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一見傾心

月考時間是周四到周五,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體諒學生,這周五不用上晚自習,林斂準備趁着這段時間和江存好好過過二人世界——哪怕是他單方面認為的、一廂情願的二人世界。

感情這種東西,急不得,那什麽循序漸進,那什麽潛移默化,說不定哪天老天爺就眨了下眼,讓江存開竅了呢?

暗戀啊,真是傷腦筋的東西,如何委婉地讓江存發現“我喜歡你”則更傷腦筋了。

最後一堂考試科目是英語,林斂做完題後百無聊賴地轉着筆,思緒游離到外太空去。越想到江存,他心裏就越煩躁,直接摔筆交卷走人,站在教室外面給江存發消息:“你幾考室?我來找你,一起去吃火鍋。【/賣萌】”

周三的時候,林斂本來是可以直接到二班去看考場分布表的,結果一切都壞在溫明徹身上。他去看的時候溫明徹正在和自己的“新目标”打打鬧鬧——一個戴着發箍,不太高,穿着校服的女孩。

就像是幼稚的小學生一樣,溫明徹人高馬大遮住表格,女孩蹙眉怒吼“你煩不煩能不能讓開”,他笑嘻嘻道:“我就不讓了,你求我呀。”

語氣非常欠揍。而他的手剛放到女孩頭頂上方,就看見人家不知道是不是練過什麽功夫,拽過溫明徹的胳膊就往後面推,一下子撞到來看江存的林斂。

林斂重心不穩往後退了幾步,踩中了從洗手間出來的江存的腳,扭頭想道歉,結果因為姿勢太扭曲,華麗麗地撲了下去。

江存的頭差點沒磕着瓷磚牆壁,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就感覺到身上壓了個人。

好巧不巧,林斂整個頭都埋在他的頸窩處。

小白兔的臉“唰”一下又紅了,神情異常呆滞,渾身僵硬手腳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林斂這厮不要臉的,假裝自己沒反應過來,硬生生抱着人家蹭了好幾秒種然後才大義凜然地站起身來,朝着溫明徹假意發火:“你他媽的有病是吧?在教室門前沾花惹草?”

溫明徹也一下子楞了,還沒來得及開口,只看見女孩撕了牆上貼的表格,走過來狠狠扇了溫明徹一巴掌,不痛,卻很響,眼圈不知道怎麽紅了,使勁撞了他一下,然後離開了教室。

“你怎麽把人家得罪了?”林斂輕聲,然後看見平時一直不太正經小少爺突然面泛緋紅,不知是被打的還是怎樣,他大概知道這孩子是遇上自己的坎兒了,“行吧,你好自為之。”

江存不動聲色地站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被林斂拉住,臉上更紅一分。

“斂哥……我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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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的餘溫仿佛還在,他卻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順勢攬住江存的腰,語氣變軟:“江存,疼不疼啊,我給你揉揉?”

疼,能不疼嗎,一個将近一米八的大男孩把你突然壓地上,不疼才奇怪。

本來江存應該保持沉默然後走開的——他實在是不擅長應付這樣的局面,面對林斂的時候總是需要鼓起二十分的勇氣,他不知道該怎樣與人交流和相處。可是這句溫柔的話,這副心疼的表情,和記憶中某個溫暖的懷抱重合起來。

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開始忍不住撒嬌。

他知道這不是普通同學相處的模式,可是他就想這樣回答。

他知道自己這輩子都沒用過這樣的語氣說話,可心裏仿佛有個小惡魔在控制他一樣,每個字都不經過大腦,那麽順其自然地就說了出來。

“疼,腦袋和背都疼,你給我吹吹。”

說話的尾音都帶了撒嬌的意味,弄得林斂心癢癢的。

他頭一回見到這樣的江存,心都快化成糖水了,輕輕揉着他的腦袋,像哄小孩子一樣:“還疼嗎?要不要去診所看看?”

江存突然使勁掙脫開林斂的手,猛地轉過身來抱住他:“斂哥……我說疼的時候,從來沒有人安慰我,從來沒有人給我揉揉……你對我太好了……我有點受不了了……”

林斂心裏一疼,他不知道江存曾經可能發生過什麽,只是伸手回抱住他,輕輕拍着他的背。他的腦袋埋在自己肩上,臉頰的溫度從肩膀一直傳到心髒,眼淚一顆一顆流下來,襯衫也變得濕噠噠的。

回到寝室後,林斂很滿意,他吃到了一大碗江存的豆腐,收獲了江存的一個擁抱,他甚至還想給自己畫個牌子頂腦袋上——“江存:好感度up!”

只是,他很心疼。他連自己熬夜複習劃的重點都忘了給他。

江存說“從來沒有人安慰我,從來沒有給我揉揉”,難道他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摔倒、哭泣、受傷的時候,都沒有人安慰他嗎?

