動關心起了他的感情動向,右祎更疑惑了:“不是,任小舟,你是不是昨兒騎摩托出什麽意外了啊?接你家司老師沒接到?還是摔車把腦漿摔含糊了?”
“你他媽能盼我點兒好嗎?我這是有感而發跟你唠唠細膩話題,省得你總抱怨我漠不關心。完了關心你不是,不關心你也不是,你們0怎麽這麽難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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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我就說我,怎麽還掃射。我就是看你今天有點反常,必有蹊跷。”
煩死了,滿肚子話還沒來得及傾訴,就被右祎鬧得腦瓜嗡嗡響。任舟揚脖子幹了半杯摩卡,叼着咖啡勺,只剩鼻孔呼呼出氣。
右祎看他面色不善,只能拐個彎好言安撫:“啊,知道了知道了,關心我,非常感動。跟任少彙報一下,目前進展到我把個人情況吐嚕得只剩內褲牌子沒說,對方是什麽職業多大年齡我卻一概不知。每天聊不到第三句就開始互相撩騷,在争取被封號的路上我們互不相讓。照這個勢頭下去,不是哪天他被我撩出火,上門日我一頓,就是我哪天被他撩難受了求他上門日我一頓。”
想咨詢點情感小問題,結果人家面還沒見,已經跨越靈魂,直奔人體。任舟氣得翻白眼,擡手把剩下半杯摩卡也幹了。
“那你這不就又開始走腎了嗎!”
右祎兩手一攤,十分無奈:“我有什麽辦法,我也想走心啊,就遇不着能怎麽辦。像你啊?上輩子不知道哪修路架橋積的德,初戀就能找個溫柔走心又好看的。”
右祎一提司君遙,任舟更加上火,舔幹淨唇邊的奶泡,支支吾吾地開口:“我還行吧…就是,我有個問題跟你探讨一下,你說什麽感覺才叫喜歡上了?”
“你自己有對象還問我,你對司老師什麽感覺,那喜歡就是什麽感覺呗。”
“你總說我們倆幹嘛,我問你呢!”
右祎挖了一勺奶酪芝士,思索了一陣。
“我的話,對有的人就是瞬間心悸,發熱,性沖動,但也有過一個,他在我身邊我沒有任何悸動,卻非常舒服自在,就想對他好,想二十四小時都和他在一起,他把目光從我身上移開一丁點,我都會感到非常失落…總之就是要麽像過電,要麽就特別敏感,矯情得一塌糊塗。”
右祎的總結陳詞像把小錘,正敲在任舟懸在半空的心房。在只有他聽得見的綿宕聲浪裏,他想,他完蛋了,他好像…不,就是,喜歡上司君遙了。
回想起第一次見面,他因為那條內褲誤會了司君遙的企圖,可是除了覺得進展有些快,他似乎異常順利地接受了司君遙想搞他這件事,沒有任何抵觸和疑慮。後來知道是誤會,他莫名低潮了幾天,現在想想,那根本就不是鬧過烏龍的尴尬,他是失落,因為他本以為他們早晚會在一起。至于後來乖乖治療,敢于面對病症,也都是出于對司君遙的信賴。連改變主意搬進來,也是因為那天他恰巧看到了被妥善保管的耳釘。
在他自己還沒察覺的時候,他已經不停地朝司君遙走去,每踏一步,都貪心地想要再縮短些距離。可是昨天,當他們前所未有地接近,當他隐隐觊觎過的那只手扣住了他的掌心,當他望向那雙眼,那片嘴唇,他還是不受控地暴起。
因為在那一刻,他發現自己想吻司君遙,非常非常想。
這個念頭讓他感到惶恐,他怕自己的不理智沖破防線,也惶惑着這份感情究竟什麽時候變了質,只能揣着奔騰的心跳逃開。現在就是,尴尬又後悔。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絕對不會提議讓司君遙揉他耳垂,也不會在司君遙摘下眼鏡的時候與他對視。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眼不見心為靜,掐住心裏的小鹿,直到它口吐白沫,這樣它就不會瞎他娘地亂撞,害他當胸一推,惹惱了好涵養的司君遙。
“哎,哎!沉思什麽不可告人的小內容呢?耳朵紅成這樣。”
任舟一凜,捉住發燙的耳朵,“紅嗎?哪紅了?不,不紅吧?”
