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店長和他的溫柔人夫
就算做好了準備,療養的過程也總會遇見預料不及的波折。
當司君遙精神狀态良好,注意力相對容易集中的時候,任舟會陪他看電影、閱讀,并盡力用貧瘠的語言表達內心感受,來啓發司君遙開口*流。
他們也一起做些整理工作,今天是衣櫃,明天可能是儲物間,甚至把司君遙多年積攢的各種文件、課件和電子版講義及練習都進行了篩選、淘汰和更新。每完成一項的一個階段,任舟都要大張旗鼓地寫張便簽歌功頌德,并貼在家裏最顯眼的地方。
可司君遙總是在不确定的時刻忽然陷入一種無力又痛苦的情緒裏,甚至不需要任何觸發因素。壓抑像藤蔓,鬼魅地出現,拉扯得他猝不及防。這樣的時刻,任舟再不允許他緊閉窗簾呆在角落,他買了張貴妃榻,就擺在陽臺的落地玻璃前。在冬日明亮如洗的陽光裏,他長久而寧靜地擁抱司君遙,撫摸他的手指和脊背,直到他又默默贏得了這場拉鋸戰的勝利,疲倦地依偎着他睡去。
後來,司君遙狀态好的時間越來越長,他們嘗試從醫院返回時順路逛幾條清淨的街道,二月末的風依然冷冽,但深深呼吸,似乎也能嗅見一絲琵琶半遮面的春暖。征詢了司君遙的意見,任舟也暗搓搓定過幾間隐匿在巷弄裏的私房小餐館,興致勃勃地帶司君遙去嘗鮮。不過大多數時候,兩個人都在店裏維持着基本禮貌,出了門立刻開始瘋狂吐槽那些沒剔線的蝦或是橡皮泥口感的芝士,然後買碗骨湯麻辣燙回家,不分兩只碗,就頭頂着頭呼嚕嚕扒完。
再後來,任舟開始邀請雲生的朋友來家裏,誰也別梳洗打扮,家居服、棉拖鞋,外面裹個羽絨服就跑來。煎肉和涮菜兩個鍋全天不關火,在客廳席地而坐,打牌搓麻,玩兒餓了就圍着餐桌站一圈,添湯下肉吃得渾身暖洋洋,離桌時還要叼走一只炸翅,把手裏捏的點心胡亂往近邊的人嘴裏一塞,吮吮指尖,又是一局大戰。
沒人過問司君遙感覺怎麽樣,也沒人擔心這麽隔三差五的是不是打擾,甚至康複區吃喝玩樂小組的陣容還有逐漸壯大的趨勢。齊海陽帶來了訂了婚的女朋友,也帶來了一整箱招牌小龍蝦,成為當天最受歡迎的客人。連楊奕都拗不過右祎天天哭夜夜嚎,臭着臉,坐上了司君遙家的餐桌。
他一來,任舟就瘋了。無骨雞爪都比他支棱些許,他就仿佛是棉花充的,無時無刻不倚在司君遙身上,抱着,挂着,端着,總之就是不能自己好生坐,連草莓都要一顆一顆喂,吃完不算,還要咂摸咂摸嘴,極為浮誇地高喊:“真甜!”
司君遙拿他沒辦法,就縱着他鬧。最後楊奕摔了筷子,指着他鼻子氣急敗壞:“是不是有毛病!我就算追過司君遙,那都是幾百年前的事兒啦?當事人早就放下了好嗎!不就為了鼓勵他抱了一下嗎,至不至于把我當個假想敵變着法給我秀啊!我現在是真心實意、全心全意地在喜歡右祎!沒人惦記你們家司老師!”
“你…居然追過司老師嗎?”露露聲音發顫。
“你…說你喜歡右祎嗎?”貝達寧聲音也發顫。
“你這算是,終于跟我表白了嗎?”右祎渾身都發顫。
得逞的任舟從司君遙懷裏跳起來:“恭喜二位新人!我大女兒阿白發來賀電!”
陽臺沒摘下的碩大宮燈開始啓動,阿白在赤橙黃綠青藍紫的彩光裏,被迫表演了一段七色變臉。所有人都舉杯歡呼,楊奕在滿桌人的注視下,攬過右祎的肩膀,說:“算。”他吻住他的唇。餐桌被拍得震天響,任舟靠在司君遙懷裏,擡頭對他很燦爛地笑了。
這天,一直忙二店的猛哥終于有空參加了一次據說體驗感超好的康複趴,結果火鍋啤酒,全都沒有,強行被塞了一肚子炸雞漢堡,然後跟孩崽子們學習了一種叫Uno的紙牌游戲。兩小時沒到,紙條已經貼得滿臉沒一塊空車位。
“加4,Uno!”
