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沒心眼的丫頭(1)
第16章 沒心眼的丫頭 (1)
趙菀香看到大娘身上都是濕疹, 就确定怎麽回事了。
她拉住老會計道,“大伯,大娘怕是因為家裏濕氣重才一病不起, 你快找兩個火盆點起來, 再盡可能多地找點燒過的木炭, 放在牆角去濕。”
猜到老會計家裏沒幹燥的被子,她吩咐何大姐, “去我家裏找兩床被子過來, 大娘身上身下都是濕的。”
她這麽一說,不論管不管用, 老會計一家人都信了幾分,趕緊行動起來,其餘站在門口的人也上來幫忙。
何大姐抱着被子過來後, 趙菀香和幾個力氣大的嬸子們,一起把大娘擡起來, 床上重新墊了稻草,再鋪上幹燥的鋪蓋。
老會計的火盆也到了。
趙菀香叫他放在床的兩側, 并囑咐其他人, “都不要堵住門,讓空氣流通着些。”
期間大娘睜開眼睛, 像小孩一樣嗚嗚地哭,趙菀香給她喂了點熱水。
這時候胡文麗的嫂子也來了。
胡文麗嫂子就是隊裏的衛生員, 肩膀上挎着一個醫療木箱過來的, 腳踩着一雙新布鞋, 因為冒雨過來,濺了一些泥點,她臉上不太高興, 一進來就問,“咋回事,不能把人帶到衛生所,還非得我上門一趟。”
人家在那兒生命垂危。
她一進門就說這種話,這态度太招人恨了。
但她男人是隊裏的治保主任,底下管着民兵團,公公是以前的農場副廠長,雖然不幹了,人脈和餘威還在,小姑子胡文麗又是小學老師,管着每家的娃娃們。
她自己管看病,誰家有個頭疼腦熱,不得上她那兒去?
知青們從全國各地來的,本來就齊心,加上年輕氣盛不怕事,或許不怕他們家,職工家屬們卻礙于種種原因,平時寧可吃點虧,也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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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人們心裏不爽,也不好說什麽。
老會計和兩個閨女怕她不好好看病,也忍着什麽都沒說。
只有何大姐一陣冒火,扭頭就問,“咋地,人家病的都起不來了,還給你上衛生所,你那麽金貴,幹脆讓你男人塑個金身供起來,以後就別出門了!”
胡文麗她嫂子先開始沒看見何大姐在這兒,被她突然冒出來說了一嘴,臉上頓時讪讪地,勉強笑道,“何大姐你在呢,我剛才進來的急,都沒看見你。”
看見她就不這麽說了,沒看見她就對着人民群衆繼續耀武揚威?!
何大姐還要怼她,趙菀香碰了碰她胳膊,提醒道,“先看病。”
何大姐這才罷休。
老會計和兩個閨女讓開床邊,胡文麗她嫂子面色不大好地站了過來,翻看了下病人眼皮,拿出聽診器聽心率,沒一會兒後就把東西收進去,頭也沒擡道,“不行了,準備後事吧。”
老會計和兩個閨女急了,拉住她道,“你再給看看,剛才咱沈連長對象說是潮氣重引起的病,不行你看着給開點藥。”
胡文麗她嫂子餘光掃過趙菀香,想想自己小姑子那麽久沒能拿下沈奉,卻叫她突然冒出來占了那個名頭,心裏早就不爽了。
而且沒能像趙菀香一樣,吃起肉餡烙餅那麽稀罕的東西,眉頭都不皺一下,更加氣不過。
她不屑道,“人家沈連長對象要有本事能治病,那你們找她啊,反正我能力有限,就能看下個這,你們不行就上營衛生所。”
說完掉頭就走了。
何大姐拉她,她還拿胳膊肘頂了一下,死活拉不住。
何大姐氣得想罵人,其餘人看在眼裏,不由指責胡文麗她嫂子,“這叫啥事,這不是草菅人命嗎?”
