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只道當時亦枉然
女憐生子遇貴人,抱得貴女視己出
縱使人世千般苦,唯得相持有溫情。複得佳兒心歡喜,不知新人換舊人。二十年前的一個夜晚,也是秋風正盛之時,雁娘拖着早已疲憊不堪的有孕的身軀,艱難的走到一旁的石頭邊歇息,這已經是她無數次拖累那些離民的步伐了,雖然他們沒有說什麽,但是她心中深深的知道,這緩慢的速度會帶來殺戮。她的腳步開始蹒跚,肚腹中傳來的絲絲痛意讓她很難成眠,無數個睜眼度過的晚上,除了孩子的頑皮之外,還有那些被亂軍匪類刺傷的人的哀嚎。吓得她縮着身子,靠着一旁的石頭,恨不得将自己擠進那石頭中去。傍晚過于漫長,陣陣秋風掀起了好不容易搭起來的帷帳,也帶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疲憊的離家的難民們瑟瑟發抖,手無寸鐵的他們不知道來的是兵還是匪,但是他們深知,無論是何人,都逃不掉被宰殺的命運,這就是流離失所的人的最終歸宿。雁娘紅着雙眼,戰抖着抱緊身上的包裹,又拉了拉已經破舊不堪的衣服,好在還能遮住她那日漸豐腴的身子。一旁的大娘抱着兩個灰頭土臉的孩子,輕輕地哄着,像是在安撫她們,但是她知道,這安撫也是無濟于事的,只是在說服自己的心而已。馬蹄聲更近了,還伴着火把飄出的燒焦的氣息,好像人數還不少,離民有的起身準備逃跑,有年輕力壯的擋在隊伍前面,想用自己的身軀保護一下這些可憐的人。雁娘跌跌撞撞的起身,加快了腳步,碰到了好多個人,換來了不少怨怼的眼神,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誰也沒有了那份善心,去關照一個慢吞吞的婦人。
來人是一群饑餓的匪徒,見到了這群百姓,叫着笑着朝他們沖了過來。這群人左手持着火把,右手拿着大刀,想來是打不過那些兵士,只能來搶平民的糧草。這條路不是官道,也很少遇到士兵,自然成了他們的天下。前面帶頭的大喝一聲,後面的偻偻們也跟着叫了起來。這些善良的百姓哪見過這等陣勢,四散着逃命,孩子的哭聲,大人的喊聲,響成一片,劃破了這原本寂靜的深秋夜空。他們越是逃命,匪徒們越是開心,他們的那一顆顆好戰的心越是澎湃起來,拿着刀向這四散的人砍去。刀見了血,如那饑渴了很久的人見了水源一般,露出了冷寒的光。匪徒們笑着,揮動着大刀,仿佛這不是殺戮,只是一場競技,一場勝負已分的競賽,而這些被砍倒的人,就是他們的戰利品。有人發現了這群人中的女人,便又開始了一次搶奪,女人的尖叫聲此起彼伏,像是在控訴着。雁娘驚恐的扶着肚子,望着身邊倒下的人,吓得腿一下子軟了下來,再也站不起來。只好向着一邊的樹叢爬了過去,這群匪徒搶瘋了,只去關注跑動的人,天又有些黑了,沒有發現在地上拼命爬着的雁娘。好不容易鑽進了樹叢,心才安定了一些,忘記了這樹叢尖利的樹枝有些已經刺進了她的衣服,無情的撫摸着她的皮肉,她撫了撫肚子,安撫着自己的孩子,無助的期望着,這群匪徒能快點離去。迷糊間,竟然深深的睡了過去,也許已經多日沒有睡眠的關系,經過了驚吓卻格外困倦,困意襲來的時候,她只能扶着樹叢,将身子往裏靠一靠,眼前一黑暈了過去,将那外面的尖叫聲,笑聲抛在了腦後。