Advertisement
“反轉,紅7。”
“紅1,承讓了各位,我又贏啦。”微姐把牌放下,抿了口花茶。
“啥玩意兒,這不又是我牌剩最多!媳婦兒,你不也是今天頭一次玩兒嗎,咋玩兒這麽溜,你這顯得我智商不是很高的樣子。”
“這游戲的精髓主要在于誰坐上下家,阿遙給我把牌喂得好,我也禮尚往來,這不就出去了。像你呀,左邊被悶聲坑人小阿寧架着,右邊又坐個憋不住壞的小阿舟,當然難贏。”
兩邊同樣一臉面條紙的左右護法,沉重地點了點頭。
“行吧。自己帶出來的兩個白眼狼,我還能說啥?”猛哥把牌一丢,痛心疾首。
微姐貼過去朝他眨眨眼,“還能說說,白眼狼有什麽獎勵呀。”
猛哥立刻會意,盤起腿看了看貝達寧和任舟:“二店基本上弄得差不多了,連籌備帶跑手續,再加上裝修,也有小一年了。當然了,這裏面我基本上也沒參與啥,籌備是微微,裝修前期都是小舟兒跑的,達寧幫着顧一店。之前也說過了,二店起來後,勢必得分個人去管,我呢不願意再招個空降的,能力不了解,脾氣秉性也還得磨合。所以,和微微商量了,二店準備讓小舟兒做店長,按底薪加績效開工資。一店這邊交給達寧,再給你們各配兩個網管。不過兩邊的設備和技術,達寧得都操心一下。舟兒呢,有好的活動策劃,也要同步給一店。你倆看,有什麽異議不?”
任舟有點懵,張嘴發現剛才被貼了張禁言紙條,趕緊擡手撕了遞到司君遙嘴邊,司君遙用舌尖點了,他又啪按回了太陽穴:“不是,那我…我自己管一個店?”
“對啊,之前偷摸報那麽些網課,我不能讓你白花錢,趕緊給我實踐實踐。”
“阿舟,你什麽時候報的網課?”司君遙問。
任舟突然不好意思,支支吾吾,貝達寧接過這個話茬:“報挺久了,管理的,計算機技術的還有網絡維護的。之前都是值夜班的時候學,在家這陣子有時候等你睡熟了,他用手機看,經常半夜問我一些問題。舟兒很上進的。”
任舟撓撓頭,“啊,那我要學歷沒學歷,要知識沒知識的,再不學點什麽,也太廢了啊,我也不能光長得好看吧。”
邱菲呸了他一口,“最受不了你們這些長得好看還上進的,還讓不讓人活了。”
猛哥發話:“讓活,這就給你分配去二店,招倆收銀,你和露露幫我帶,帶成手了有獎金,店長給發。”
“好嘞,菲菲祝二店長大展宏圖!”
好個随機應變,連司君遙也笑出了聲,只有任舟還懵着。
微姐拍拍任舟的肩膀:“小阿舟現在不急的,最快也要下個月才開業。這段時間你照常放假,等阿遙康複了差不多再說。”
任舟迎向猛哥和微姐肯定的目光,看了身旁的司君遙一眼,司君遙沖他點了點頭。
“那什麽,既然咱們雲生有喜事兒,那我也宣布一個。昨天,我陪司老師去複診,黃大夫對他進行了全面的檢查和評估,認為他恢複得非常理想,可以停止階段性的加強治療,轉為按時服藥、随病觀察了。”
“真的啊!你倆也太棒了!”
“嗐,老黃最開始還不太相信我呢,我當場就給他背了段認知療法加人際關系療法,外帶精神動力治療理論。再就不相信我,總得相信我家司老師吧,我們是生命的鬥士,是可歌可泣、不屈不撓的抗抑郁人!”
猛哥不聽他吹這些,撕了滿臉紙條,精準訛人:“司老師,為了慶祝,這有時間是不是得給我們安排一水洗浴燒烤加按摩?今天吃的這玩意兒我可不依啊。”
“沒有問題,看各位什麽時候方便。我也正想對大家這段時間的照顧表示感謝。”
任舟舉起手:“提問!洗浴就是傳說中占地幾萬平米的洗浴中心嗎?”
貝達寧推推眼鏡:“怎麽還傳說?你來這邊半年多了,沒去過嗎?”
任舟搖頭。微姐馬上不幹了,“阿遙怎麽回事呀?慢待我們雲生的弟弟是不是?小小年紀跟了你,你連洗浴中心都不帶人家去一去的?”
“說的就是!微微來這邊我第一站就帶她去的當時新開業那最大的浴舍,玩兒了兩天多。這在我們這兒是基本禮儀啊,你到底行不行?不行孩子我帶走了,栓門上看店也不給你。”
司君遙忽然成為衆矢之的,面對有理有據的指責,他态度誠懇地道了一歉:“對不起,是我疏忽了。”他把任舟往身側攬了攬,“孩子還是給我留下吧,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