不過這種事也說不來,畢竟人家是衛生員,說不準說的都是實話。
可營衛生所距離這裏二十裏地,趕巧了外面大雨嘩嘩地下,還黑燈瞎火的,怎麽把病得站不起來的病人送過去?
一群人看着幹着急,誰也說不下個辦法。
趙菀香低着頭捏了捏手指關節,聽着老會計和兩個閨女嚎啕的哭聲,終于下了決心。
她叫何大姐,“燒一鍋水,再找幾條毛巾來,臉盆也備上。對了,要酒精,想辦法找點。”
何大姐一頭霧水,但還是拉扯着老會計兩個閨女道,“別光顧着哭了,快跟我準備東西吧!”
其餘人也搞不清趙菀香要做什麽,都伸長脖子往她身上看。
趙菀香轉頭對他們說,“大娘身體虛,加上潮氣入體,我試試給她火療一下,看能不能行。大夥兒要是能幫忙就過來幫把手,其餘人先回去吧,不然堵在屋裏都沒新鮮空氣了,對病人不好。”
大夥兒半信半疑,但都到這份上了,死馬當作活馬醫,萬一那個“火療”真成了呢。
再說那是沈連長對象,要沒點真本事,也不敢攬下這活吧?
不少人表示要留下來幫忙。
趙菀香選了幾個力氣大的留下,送其他人出了門。
這時何大姐和老會計的兩個閨女,也把熱水毛巾臉盆和酒精準備好了。
趙菀香叫兩個人開始給大娘脫衣服,脫完把人翻過來,她拿起擺過的毛巾,緊貼大娘皮膚鋪在上半身和下半身,鋪好後就整理位置,在大娘的脖子裏折了條毛巾擋住頭臉,起到防火牆的作用。
火療有一套嚴格的操作方法,趙菀香不敢假手于人,每個環節都親力親為,務必做到規範細致。
按道理火療要鋪六層毛巾,何大姐找不來那麽多。
趙菀香便用床單再往上鋪,直到鋪了厚厚一層,整理得嚴嚴實實後,就在人體穴位部位噴灑酒精,最後擦着火柴棍點燃。
大娘身上猛地蹿起火苗,所有人沒見過這陣勢,一時吓得連退幾步,還有人尖叫出聲。
老會計趕緊跑過來要滅火,兩個閨女也哭,“到底行不行得,我阿媽會不會被燒壞?”
趙菀香把人攔住道,“別着急,火療是利用酒精燃燒刺激病人身上的穴位,疏通經絡,扶正祛邪的。放心吧,我心裏有數,不會把人燒到的。”
何大姐雖然沒見過這種治療方法,但出于對趙菀香人品的信任,也安撫道,“是這個道理,咱們身上不舒服的時候,不也老拿個熱毛巾敷頭上嗎。我看這裏面的原理都是一樣的,不一樣的也就是這個治療方法用火燒,比熱敷應該見效更快,畢竟身體一受熱,這個血循環就快了,那病氣不都走了嗎?”
留下幫忙的幾個人都覺得有道理。
老會計和他的兩個閨女也放心了不少,轉頭看到趙菀香這一會兒功夫累得臉上紅撲撲的,額頭和鬓角都是細密的汗水,就很愧疚。
他們前幾天還信了胡大嬸的鬼話,說沈連長這個對象表面裝的很好,其實不是個善茬。
今天晚上看人家烙肉餅,沒跟他們客套兩句,心裏還有點怨念。
結果呢,關鍵時候人家本來一個外人,根本沒有必要冒着風險摻和這一腳,卻義不容辭地出手幫忙了,這還不夠善良?
倒是那個胡文麗她嫂子,他們兩家好歹認識了十來年,平時彼此相處的也還行,這種時候卻不僅撂手不管,連句安慰人的話都沒有,人情竟然淡薄到這個程度。
真是遇到困難的時候才能看清是人是鬼啊!
