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何大善人(四)

沈笛一人在何家大宅子內忙活了一天,宅內上上下下能說的了話的仆役,他跟他的師弟們多多少少都聊了幾句。

午膳時,官府派了兩個官差來處理蕭安死亡這個案件。

倆官差一進門被東伯一頓安排,好酒好菜哄着。

何家宅子裏是普通的案件也就罷了,這涉及到了些奇門宗派,還有些求仙問道的能人異士,這事官府向來管不了,也沒這個能力去管。

兩個官差上門本就是打個過場,還被哄着吃了頓好酒好菜,也算是面子上能下來,也不說什麽先把嫌犯緝拿等候審理的場面話,只說着把屍體帶回衙門讓仵作驗屍,等屍檢結果出來後再上門詢問。

并且還十分客氣地表達了一番讓宅子裏的人都暫時不要離開,語氣說的也不夠強勢,若是夜裏真有嫌犯翻牆走了,天大地大他們也奈何不了什麽。

東伯送走官差,幾個仆役跟着官差擡屍會府衙,沈笛本來是想跟着去看仵作驗屍,人都跟到大院口,緒自如喊了他一聲:“沈小師弟,你這案子查的怎麽樣了?”

沈笛還沒忘早上緒自如說辱自己師門的事情,聞言還略有脾氣的掉頭就要走,不欲搭腔。

沒想到緒自如竟然自己一個人也能唱起戲來:“什麽?你說你大概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了?”

“……”沈笛腳步頓了頓。

緒自如語氣十分誇張地繼續自己唱戲:“啊?!你是如何發現的,快來說與我聽聽。”

沈笛小聲惱道:“你幹什麽?”

緒自如根本不理他,繼續大嗓門的飙戲:“哦!原是如此!竟然還有這種淵源在裏面!你是如何得知?”

“……”沈笛擡腳就要走。

緒自如笑容滿面地看着他的背影,但是語氣不變的仍舊大聲吃驚道:“原是東伯跟你說的,我懂了。

你剛剛準備去跟着那倆官差去官府告知真相嗎?你确定你真相是真?不若明日一早當着大夥的面讓大家一起來評判評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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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笛黑着臉腳步越走越快,很快就消失在了緒自如的眼前。

緒自如拍拍袖子,自覺深藏了功與名。

沈笛黑着臉往內庭走去,在院裏看見極樂門的三個師兄妹站在樹下,似在交談。

沈笛本不想打擾他們師門交談,準備繞道而行,沒想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的靈珑瞥見他的聲影,出聲喊道:“唉那個符安門的那個……”

沈笛才供着手走過去:“師姐,我叫沈笛。”

宴清河跟琉瑛皆停下話語,看向他。

宴清河沖他微微颔了颔首,琉瑛蹙着眉頭瞥了他一眼,未說話。

還是喊他的靈珑笑嘻嘻地看着他:“我剛見你來時,一臉黑氣,很是生氣的模樣,怎麽啦,誰惹你生氣了?”

沈笛眼睛瞥了眼風光霁月的宴清河、又瞥了眼面若冰霜的琉瑛,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

靈珑卻勾過他的胳膊,拉着他往旁邊方向走去,她小聲嘀咕:“他們倆都太無聊了,我們到旁邊去聊我們的。”

沈笛被拉到一旁,想着這個天極門的小師姐跟他見過的其他門人都不一樣,活潑靈動的不像是天極門的門人。

而另外一旁宴清河跟琉瑛交代到:“女娲石極有可能就在大善人手中。”

琉瑛蹙着眉問道:“那我們該如何取回女娲石?”

宴清河手指在衣帶上輕輕叩了叩:“你即刻回師門,去把藏書閣內柳叔請出,就告訴他說何枕拿着女娲石入了三寶夢境。”

琉瑛頓了頓,她雖為門派三師姐,但很多事情師父只告訴過大師兄宴清河。

比如女娲石她只知是門派的鎮山之物,一旦丢失很可能造成山崩地陷、導致驅魔淵內魔物四溢。

六年前宴清河險些有走火入魔的預兆,師父領大師兄入了驅魔淵才發現鎮守的女娲石不知何時不見,後師父把大師兄丢進靜心禪內讓師兄自省驅除心魔,且下令說心魔不除不得出靜心禪,而師父本人直接進了驅魔淵,到現在都沒出來過。

而三寶夢境,琉瑛就更不知道是什麽東西了。

但是不知道并不妨礙她對宴清河的尊重及敬仰,她點頭應“是”,準備即日便收拾東西回天極門,要早去早回,盡早找回女娲石,也能盡早把師父從驅魔淵裏迎出來。

琉瑛應完便離開,宴清河在她走後扭頭看向不遠處細聲聊着天的靈珑跟沈笛,他神思一凝,就聽見沈笛小聲道:“靈珑師姐,緒自如當初為何被逐出師門了啊?”

沈笛這邊正跟靈珑聊到緒自如這厮嘴上不把門,脾氣性格很是不讨喜,順嘴便好奇問了聲,心裏還想着緒自如這人肯定就是因為性格差被逐出師門的。

靈珑還真的認真回答起他了:“這事具體我也不太清楚。

但小師弟當時是自己要離開師門的,我還勸了好久,哭濕了一張手帕,都沒能挽回他要離開的心。”

沈笛聞言沒忍住地想着:“那他定是自慚形穢,覺得自己無法在天極門呆下去才會自行選擇離開的。”

靈珑說着嘆氣:“唉!那時是大師兄閉關,不然如果大師兄在的話一定能勸住小師弟別離開的。

小師弟在山上時跟我們大師兄關系可好了。”

沈笛好奇:“宴清河師兄跟緒自如的關系很好嗎?我見他二人關系平平啊。”

靈珑說:“那你是沒見過他倆原來的時候。”

宴清河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後還是沒打擾這閑聊着的兩位,自行離去了。

他離開前沒忍住自問道——真的有如此好嗎?