當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她摸了摸自己的臉,一臉的露水,道這深秋的清晨夜深露重,将她周身的單薄衣衫打濕,一陣涼風襲來,不禁打了個寒戰。順勢聽了聽發現外面已然沒有了聲音,有的只是鳥叫聲,和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樹林将這場殺戮掩飾的很好,安靜的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只有那道上斑斑的血跡和離民的屍體才能證明,昨晚發生的一切,不是雁娘的夢境。仔細辨識了下,确定些那些匪徒已經走遠,想來搶了這些人的財物,殺了人也沒有了什麽留下的價值,自是離去才是最佳選擇,如果被官兵發現,又将有一場殺戮。雁娘從樹叢中艱難的爬了出來,發現離自己最近的便是昨日那婦人懷中的一個孩子,嘴角的血跡已經幹涸,手無力的半握着,眼睛睜的大大的望向雁娘,而身子早已不能動彈,腹部還有一個一寸見長的血口子,這才是她的致命傷。雁娘的心一疼,用手将那孩子的眼合了起來,輕輕喚道:‘孩子,早些投胎,不要再來做這亡故之民。’四下尋了下,早已沒有了那婦人的身影,暗罵自己一聲,昨晚那種狀況,如果能夠逃脫必也不會在此地留戀,在這裏的應該是已經故去的人罷了。她擡起身子,不敢再走大路,怕碰到那些匪類,而只能向一旁的山林深處走去。蹒跚着,又不敢過于慢,因為不知道會不會有人返回來,要了她和腹中孩兒的命。
不知走了多久,遠遠的望見一進小院,袅袅的炊煙升起,說明有人在裏面居住。雁娘一喜,連忙信步向前,顧不得許多,敲開了那戶人家的竹門。這林中樹密,很難辨別方向,而又很少有人前來,能找到一家人家,算是她和這孩子的福氣,便沒有顧得禮數。開門的人是個穿着棕色衣裙的婦人,長長的青絲用碧色絲巾包起,白皙的面部有着一雙宛如星子般的雙眸,溫和的透着純淨的光,與這世道間的人相比顯得格格不入,仿佛出塵的仙子一般。愣了一會兒的雁娘被那婦人喚醒,尴尬的低下了頭,像是被這唐突的注視而羞赧不已。婦人微笑着,拉着雁娘的手,道:‘這位姐姐好生奇怪,怎麽一個人跑到這裏來,深秋天涼,看你這想是逃命而來的,随我進屋坐坐吧。’善意的拉着雁娘的手,沒有一絲嫌隙。雁娘被這示好感動的落下了眼淚,噼噼啪啪的掉在了地上,想起這些日的種種,只能任這婦人牽着步入了屋子。才發現這院子不大,有着兩間草屋,還有個小小的雞欄,幾只雛雞在裏面上下翻飛着好生自在。兩個半大的男孩子正在玩鬧着,看見來人了,害羞的躲進了一個屋子中去。婦人好笑的望了望雁娘,試圖讓她不要見怪,堂屋中只有兩把木椅,應該是這個婦人的房子,與這窗子相連的是一個矮幾,上面有着一個小小的花翎鏡,透着微光。還有幾朵花黃,和一把木梳,想是這眼前小婦人的梳妝之所,還有這小女兒的東西,必是她的夫君十分寶貝她,舍不得她放棄小女兒的嬌羞。雁娘善意的笑笑,對着婦人說明來意,誰知這婦人也是有孕在身,雖然還不如她這麽顯身,但也有些時日了。婦人好客,邀雁娘與她們夫妻同住,說她夫君去林中伐木,半晌便歸,雁娘一個孕婦,也不好再走動了。雁娘謝過婦人,想到孩子,也沒有推辭,便在那竈房後面的草閣中住了下來。這草閣本是用來放雜物的,還沒有住過人,婦人十分不好意思她住到那裏,但見雁娘沒有嫌棄,欣然前往,也沒有餘的話。這草閣有些漏風,陣風吹過,會飄起屋頂的陣陣灰塵,有時還會使這屋子呼呼的響動。而且沒有床鋪,只有草席一榻,來供雁娘居住,但相比于往日的風餐露宿,已經好的許多。