老會計看着趙菀香越發感激,就覺得不論這個火療能不能成功,到時候都不能反過來埋怨人家,反而應該以禮相待,好好感謝人家才對。
他不擅長表達感情,只一個勁地叫趙菀香坐在凳子上歇會兒,叫閨女們給她去倒水。
趙菀香擺了擺手,“不用給我喝,還是弄碗糖水喂給大娘吧,她病了那麽久,身體很虛弱,要好好補充水分和糖分。”
老會計兩個閨女趕緊應下。
趙菀香始終站在床邊,不時摸摸裏面的毛巾,用手抓一抓分散大娘的注意力,在她哎呀哎呀喊熱的時候,就把火撲滅再重新點起。
她另一只手裏,握着老會計一塊只有表頭,沒有表帶子的舊手表看時間,考慮到大娘身體太虛,等差不多到了半個小時的時候,就把火完全撲滅。
她小心揭下床單和毛巾,順手把大娘身上的汗擦掉。
這時候需要用到火龍液鋪在皮膚上緩解,但這東西沒法找,好在老會計家裏有用于燙傷的湯火露。
趙菀香手腳利落地抹開,為免大娘身體進風,快速給她蓋好被子。
這場火療就結束了。
何大姐她們收拾東西的時候,看到床單和毛巾完好無損,不禁感到神奇。
另一邊大娘慢悠悠地睜開了眼睛,開口就喊道,“有沒有吃的……”
她兩個閨女忙跟她說話,見她臉色紅潤,神志清楚,還說身上舒服,不由高興萬分,再次含着熱淚感謝趙菀香,非要留她吃飯不可。
趙菀香婉言拒絕了,臨走時交代她們給大娘做些按摩,緩解緩解身體,也交代一定要注意家裏除濕。
老會計和閨女們千恩萬謝送她出門。
趙菀香出了門,一擡頭忽然看到了沈奉。
黑漆漆的雨霧裏,他在屋檐下一臉凝重地站着,肩頭被水滴打濕都渾然不覺,直到聽到她腳步聲,才猝然扭過頭來。
“菀香。”
他兩步走來,擡起手掌給她擋住雨,一邊問,“大娘怎麽樣了?”
趙菀香神情輕松道,“現在好多了,神智清楚了不少,剛醒過來就說餓,她兩個閨女正忙着給她做飯呢。”
沈奉松了口氣。
他在通訊部四處電話聯系人打問工廠的時候,突然聽說老會計家老婆不行了,菀香自告奮勇要用火療救治她。
他當時心就提了起來,工作也做不下去,扔下電話就往回走。
在他印象裏,菀香是個不谙世事,需要他保護的小姑娘,沒見過外面很多複雜的人和事,心底很單純。
不然也不會懂點火療,就敢給快不行的人救治,也不怕萬一出事會擔責。
他心裏從來沒那麽亂過。
站在外面已經想好萬一事情搞砸,老會計一家埋怨到菀香頭上,他就站出來把責任攬下,偷偷送菀香到他大姐那裏避一陣子,至于結婚,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先把她保住才行。
現在好了,幸好沒出事。
他緊繃的心弦松下來,視線不由落在趙菀香臉上,就像第一次見到她一樣打量她,心裏很好奇,她怎麽會懂火療,一面佩服她的勇氣,一面又想繃起臉,好好說她一頓,叫她遇到事先保護自己,不要參與那些能帶來危險的事情。
可當看到她紅撲撲的臉,額頭鬓角的汗水,就一句重話都說不出來了。
最後只生硬地說了句,“走,回家。”
趙菀香跟在他後面,笑成了一朵花。
沈奉餘光掃到,有點氣餒,居然還笑,真是個沒心眼的丫頭。
“沈大哥,你回來的正好,我晚上烙了肉餡餅。”
趙菀香一回屋裏就把燈打開,裝着烙餅的搪瓷盆放在桌上,竈上小火煨着的小米稀飯舀了一碗,招呼沈奉,“趕緊坐下吃啊。”
