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 5 弟弟的往事

紅毛沒聽清沈掠說什麽。

他心不在焉地玩着游戲，“嗐，說這些也晚了。反正哥你現在把那個姐姐得罪死死的了，她以後肯定再也不會來找你了。”

紅毛覺得沈掠心裏是不喜歡景瑟的，雖然沈掠并不承認。

這也沒什麽奇怪，反正沈掠這人又酷又拽的，誰都不喜歡。一開始他在他媽授意下跟着沈掠，整整一個月都被無視。

那陣子他煩沈掠煩的要命，心想你不就大城市來的嗎，拽什麽拽啊。後來知道一些事情，才覺得沈掠挺可憐的。

挺可憐的沈掠手臂搭在桌面，指尖虛虛夾支快要燃盡的煙，被煙灰燙到指尖。

沈掠:“哦。”

“怎麽了？哥，她走你不高興嗎？”

“沒。”

紅毛懷疑:“真的？我怎麽感覺……”

“錯覺。”沈掠面無表情說。

可紅毛還是感覺沈掠興致不高。

雖然沈掠總是興致不高，但這次尤其。他決定想辦法讓他哥高興高興:“A市離這挺遠的吧？咱們這地方偏僻不好找，這姐姐回去了，總不能再來一次。”

沈掠扭頭看他。

紅毛再接再厲:“哥你要是堅定不回去，這輩子都用不着見到這姐姐了。”

沈掠依舊面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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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毛竭盡全力:“嗯……這姐姐這麽漂亮，肯定有男朋友了。幾年後結個婚，生個孩子，自己家裏的事還忙不過來，就算有一天你回去，她估計也不會管你。”

沈掠仍然面無表情。

紅毛莫名感到冷。

他緊了緊衣領，沒有在意。現在沒有什麽比得上逗他哥開心。

他冥思苦想，他絞盡腦汁，努力搜羅安慰他哥的語句:“想開點，哥，今天絕對是這姐姐最後一次管你，将來……”

沒等他說完，沈掠收回視線，一言不發摁滅煙蒂。

紅毛停了下，繼續:“将來……”

沈掠站了起來。

紅毛試圖繼續:“将來……”

沈掠越過他直接走人。

紅毛将來不下去了，“哥？”

沈掠頭也沒回:“店你看着。”

“啊？哥你去哪？”

沈掠到門口，停下，拿出鑰匙抛給紅毛。紅毛趕緊低頭接住。

門一開一關，紅毛只聽見沈掠丢下一句:“感冒，休病假。”

景瑟回到沈掠家，第一時間給媽媽打電話。然而，電話沒通。

她媽是醫生，工作繁忙，打不進電話是經常。

景瑟就地坐在行李箱旁，轉而給夏露露打電話。

這次電話通了，一通，夏露露立馬八卦她與沈掠的事情。

夏露露對這對姐弟之間的事可真是好奇死了，之前整整兩年，沈掠二字是景瑟雷區，是景瑟禁忌。景瑟不但不讓人問，還不讓人提。現在呢，景瑟只要找她，三句話不離她的寶貝弟弟。

這次果然也是。

景瑟：“沈掠這混蛋氣死我了，我想帶他回去上學，他不領情也就算了，還三番五次地趕我走。我真是……”

夏露露完全不信：“哈？你家弟弟趕你走？不可能不可能，景姨把你趕出家門的可信度都比沈掠趕你走的可信度高。你肯定是誤會了什麽，沈掠多粘你啊。”

“他！親！口！說！的！”景瑟簡直要委屈了，很記仇地回憶了下，“而且說了三次，整整三次呢!!!”

夏露露将信将疑：“真的？那也活該，誰讓你之前那麽狠心不理人家，現在人家也不願意理你了吧！你什麽打算？回來？”

景瑟發現一顆奶糖，撈過來，氣呼呼剝開糖紙丢進嘴巴，毫不猶豫：“不回。”

“你還挺執着的。”夏露露評價。

“這樣吧。”夏露露說：“我去替你打聽打聽你那寶貝混蛋弟弟這段時間究竟什麽情況。”