日子久了,也與這家人熟識了,才知這婦人還比自己小上幾歲,已經是兩個半大孩子的娘了,與夫君一起隐居于此,過着神仙一樣的日子。這家的主人,雖然是個獵戶,而且有着黝黑的皮膚和長長的胡須,遮蓋住了半張臉,平日也不怎麽言語,但對自己的妻子極好,并且周身散發着一股貴氣,是一般的王孫所不及的。雖然好生好奇他們的身份,但雁娘只是借住的客人,受着他們的照顧,也不好細問下去。平日裏與婦人叫好,姐妹相稱,互相做個伴,而與那主人卻很少照面,還不如那兩個害羞的孩子來的親切。
生産之日并沒有太多的波折,終于在一陣疼痛後見到了她的第一個孩子,也是失而複得的孩子。婦人抱着清洗幹淨的孩子,向雁娘的身邊湊了湊,道:‘姐姐好福氣,好漂亮的男孩子,可是我那兩個皮猴子比不得的。’這才發現,是個皮膚白皙的過分的男孩子,但是這孩子不怎麽哭,總是閉着眼睛,也不去望一望自己的母親,仿佛事不關己一般。婦人笑着繼續說:‘姐姐,這孩子哪都好,就是太靜了,怎麽都不哭鬧得,好生奇怪。姐姐可是起好了名字?’用那漂亮的眼睛望向雁娘,雁娘望着那個孩子,孩子緊閉雙目,安靜的睡着,道:‘我本就想到喚他歸來,來兒,看看娘。’伸手去觸碰孩子的小臉。孩子動了動,睜眼望了望它的娘親,像是很認同這個名字,但卻很是不滿娘親的撫摸,将臉歪到了一片。婦人見着笑着說:‘瞧這孩子,還知道害羞,見到自己的娘還羞,真是個薄臉皮的孩子……’雁娘低頭看了看自己被避開的手,又看了看那孩子,本以為是那個孩子回來了,自己的孩子會與那個孩子一般可愛,誰知卻性情如此涼薄。呆了呆,心中一絲失望湧了上來,占了她本有些欣喜的心境。
日子一天天的過,波瀾不驚,平平淡淡,但雁娘卻很感激這婦人,身子大好後便開始自己看顧着這個妹子。見她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比自己懷孕時看的還要小心些,常常比那孕婦自己還要緊張,多次被婦人笑着勸着,‘姐姐,我本是兩個孩子的娘了,沒事的。’她也只是點點頭,還繼續緊張着婦人的身子。有時姐妹倆聊家常,婦人會拉着雁娘的手,笑着道:‘姐姐,這孩子不知道是男是女呢,我和夫君最希望是個女孩子,這樣比較貼心。妹妹與姐姐投緣,如果要是個女娃便做個兒女親家如何?’雁娘笑着答:‘那必然是好,我兒有妹妹這樣的親家我也十分放心呢,而且姐姐多受妹妹一家看顧,我兒也是你的兒子。如果妹妹生了女兒,不知道我兒有沒有這等好的福氣呢,看顧着這孩子平順的一生……’婦人笑着拍拍雁娘的手,讓她安心,又笑她想的過于長遠,姐妹倆一團和氣。屋裏暖暖的,雁歸來乖乖的睡在小床上,什麽都沒有在意,不知道娘親已經為他訂好了一個姑娘。