沈奉一到這時候就變得拘謹起來,默默坐下喝了口稀飯,然後拿起烙餅。
這次卻沒察覺到趙菀香的注視,他不禁擡頭看去,就見她坐去了床邊,手裏翻着課本,正在看書。
沈奉莫名有點失落。
趙菀香卻好像察覺他心思一樣,擡頭看了他一眼,笑道,“沈大哥你自己吃吧,我就不看着你吃了,免得分散你注意力,讓你将來消化不良了。”
沈奉差點被剛往下咽的一口烙餅噎住,咳了兩聲,臉上火辣辣地滾燙,趕緊埋下了頭。
菀香做的飯好吃,舍得吃肉放油,如果放在別人身上,他肯定說浪費,皺着眉頭批評一頓,但對被後媽拿捏了十幾年,一早就剝奪了自主權的菀香,他不僅有很多疼惜,還有無限包容,只擔心她手裏頭的錢和票不夠花。
他一邊吃一邊想着,要想辦法再給她拿點錢,方便她以後想買什麽買什麽。
沈奉這頓吃的十分滿足,肉餡是肉香,面餅外酥裏軟,吃完再喝一碗泛着米香的小米粥,味道始終回味無窮,坐在溫暖的室內,聽着室外嘩嘩的雨聲,他幾乎不想走了。
可也就是這時候,有人打着手電筒,披着雨衣跑到門口來喊他,“連長,南方那邊打過電話來了,說有好消息,你快來接電話!”
沈奉打起精神應了一聲,站起來後扭頭看向趙菀香,匆匆道,“我得先走了。”
趙菀香放下課本送他到門口,順便幫他套上雨衣。
沈奉眼皮微微往下搭,想起來提醒她,“大娘的事你先放開手,我明早叫人到營衛生所,找個衛生員過來看看她再說。”
趙菀香猜他擔心她萬一治不好大娘,落不到好,而且确實衛生員更專業,就點頭答應道,“好,我知道了。”
沈奉接着道,“你明天去學校上課,待會兒早點休息,晚上把門栓好。”
“好。”
趙菀香笑吟吟地都應下。
沈奉視線劃過她含笑的眉眼,瘦削的肩頭,心裏生出不舍,默了一瞬後,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道,“那我走了。”
他轉身邁進了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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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菀香等沈奉走了,就回了屋裏開始準備教案。
第二天她一大早起來,外面雨也停了,她洗漱後便穿上那身新嶄嶄的黃軍服,戴上沒有帽徽的帽子,随便吃了點什麽墊了墊肚子後,拿着昨天下午小學校長送過來的課本,和她自己準備好的教案,精神飽滿地出發到學校。
隊裏的學校在宿舍下面,是幾間破舊的連脊房和一個小院子,統共只有三個年級,因為單個隊裏的生源少,就沒有設四五年級,孩子們再往上讀書要到營部的學校。
趙菀香接收的是三年級的一個班,有三十二個學生。
她到了學校先去辦公室熟悉一下,等去班裏的時候就見胡文麗來了,遠遠地臭着臉瞪了她一眼。
趙菀香心裏好笑,撫平軍服上面的褶子,轉身笑吟吟地走進教室。
等孩子們都到後,她在黑板上寫下自己名字,然後說,“同學們好,以後我就是你們的代課老師,我姓趙,你們以後就叫我趙老師。”
底下異口同聲,“趙老師好。”
趙菀香翻開課本開始講課,先在黑板寫生字,底下的孩子們趁她不注意,偷偷交頭接耳起來了。
趙菀香轉過身問,“怎麽啦?”