他拿出手機,突然想給在外省打工的父母打個電話。

其實很多時候,透過別人的視角,我們才能發現自己是有多麽幸福,我們總是喜歡在別人的故事裏痛哭流涕,通過別人的故事體會人生。

而到了十點半的熄燈時間溫明徹才回來,太黑,林斂看不清,隐約發現他提着一袋子罐裝啤酒,十分頹廢的樣子,渾身酒氣。

他很詫異,印象中的溫明徹一直都如同他的名字一樣,明朗清澈,坦坦蕩蕩,很少有這麽喪的時候。

學校超市裏是不可能賣啤酒的,他難道翻牆出去了?

“斂哥,睡着了嗎?睡着了我就跟你說點事。”

“睡着了,你說吧。”

可溫明徹還沒回答,就已經捂着眼睛開始流淚,表情再怎麽難堪也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你真傻,哪有睡着的人會說自己睡着的。”

他鼻音很重,林斂在心裏嘆了口氣,道:“睡吧,明天還有考試呢。考完了我聽你吹三天三夜都沒關系。”

不過第二天溫明徹頂着有點紅腫的眼睛去考試時就已經恢複了平時那吊兒郎當的性格,一直到考試結束都沒繼續那晚的話題,林斂也識趣地不提,卻發現江存也好像躲着自己一樣。

他開始郁悶了。

江存又不回自己的消息,人也不在教室,打電話也一直處于關機狀态。

你說這兩人,要哭一起哭,要沉默一起沉默,上輩子是一個殼裏的兩粒花生嗎?

不知道為什麽,他又劃開手機屏幕,直接拉黑了溫明徹的電話。

他在學校從藍天白雲睡到日落餘晖都沒等到江存回複,醒來的時候是被自己設置的“準備和江存去吃火鍋”鬧鈴吵醒。

高二的月考完回寝室的回寝室,出去浪的出去浪,整個年級,長長的一條走廊,只有他一個人。

林斂莫名感到很委屈,心裏一股無名火。

而小火苗還沒炸幾尺高就偃旗息鼓。

因為江存給他打電話了。

“喂,斂哥……對不起……我在畫室沒開手機……”

“沒事,還去吃火鍋嗎?”

他假裝自己漫不經心,腦內彈幕是一整片一整片的“你快安慰我快安慰我不然我就要生氣了”,可惜江存不是他肚子裏的蛔蟲,只是傻傻地、長籲了一口氣,以為林斂真的不生氣。

“我想去……那個……呃……”

“什麽?”

然後電話裏是一陣嘈雜,隐隐約約聽見有女孩子抑制住的尖叫聲和笑聲,好像還有江存無力而蒼白的“你們不要亂動,還給我”。

發生什麽了?

接着手機不知道傳到了誰的手中,總之是畫室某個小姑娘,聲音甜甜脆脆的,青春得很:“不好意思呀,不管你是誰,你現在來畫室一趟就好啦!哎呀他手機沒電話費了,我先挂啦,拜拜!快一點哦!”

林斂滿頭黑線,之前那點壞脾氣全都煙消雲散,急匆匆地跑去畫室。

而進門的那一刻,他驚呆了。

他像一只誤闖進童話森林的小狐貍,呆呆地看着螢火蟲在黝黑樹林中散發着光芒。

畫室的窗簾被捆好,大片大片溫柔的陽光直射進來,鋪在江存身上。他報以羞赧的微笑,一半在光下,一半在陰影裏。白色的T恤勾勒出少年好看的腰線,金光打在頭發上、睫毛上、皮膚上,他美得仿佛是工匠手下細致雕琢的玉石。

他甚至能看清江存手背上的青筋,肉粉色的指甲,绀黑色的筆杆,少年是白的皮膚,黑的眼,黑的發。

他站在陽光底下向他微笑。

陽臺外的天空是橘粉色交織着藍色,美得不可思議。

他像一個會發光的小王子,脊背挺直,手握畫筆,四周是幹裂的顏料、畫盤、髒兮兮的水桶和鉛灰。

只有他,是出自淤泥的蓮花。

江存的視線往下,似乎很不好意思,睫毛一顫一顫的:“斂哥,我畫完了。這幅畫,畫的是你。”

他遞過來一個固定好的卷筒,又道:“你回去才能看。”

林斂點頭,嘴角是怎樣都忍不住地漾出笑意,接過畫,把手放到他肩上,低頭細語道:“那麽現在,我們可以去吃火鍋了嗎?”

臨走之時他還假正經,目的也只不過是為了給江存的同學們炫耀一下,字字透露着暧昧:“打擾大家了,今天借用江存一下,下周再還給你們。”

他看見好幾個小姑娘已經把頭埋到畫板下面去了,大為爽快。

目前這形勢,看來是落花有情流水亦有意啊。

“所以你不是不理我,只是想把這幅畫畫完,給我一個驚喜,對嗎?”

斂哥心情好,說話翹着尾巴,都快翹到月球上去了,還偏要對着人家耳朵低聲說,恨不能讓路人的眼光再熾熱一些。

“我也想不理你的,可是我做不到,斂哥。”

江存的神情很認真,一字一句都敲在林斂心上。

他連呼吸都覺得困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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