這日本如往常一般,雁娘在竈房忙活着,一旁的來兒默默的玩着手中的軟布包,依舊無聲無息,乖巧的像個大人一般。只聽一聲慘叫,林中的鳥兒四散開去,發出陣陣悲鳴,而這叫聲正好是從那婦人屋中發出來的。雁娘忘記了一旁的兒子,抄起一旁的菜刀,沖一般的向正屋跑去。剛剛到了門口,發現院中兩個平時玩耍的孩子,歪歪的倒在雞欄上,嘴中不停地湧出鮮血,她的心一驚,趕緊朝正屋跑。一個黑色的身影一閃,跳出了院子,沒了身影,還沒等雁娘反應過來,又是一聲尖叫。定睛一看,那主人倒在了屋中的地上,背上有個好大的口子,身子已經不動了,背上的血流了滿地,染紅了地面,一旁瑟縮的婦人身上也有着一些大大小小的傷口,臉上殘破不堪,嘴角滲着血,叫着:‘姐姐,救我孩子……’她的刀應聲而落,忘記了所有,趕緊扶起婦人,向屋中僅有的床上帶去,見腳下有了滴滴水跡,道不好,這是要生了。婦人昏昏沉沉,不時念叨着夫君的名字,而那邊倒着的人,必是用盡了身上所有的力氣護她和孩子的周全,卻忘記了自己的另兩個孩子,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婦人昏迷之前,孩子還是呱呱墜地了,這是用她爹和兩個哥哥的命換來的,孩子一出生便痛哭着,像是在訴說着自己的悲痛。婦人堅持着睜開了眼睛,疲憊的笑着,用那滿是鮮血的手伸向剛出生的女孩,對雁娘說:‘姐姐,如果妹妹不在了,請你照顧我的女兒。夫君給她起名阿阮,……’她咬了咬牙,阻止了雁娘要來扶她躺下的手,繼續說:‘我的女兒,永遠不要去朝堂,永遠……’手突然無力的垂下,眼睛也沒有了光彩,頭無支撐的向床邊栽去。雁娘的淚水流了下來,叫着婦人的名字,抱緊了還不知道發生什麽事,正在哭泣的孩子。道:‘妹妹放心,我一定将阿阮帶好,保她一世安康,妹妹安心同你的夫君去吧。’說着,用顫抖的手扶上婦人的臉,将那星眸合上,想必她的夫君愛極了這雙眼睛,而不舍她流一絲淚水。而這個孩子,卻在剛出生便與父母親人生死別離,想到這裏,雁娘的心痛了一痛。突然想到自己的來兒還在竈房中,趕緊抱着阿阮向竈房跑去,誰知來兒如什麽都未發生過一般還在自顧自的玩着,沒有注意到娘親的異樣。雁娘進門,心中有了一絲後悔,暗罵自己光顧着婦人,忘記了自己的兒子。叫了聲:‘來兒。’便将兒子抱起,四處檢查着是否有不妥,發現沒有什麽異樣,心中繃緊的神經才輕輕地松開。雁歸來奇怪的望着母親,和一旁哭鬧的女嬰,不懂發生了什麽。
安頓好兩個孩子,雁娘匆匆将這一家人草草的埋在了屋後的林中。她将那本自己住着的屋子改成了祠堂,供奉着那夫妻和兩個孩子,不懂寫字的雁娘只得用幾個木牌代替他們的牌位,将婦人屋中的矮幾搬出,當擺放牌位之用,而又将從貼身收藏的半個玉镯拿出,擺在桌上,念道:‘妹妹,姐姐雖不知什麽事,但是這是我唯一有些價值的東西,哥哥留下的,用它和你們做個伴吧。’說着,用一張黃紙包好,放到了矮幾上。婦人和她夫君的身上并沒有什麽奇怪之物,一時也想不通為何會有這滅門之禍,雁娘覺得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看顧好他們的孩子,看好這間屋子,別無其他。至于妹妹說的不去朝堂,雖不知是哪裏,但是她推測,那應該是個充滿了血雨清風的地方,一個這對父母為保孩子一世平安而遠離的地方。淚水緩緩流下,浸濕了她整個消瘦的臉頰。兩個孩子被放在門口的地上,奇怪的望着哭泣的雁娘,和這座祠堂,像是想探尋她的悲傷來自何方。
作者有話要說: 可憐孤女為親養,雁娘從此不紅妝。空餘一雙兒女去,空空草屋陰陽望。
這是祠堂的前世今生,記載了太多相思離愁,也記載了太多的疑惑恩仇。接下來将是雁娘與雁歸來兩母子的故事,盡請期待~~~~~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