孩子們眼神亮晶晶的,就是沒人回答,直到不知道誰偷偷說了句“趙老師你長得好好看”,集體都笑起來,然後舉着手争先恐後道,“趙老師你笑起來真好看,眼睛裏面有星星。”
“趙老師你穿軍裝好美,別人都穿不了你這麽美。”
“比我們走的宋老師好看一百倍,比隔壁兇巴巴的胡老師好看一千倍,趙老師你是我們隊裏最美的女老師!”
“沈叔叔是我們隊裏最帥的!”
“趙老師你跟沈叔叔啥時候結婚?我們想看你們結婚,我媽說你們以後生的小孩肯定也好看……”
趙菀香看着那一張張小臉忍俊不禁,見他們叭叭叭地越說越離譜,笑着制止,“我們先停一下。”
她也不着急講生字了,而是在黑板寫下幾個大字“如何正确的贊美他人”。
她道,“剛才有同學贊美我的時候,跟別的兩位老師做了對比,我比誰誰誰好看一百倍,我比誰誰誰好看一千倍。從句子結構上來說,運用了誇張的修辭手法,增加表達效果,更加突出了’我’的美麗,這是非常好的。但是……”
她敲了敲黑板上的主題,繼續道,“但是在生活中,你們通過對比別人贊美老師的行為是不好的,有拉踩別人之嫌,也讓老師處在為難的境地。”
孩子們聽得都很認真。
等趙菀香讓他們再次發表感想後,紛紛舉手道,“老師我們知道錯了,誇一個人就誇一個人,不能拉踩別人!”
趙菀香這才笑着擦去黑板上的幾個大字,正式開始今天的課程。
胡文麗帶兩個班,說是兩個班,其實都在一個教室,因為一二年級的教學內容相對簡單,人數也少,一間教室足夠容納。
前面挂一塊黑板,教的是一年級,後面挂一塊黑板,教的是二年級。
教一年級的時候二年級就寫作業,反過來,教二年級的時候讓一年級寫作業。
她一般前半節課給一年級講,後半節課給了二年級,今天氣不順,一來就先檢查作業和以前的背誦內容。結果剛開始檢查,就聽見隔壁學生鬧哄哄地笑開,笑聲中夾雜着“你比隔壁兇巴巴的胡老師好看一千倍”的聲音。
胡文麗立馬氣得肝疼,看到本班的小孩偷悄悄交頭接耳起來,她臉色鐵青地揪出來幾個抽查背誦,背不好就出去站牆根,背好了就出題為難,總之點名的人沒一個逃得過。
教室外面沒一會兒就站了一排排接受懲罰的小學生。
教室裏餘下的學生大氣不敢出。
胡文麗卻沒有消氣,突然瞥到二年級的大花,見她同桌鬼鬼祟祟地把作業本交還給她,陡然找到了出氣的地方。
結果沒來得及行動,有個民兵在外面一閃而過,還匆匆交代她一句,“上面領導來視察工作了!”
胡文麗愣了下,心想這才剛下過雨,領導也不嫌路上泥濘,怎麽就來視察工作了,一面也絲毫不敢懈怠地把學生們趕緊叫回來,臉上挂起她自認為最标準的笑容開始講課。
趙菀香講課中,渾然沒注意到教室的一扇窗外,有人正将她上課的樣子和學生們聚精會神的反應盡收眼底。
一會兒後,那人離開窗邊,背手而站,威嚴的面容上帶了一絲笑意,問身邊圍攏的人道,“這個女娃,就是咱們沈奉的對象?”
大家知道這位領導是沈奉的老上級,而且昨晚上有人吃過趙菀香的一口肉餡餅,想起那個味道就難以忘記。
紛紛附和道,“對對對,是的。沈連長在這邊艱苦奮鬥,這個女娃千裏迢迢過來追尋他的,頭天就跟着隊裏指導員他老婆割膠,還提出建大棚的設想,昨天晚上我們隊裏老會計他老婆眼看不行了,衛生員都說準備後事哇,愣是被她一手火療把人給救了回來……她是個既熱愛勞動,又很有想法,非常熱心腸的優秀女青年!”