他的腳踩在松軟的泥土上,有些嘆息——連靈珑都覺得原來關系那麽好,那麽現在緒自如惱他也是應該。

等到入夜,宅內人都吃了晚飯各自回了房間。

沈笛跟自己門派的師弟在屋內交流了半個時辰,今日一整天在宅內所收集到的信息。

等他讓師弟們散去各自歇息,自己坐在燭前翻看記錄下來的宅內每個人的信息。

翻來看去突然覺得緒自如昨天夜裏跟自己分析的好大一通東西,全是亂七八糟的廢話。

他當時還被緒自如的語氣給唬住,覺得他說的很對,殺人兇手就該在那幾個人之間。

今日在細細一想,這宅內包括來往無名的雜役,哪個都不能擺脫嫌疑,緒自如就是個只會講大話的唱戲的。

沈笛覺得他诓騙自己,很是氣憤,紙張翻得嘩嘩作響。

“咚咚。”

随後他聽見兩聲敲門聲,桌上燭光在微微動了動。

“何人?”沈笛十分謹慎地問道。

“我聽聞你今日問了一天的人,但怎麽沒問到我呢,我也有故事要跟你講一講,你記錄一下。”

說話人是秒音仙,她語氣一改白日裏的潑辣,娓娓道來,很是情真意切。

沈笛謹慎地開口道:“你可以明日白天再跟我講。

現在入夜了不大方便,而且我也得歇息了。”

“你真的不想知道,我跟何枕是什麽關系?”秒音仙又問道。

沈笛本不想開門,但又好奇心作祟地坐在椅子上猶豫了片刻,沒料就見眼前有東西一閃而過,自己栓上的門闩被一指甲蓋大小的石頭給彈開了。

秒音仙覆着一紫色的面紗站在月下,望着屋內的他。

沈笛驚悚地仰頭四望了片刻:“誰?!”

“你說什麽?”秒音仙以為是沈笛給她開的門,不太理解沈笛說的話,但是也無妨,她步伐盈盈地進到門內,再反身關上了門。

“你符安門的人,能夠把這件事情昭告全天下嗎?”秒音仙落座,還擡手給自己斟了一壺茶。

人都已經進門,沈笛也沒辦法,他只得壓下心裏的詫異跟害怕,謹慎地坐在了秒音仙的對面。

“你說什麽?”

“我要告訴你,何枕是個虛僞至極的僞大善人啊,你能把這件事情告訴所有人嗎?包括今天在場的所有人,包括全天下喊着他是何大善人的所有人。”

秒音仙笑吟吟地開口道。

“是你害他一睡八十日?”沈笛問道。

“不。”

秒音仙手撐着自己的下巴,語氣中故意帶上了點天真爛漫,“我想要他發瘋,我想讓他在所有人面前忏悔自己的過錯。

我怎麽可能讓他睡的這麽舒心。”

“那……?”沈笛有些不解。

秒音仙說:“我早早在他身體裏種下了子蠱,等蠱蟲在他身體裏長大,我便可以依靠我養的母蠱來控制他。”

“……”沈笛有些啞然,“你為何要這麽做?”

秒音仙不搭腔,她冷笑了一聲:“可他竟然昏睡了這麽久!”

“我今日問了很多人。

他們都說你從苗疆逃出,被善人救助,為何會對他有這麽深的恨意?”沈笛不解。

“救我?”妙音仙冷笑,“沒有他會有我受的這麽多的苦嗎?!”

“……”沈笛默然。

“蕭安也是你殺的?”沈笛問道。

秒音仙哼:“那個老匹夫,連夜給我送信說知道是誰害了大善人。

他那蠢腦袋,見到緒自如就只會想着怎麽給對方使絆子罷了,想用些下三濫的招數說是緒自如害的,還妄想在招魂祭壇前用陰陽術讓被召來的假生魂代替善人說是被緒自如所害。”

“……”沈笛有些吃驚,他以為蕭安跟緒自如的關系只是拌拌嘴的小打小鬧,沒想蕭安是真的對緒自如懷恨在心,恨不得毀了他。

秒音仙聞言笑了聲:“我怎麽可能讓他如願。

我得讓何枕親口承認他是為何被害。”

“所以你殺了蕭安。”

沈笛不動聲色地問道。

秒音仙反問:“我殺了他,順便幫他栽贓了緒自如,他在九泉之下還不是得感謝我?”

她話音才落下,門口傳來一聲輕飄飄的調笑聲:“你可真是愚蠢至極。”

秒音仙手掌往桌上一拍,匕首從袖中探出,擡手就往坐在自己對面的沈笛脖間刺去。

沈笛狼狽躲蹿,整個人跌下椅去。

他房門打開,門外零零散散站了七八個人。

緒自如、宴清河、了安、安息先生、東伯、何潺等人皆站在屋外。

月光輕紗似地覆蓋了滿院,沈笛這會兒才知道自己竟然被人做了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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