挂了電話，室內安靜下來。

景瑟坐在原地，有點煩。不知道該怎麽辦。

眼下情況對她而言實在棘手。

以前沈掠最聽她的話，不管她說什麽他都照做。不知多少人羨慕她有個又乖又帥的學霸弟弟。

甚至，後來她拒絕與他聯系，他也聽話地不打擾。

誰能想到呢，現在他一而再地趕她離開，拒絕跟她回家。

假如沒有系統，景瑟肯定已經被氣走了。雖然大概率今天剛走，明天就重新回來。

可她有系統，系統的話時刻回蕩在她耳邊:沈掠會自殺，沈掠會自殺，沈掠會自殺……

她接受不了。

如果真發生這樣的事，她一定會崩潰的。沈掠于她而言，從來不只是鄰家弟弟而已。

景瑟眨眨眼，盯着地板上的紋路，嘆氣。

她不知道沈掠将來會怎麽傷害她，又是怎麽一步步走到自殺。她只知道無論怎樣，只要他不跟她走，她不會離開這裏。

沈掠說自己過得很好，景瑟才不相信。她好歹和他一起長大，自認比誰都了解他。他究竟過得如何，她怎麽會看不出來呢。

……

時間指向中午十二點，陽光明媚熱烈。

景瑟揉揉眼睛，看了眼時間，慢吞吞起身，走向廚房。

她早上沒怎麽吃東西，人生地不熟的，不願意再出去買。于是久違地打算下個廚。

順便——景瑟氣哼哼地想，看在沈掠生病的份上，她就再給他送一次飯。

廚房不大，廚具也并不全，繼承了庭院的風格，空蕩蕩。

景瑟掃視一圈，并不意外，畢竟沈掠不會煮飯。

她不抱希望地走向冰箱。

打開冰箱門，出乎意料，裏面竟然有幾樣蔬菜，還有一包挂面。

她把蔬菜與挂面一一拿出來，打算煮個面吃。

說起來，面條也是沈掠為數不多喜歡吃的，做起來簡單。他冰箱裏有挂面并不奇怪。

景瑟燒水，洗菜，不太熟練地做着事情。想起她第一次下廚，貌似就是給沈掠煮面。

她還記得那天是沈掠生日。一大早，她去敲沈掠的門，給沈掠送生日禮物。極難得地，沈掠那對要麽不在家，在家就大聲吵架的爸媽竟然出現了。

兩人說帶沈掠去游樂園。把景瑟驚得不輕。

那年沈掠六歲，站在父母中間，冷着臉，那表情，一點也不像要去游樂園。

兩個大人和和氣氣，兩個小孩一個驚呆，一個并不期待。

小孩子期不期待并不重要，盡管這天是小孩子的生日。沈掠最後還是被帶走了。

再具體的情況，景瑟已經記不清。她只記得那天直到天黑沈掠也沒回家。半夜十點多，她爸突然接到警局電話。沒多久，帶回了渾身冰冷的沈掠。

景瑟媽媽當天夜班，她爸帶回沈掠後囑咐景瑟照顧沈掠。然後鐵青着臉，出去給沈掠父母打電話。

景瑟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沈掠也不解釋。可能是為了盡到照顧“弟弟”的責任，也可能是因為那時候她恰好沉迷家家酒的游戲。聽說沈掠沒有生日蛋糕，景瑟走進廚房，不知出于什麽心理，學着她媽媽的樣子，笨拙地給沈掠煮了碗糊掉的面。

很久很久以後，景瑟才從別人口中得知那天發生了什麽事。原來，沈掠父母竟然在給沈掠買蛋糕時，因為意見不和大吵了一架，不歡而散。将不遠處等待他們的沈掠遺忘在游樂園裏。

大概是有了心理陰影，沈掠後來的每次生日，都不會買生日蛋糕。只吃面條。

……

水開了。

十多年，景瑟廚藝沒有多麽大的長進，煮個面弄得手忙腳亂。剛把一把挂面撒進鍋裏，手機響了。

打來的人是夏露露。

景瑟摁免提，把手機放在料理臺，漫不經心:“怎麽樣，打聽到了？”

“呃……嗯。”夏露露語氣不太對勁。

熱氣蒸騰而上，景瑟站在蒸汽中:“怎麽回事？”

夏露露:“我說得不一定是真的哈，我媽這兩年退休 ，到處旅游，知道的也不太多。姐妹你聽了不要激動。”

景瑟把蔬菜一股腦扔進鍋裏:“有話直說嘛。”

“嗯……是這樣的。”夏露露：“沈掠爸媽不是離婚了嗎，他爸又再婚了，這個你知道吧。”

“嗯，再婚怎麽了？”

夏露露:“诶，你那邊咕嘟咕嘟的幹嘛呢？”

“煮面。”

“給沈掠的啊？”

“給我們倆。”

“唉，聽我說完你可能就不想給他了。”又補充:“可能到時候連你自己也吃不下。”

景瑟:“……那你倒是快說。”

“具體的我媽也沒說太多。”夏露露終于言歸正傳:“反正自從他爸再婚，他就有點叛逆。據說每天逃課打架泡吧 ，在外面混日子。這也就算了，後來他還經常趁沒人注意，欺負他後媽帶來的小孩。那小孩才一兩歲，話都說不利索，身上總是青一塊紫一塊的。有一回從樓梯摔下去，喊哥哥哥哥的，沈掠他後媽才知道怎麽回事。他爸忍無可忍就打了沈掠一頓，據說打得特別嚴重，腿骨折，走路都走不了。反正他也逃課不好好上學嘛，他爸就給他辦休學，送去那個小鎮養傷，順便陪他姥姥……”

窗外有風吹過，門咣當一聲，半開。

頭腦一熱跑回來想送景瑟一程的沈掠，腳步堪堪停在門外。

夏露露:“我都驚了，我覺得沈掠不是這樣的人。可是我仔細想了一下，之前我回家幾次碰到他。他确實變化有點大，我差點沒認出來。而且沈叔總不能為了別人家孩子打自己家孩子吧。還有，以前那些大人多喜歡沈掠啊，還能造沈掠的謠？”

景瑟一時沒有說話。

夏露露遲疑:“沈掠那個後媽我也見過，人還挺不錯的。跟鄰居關系都處的很好，我媽還誇過她。她不像是撒謊的人。”

景瑟沒說話。

門外，沈掠半張臉隐沒在陰影中，表情看不清。一動不動盯着廚房裏景瑟的背影。

一秒，兩秒，三秒。

景瑟還是沒有說話。

夏露露又說了什麽，聲音透過話筒清晰地傳出來。

沈掠無所謂地扯了下唇，想笑一下，卻沒笑出來。他恢複冷臉，轉身走。

他知道，姐姐不會給他煮面吃了。也不會需要他送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