領導一邊點頭一邊笑,連說了三個“好”,然後道,“不錯,她叫啥名字?”
“趙菀香。”
領導記下名字就陷入思忖,好像十分想不通,不經意地說道,“這麽好的女娃,沈奉咋還沒給我打報告申請結婚哩!”
其餘人面面相觑,都沒想到沈連長還沒申請結婚,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好在領導并沒有跟他們要答案的意思,沒一會兒就晃到了一二年級教室外面。
這裏面有人也想幫胡文麗說幾句好話,結果還沒開頭,領導就離開窗邊,轉身道,“我看趙菀香老師的課更生動有趣,你們完了可以開個學習班嘛,讓其他老師們學學她的教學經驗。”
先前提醒胡文麗領導下來視察的民兵,等領導走後就把這話告訴了她。
胡文麗氣不打一處來,“領導看不上我講的課還是咋地,憑啥讓我們都學習趙菀香,我教了這麽多年,還不比她強?”
她哥是治保主任,管着隊裏的民兵團,那人在她哥手底下做事,聽了這話讪讪的,沒敢多說,找了個借口趕緊走了。
胡文麗回到班裏越想越氣。
昨晚沒吃上肉餡餅是一氣,趙菀香救了老會計她老婆,打了她嫂子臉,搞得隊裏其他人對她家有了好些看法又是一氣。
今天,趙菀香穿上新嶄嶄的軍服,被那群娃娃誇得天上地下,還敢拿她做比較,她簡直恨得咬牙切齒。
現如今竟然連上面下來的大領導都誇趙菀香,還指明要她們都學習她。
胡文麗已經不是氣了,是嫉妒的肺快炸了。
她課也不想講了,剛氣沖沖的要學生自習,就在半空中不經意對上了大花視線。
小孩子眼睛黑漆漆的,沒有任何雜質,就像能看穿一切似的。
胡文麗被激的一陣冒火的同時,也找到了出氣筒,她兇巴巴道,“你,剛才還敢讓同桌抄你作業,放學給我留下!”
等鈴一打,還不等其他人都走,她就把大花拉扯到講臺上,叫她伸出手來。
大花戰戰兢兢地伸出小手。
胡文麗把尺子舉得老高,呼呼帶風,“啪”地一聲脆響,就在她掌心留下一道紅腫的印記。
大花疼得直哆嗦,眼裏瞬間湧上淚花,鼓起勇氣為自己辯解道,“胡老師,我沒讓同桌抄作業,那是新本子,他還我的……”
胡文麗才不管她有多少理由,抓着她的手又狠狠打了兩下,咬牙切齒道,“你不趕緊做檢讨,還敢當着我的面撒謊,別以為是指導員家閨女我就不敢打你。我告訴你,新社會人人平等,你來我這兒上學,就得接受我的批評和教育!”
“可我真的沒有……”
“還敢說話,我今天非得打到你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不可!”
……
趙菀香站在教室門口送學生們離開,往回走的時候突然聽到隔壁傳來一聲聲呵斥,伴随着尺子抽打的聲音,女孩子嗚嗚的哭泣和求饒。
她心裏一沉,轉身尋了過去,在外面透過窗戶看到裏面情景,立馬沖過去制止,“住手!”
胡文麗擡起頭來,看到趙菀香就跟見到仇人一樣,眼裏閃爍着無法遏制的仇恨和怒火。
她冷哼一聲,收起尺子,捏着有些發酸的手腕,趾高氣昂道,“住啥手,你是這個班老師還是我是這個班老師,你閑的沒事還想管我們班的事?!”
趙菀香沒有理會,彎下腰牽起大花的手,就見她整個手都腫成饅頭,觸目驚心。
她怒不可遏,扭頭質問,“胡老師,你作為教書育人的老師,為什麽這麽打孩子?你知不知道小孩很容易受傷,出了事你負責得起嗎?!”