右祎實在是受不了,他平時挺爽朗一個人,今天活像懷春還是懷孕,反正肯定是懷了點什麽,沒好氣地臊他:“你不知道自己一緊張激動耳朵就紅?”
任舟趕緊摸起咖啡勺迎着光當鏡子照,我靠,還真的很紅!
“我一直都這樣?”
右祎優雅地端起甜品碟,點了點頭。
世風日下啊,這麽鮮明的Bug,愣是從來沒人告訴過他。他還想過自己腦型算周正,什麽時候剃個圓寸奠定一下小野狼的個人基調,這他媽,直接留它兩米燙成方便面吧,不然這麽丢面子的Bug拿啥才能掩蓋。
“別吃了,陪我上街。”他咨詢完情感問題,立刻翻臉不認人,把右祎的二郎腿手動解開,拎着他就往外走。
又是跟總監硬碰硬的一天,司君遙把車停進車庫之後,疲倦地伏上方向盤。
任舟為了躲他,一晚上連口水都不敢出來接,他只能提早起床,以最快速度收拾了,買回早飯,自己提一杯紅茶豆漿,匆匆離開了家。紙條不能再寫了,還有別的什麽算作冒犯,他也都得一并收回。否則哪天回家,發現人去屋空,又怎麽才能請求他回來呢。
他坐了許久,點開總監的朋友圈,挑了張怼臉的大頭照,醞釀出面對他時的波瀾不驚、刀槍不入,沉了氣,下車往家走。
進門的時候,他先低頭看了看鞋,還好,任舟慣穿的那雙黑色球鞋依然東倒西歪在門廳地上。看來他沒悄悄溜走,也沒提前出門去上夜班。客廳沒開燈,餐廳的小燈也只開了一盞,司君遙張了張嘴,又抿緊唇縫,把鑰匙丢進玄關櫃上的玻璃碗裏。
昏暗裏,好像有什麽小動物遠遠聽到了動靜,行動極快又輕手輕腳地朝他靠近,等他走到客廳,次卧的門開了條縫,任舟扁扁地從門裏順了出來。“回、回來啦?”
司君遙轉身,發現他頭上戴了只深灰色的兔毛耳罩。
“你要出門了嗎?”
“沒有啊,八點上班,這不才六點多。”
“那你…”
“啊,你吃飯了嗎?要不咱出去吃抻面吧。”
司君遙想問,被他流利地擋了回來,噎了滿滿一嗓子。
“今天也很冷,不出去了,我叫到家裏來吧。”
“啊,那也行,我還想要個熏雞骨架。”
“嗯。”
趁司君遙邊下單邊回房換衣服,任舟溜進衛生間揭開耳包一邊,照了照鏡子,媽蛋,果然很紅。這才只是等到司君遙回家,閑話了幾句而已。到底什麽時候情根深種到這個地步了啊,真是要命。不過不管種得有多深,也要堅決捂好了,不能被發現端倪。在想好切實可行的方案以前,一切輕舉妄動都有可能把他寄遙籬下的珍貴處境活活葬送。他想着,把耳罩小心地扣了嚴實。
外賣小哥來得挺迅速,沒讓他們各自在尴尬的氛圍中等太久。司君遙開門時,任舟已經捧來兩只面碗、一只淺盤擺上餐桌。
司君遙一看見他戴的耳罩,喉嚨就堵得生疼。且說他其實并沒有欲行不軌,就算他想了許多不軌,可落實在行動上,也只不過捏了幾下任舟的耳垂,至于特意買個耳罩做防具?那手呢?手他也握了,還插進了指縫,難道還要戴手套嗎?
他把面條倒進碗裏,又添進了鮮香的湯,一擡頭,發現任舟戴着兩只一次性手套,正心神不寧地瞄他。
碗底沉沉磕在桌面,司君遙深吸一口氣:“你先吃吧,我還不餓。”然後轉身回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