她急着帶大花回去敷藥,斥完就抱起大花一邊往出走,一邊心疼地安慰道,“大花不疼,回家菀香姨就給你吹吹,敷藥,你再忍忍。”
胡文麗哪容得下被她劈頭蓋臉指責後,就這麽帶人離開。
她一直以來的嫉妒和不滿全部爆發了,上前一步扯住大花,指着趙菀香鼻子罵,“趙菀香,我早看你不順眼了!你要是看到我知道繞道走,咱們還能維持個相安無事,你既然敢主動挑釁生事,就別怪我撕破臉!”
她說着跑到門背後抓起一根棍子,嚷嚷道,“大花明目張膽給同桌抄作業,她眼裏沒我這個老師,我就有權利替她爸媽教育她。我打她咋了,她爸媽來了也得說聲打得好!你算啥東西也敢攔我,我告訴你,我今天打定她了,你接着攔,我連你一塊兒打!”
她手裏揮舞着棍子,一點不含糊地抽向大花瘦弱的肩背。
趙菀香簡直沒法理解她會不可理喻,盛氣淩人到這種地步,及時朝大花背上推了一把,單手抓住她揮下來的棍子,用力一扯,棍子到了自己手裏,然後在胡文麗沒反應過來前,一棍子重重打在了她臀上。
“呀!”
胡文麗尖聲慘叫。
趙菀香第二棍子已經又下來了,她一臉嚴厲地斥責,“你作為一個老師沒有老師的德行,公報私仇,虐待學生不說,被同志勸阻,不思悔改還想繼續變本加厲。不好意思,我沒法容忍我們老師隊伍之中,還能出現你這樣的敗類,今天不打你都對不起你遞過來的這根棍子!”
“你……啊,住手住手,疼死我了!”
胡文麗想指着罵卻找不到機會,每一下挨在臀肉上,疼得她龇牙咧嘴,四處逃竄。
何大姐下工回到家裏,有小孩跑過來告訴她,大花給同桌抄作業,被胡老師留下打手板。
何大姐是真的看不上胡家人,尤其昨晚上胡文麗那個大嫂簡直太可惡,一個衛生員不多想想怎麽為人民服務,人命關頭還使小性子,扔下話就走了。
那個胡文麗也一個樣兒。
但她思想認知裏老師打學生天經地義,總不好為這點小事找過去,結果就看見大花的同桌好端端的在院裏玩耍,她很納悶道,“你抄大花作業,咋老師就留大花一個人打手板?”
小男孩道,“我沒抄大花作業,大花也沒給我抄,我是還她本子哩,胡老師不相信,非要打她。”
何大姐氣得冒火,哪還顧上什麽不好意思,跑到胡家門口含沙射影地罵了幾句,拉上老張就過去找人。
胡大嬸的兒媳婦,因為昨晚上自己撂手不幹,反而讓趙菀香逮了個便宜把人救了過來,博得個好名聲而氣不過,加上外面有人閑言碎語,罵她的話很難聽,正在屋裏鬧情緒。
她在父母家裏是最小的,上頭還有三個哥哥,各個都不是善茬,本人嬌氣又霸道。
胡大嬸不僅不敢惹她,還給她煮了碗挂面湯,哄她趕緊吃點飯,突然聽見何大姐在外面指槐罵桑地罵人,生怕自己閨女被人家欺負了,趕緊放下碗跑出去跟了上去。
何大姐和老張一路緊趕慢趕到了學校,遠遠地聽見聲音不對,走近了站在教室門口一看,簡直不要太大快人心了!
胡大嬸從後面追過來,看到裏面情景,猛地拍大腿,叫道,“我的老天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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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奉被催婚了。
老上級下來視察工作,臨走的時候站在吉普車前,叉着腰問他,“沈奉吶,你小子,對象都過來多久了,你不趕緊給我提交結婚報告,腦子裏想啥呢?”
沈奉當場臉紅,含糊道,“快了。”
老上級搖了搖頭,最終還是拍了拍他肩頭道,“我知道你心裏想啥,不就是怕給不了人家姑娘好的生活,辜負人家嗎。我告訴你哦,你盡早擺正這種不可取的思想,國家不需要你舍棄小家為大家,你完全可以兼顧的很好嘛。你記住了,在人生路上能尋找到一個志同道合的人生伴侶,一起相濡以沫,相互扶持,共同努力,那可是你一輩子的幸運,錯過就沒有了!”
他臨上車又指着沈奉道,“人家姑娘千裏迢迢過來的,你自覺點。”
随後啪一聲關上車門。
沈奉點頭敬禮,目送吉普車遠去。
他一路心思重重回到隊裏時,有人跑過來有些為難道,“連長,出事了。”
“?”
“菀香姐把胡大嬸她閨女給打了。”
“……”
沈奉臉上表情空白了一瞬間,緊跟着就往家裏趕。
到了職工家屬院裏,遠遠看看外面聚集了一大群人,正在議論紛紛,自家房門緊閉,而胡大嬸家傳出的嚎啕哭聲裏,夾雜着各種污言穢語的辱罵。
沈奉繃着的臉當場冷了幾分。
他徑直朝自己家門口走,想快點看到趙菀香,別人說菀香打胡文麗,他不信,也不是不信,是就算打了,那也肯定是胡文麗的錯,是胡文麗招惹了菀香,菀香不得不動手自保。
可她一個弱女孩,能把人打成什麽樣,不會還沒打兩下,就先把自己手腕扭疼吧?
沈奉沒法容忍這種事。
“沈連長回來了……”
在沈奉距離家門兩步遠的地方,人們一窩蜂地湧過來,堵住了他去路。
沈奉垂在身邊的手不由握緊了。
稍頓,他視線離開自家房門,落向了人群中的老老少少,道,“說。”
他在整個隊裏的形象向來是六親不認,威嚴嚴厲,說一不二。正經事上,知青們怕他,一衆職工家屬更不用說,眼見他臉上冷若冰霜,語氣裏都淬着冰碴子一樣,一時誰都不敢先開那個口。
但這會兒不給菀香老師說話,還等胡大嬸一家待會兒搬弄是非,把罪名都扣在菀香老師頭上,讓她受到隊裏處分嗎?
老會計受了趙菀香的恩惠,他等不下去,一把推開周圍的人,從人群裏奮力擠了進來。
他一臉皺紋,眼裏泛着水光,有些激動地說道,“沈連長,我有話說。”
“誰都知道我家老婆子本來昨晚上就不行了,是菀香老師把她從鬼門關救了回來。這種關乎人命的事,一個不好就落了罵名,但菀香老師連猶豫都沒有猶豫,她親力親為地給我家老婆子做火療,說我家被子鋪蓋太濕,對我家老婆子身體不好,就把自己新嶄嶄的被子搬過來給我家老婆子蓋,最後幫完忙連口水都沒喝……她是個好姑娘哇,不管因為啥打的胡文麗,肯定有她自己的道理,沈連長你要是因為她是你對象,就選擇大義滅親,我,我徐老漢頭一個不答應!”
旁邊一群吃過趙菀香一口肉餡餅的人們,也打心底願意相信趙菀香是無辜的,争先恐後道,“對,菀香老師來到我們隊裏,她做的事大家都有目共睹,跟着何大姐割膠開荒,從來沒喊過一聲苦,為了挽救咱們水稻田,連夜畫了大棚圖紙,自己烙個肉餅子也想着給大夥兒分一口吃,隊裏要是因為這點小事就懲罰她,我們願意替她受罰!”
“菀香老師根本就沒有錯,有錯的是胡文麗,胡文麗要是不嚣張,還能逼得菀香老師動了手?”
“胡文麗她嫂子一個衛生員,仗着大家有個頭疼腦熱都得找她,就擡起鼻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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