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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晚輕輕推開房門,就見小姐毫無淑女形象四仰八叉地躺在美人榻上,翻着白眼,毫無聲息。

她輕吸了一口涼氣,生生将驚叫遏止在喉,定了定神,才輕手輕腳地上前。

“小姐?”綠晚試探地輕聲叫了聲。

見榻上人像是抽搐一樣猛地彈動了一下,沒事人般一咕嚕爬了起來,她心底竟隐隐閃過幾分失望。

綠晚壓下心底找死的念頭,垂下頭上前,低眉順眼地道:“小姐,我服侍您梳洗。”

時錦慣性地擡起右手,手腕上空空如也。

她一下躺倒,慵懶地打了個哈欠,這才看向床邊的婢女,“什麽時辰了?”

“申時正了。”

申時正,大約是下午三點左右。時錦在心裏默算着。

她斜眼看了看床前低眉順眼面色敬畏的婢女。畏是真的,敬就沒處說起了。

這本書裏,所有略有些戲份的小角色,是什麽性格,甚至必要出場人物的背景,她都了如指掌,誰讓她是這本書的作者呢。

是的,她穿進自己寫的書裏了,還穿成了男主未來小姨子,炮灰女配。

時錦坐在黃銅梳妝鏡前,任背後的綠晚替她梳着頭發。黃銅鏡有幾分模糊,但依然能看到鏡中容顏的美豔,眉梢微挑都自成一股妖嬈。

這就是她精心設定的女配,美豔不可方物。然而沒一位長輩喜歡這樣美豔得不像正經人家的姑娘。只有女主那樣生得冰清玉潔,即使是庶女,才是時府中真正的明珠。

那本書的大綱還沒有寫完,但她已經想過女配的結局。因為美貌,被家人送進了深宮,沒有心計沒有背景,很快就悄無聲息地死在了深宮裏。這結局不會映到她身上!時錦正想着,忽然頭皮一痛,扯回了她的思緒,不自覺地‘嘶’了一聲。

綠晚吓得‘噗通’一下跪在地上,臉色煞白,連連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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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時錦聽着背後帶着顫意卻一字不敢求饒的聲音,有些無奈。

她筆下的女配,狠毒的手段,鐵打的心腸。若是本尊,此刻只怕綠晚早就吃了幾個毒巴掌。

時錦默不作聲。若是她此刻不罰,就會顯得太怪異,衆人皆知三小姐不是什麽心慈手軟的人。

煎熬地過了半刻,她才努力輕描淡寫地道:“起來,下次定不輕饒。”

綠晚這才敢戰戰兢兢地站起身,好在地上鋪着地毯,所以額頭只是泛紅,無甚大礙,卻也頭暈目眩,強撐着替時錦梳好了頭。得了準許退出房門時,才發覺自己早已滿身冷汗。

等丫鬟出去,才梳好妝的時錦再次躺回了美人榻上,睜着眼睛努力回想劇情。

她給時家家主時複設定的官職是川臨布政左參政,官從從三品,一方大員,時家也是鐘鳴鼎食之家。

女配身為嫡女,卻因為長相的緣故,并不讨長輩喜歡,反觀女主,作為庶女,卻深受寵愛。妒恨的種子在女配身體中種了十六年,終于在男主出現後破殼而出。

但女配并不喜歡男主,原生家庭沒有教過女配如何愛人。只是她認為女主搶走了所有她身為嫡女的待遇,所以不顧一切想不讓女主好過。

這個不顧一切就造成了她現在,禁足一個月不準出院門半步。原因是十天前,原身在父親壽宴上,當着一衆賓客和時家衆人,強吻了男主趙晅。

她的設定就是趙晅當時已經愛女主至深了,在壽宴上和都指揮使家的公子李尤說了不日要上門提親的事,不巧被原主聽去了,原主一氣之下顧不得那麽多了,一心想着她要是當着衆人,尤其是當着時家衆人的面親吻了男主,不說趙晅家人會如何看待這事,就是時家長輩也不會再将時鳶嫁給趙晅了。

這件事也确實成了男女主幸福路上的一個障礙,趙晅娘聽說這件事後,對時家的女兒沒了好感,不顧男主的心意,給他定了另一門親事...

再說當時,時老夫人當場就氣暈了過去,而她穿進來時,原主還在祠堂跪着。她剛清醒沒多久,就因三天水米未盡,餓暈過去了。

古代未出閣女子當衆強吻男子,這是多大的放蕩不貞的罪名。也虧得她的設定,女配才沒受太大影響,不然說不定她穿進來,就溺死在池塘裏的豬籠裏。

她可能也是瘋了,才惡趣味地将這麽個女配名字取成自己的。

綠晚提着食盒進房的時候,就見三小姐又躺在榻上睡過去了。她搖了搖頭,自從那件事發生後,三小姐好像就此自甘堕落,每日幾乎都在床上榻上度過。她不禁苦澀地嘆息了一聲,跟了這樣的主子,命運難蔔,說不定什麽時候惹她不高興,就像前面的青禾一般,打一頓發賣出去。

不敢擾榻上人的清夢,綠晚屏聲斂氣立在一旁。

不知過了過久,榻上之人卻一點動靜也沒有,綠晚悄悄動了動站麻的腿。

“三小姐!”

房門突然被人敲響,将綠晚唬了一跳。她急忙快步走至門邊,開了門,就見只李柴媳婦滿臉凄苦,雙眼通紅地站在門外。

“李嬸子!”見是她,綠晚略有些吃驚。

李柴媳婦見了綠晚,一把拉住她的手,眼角的淚就要落下來。

“綠晚姑娘,三小姐在嗎?”

綠晚急忙作了噓聲,拉着李柴媳婦下了石階,這才輕聲問道:“李嬸子,你找小姐,是為了青禾的事?”

提到女兒,李柴媳婦眼淚再也忍不住。當年女兒進三小姐院子服侍時,一家人還歡喜不止,只道是女兒能服侍嫡小姐,以後只怕有些造化也說不定。誰知三小姐竟是個不受寵的,他們是家生奴才,沒得選也就認了。誰知這麽多年兢兢戰戰服侍下來,一個惹三小姐不高興,多年主仆情也不念,轉眼就發賣了出去。

“綠晚姑娘,青禾素來和你好...你能不能求求三小姐,請她念在青禾多年服侍她一場,将她贖回來!”

見李柴媳婦泣不成聲地哀求,綠晚心裏也難受,誰還不知道三小姐的性情,她當時就跪着求過了,可惜打動不了她半分。

李柴媳婦見綠晚面色為難,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兩行濁淚也流了下來。

“青禾他爹,給盡了銀子,又說盡了好話,那伢婆子才将青禾的下落告訴了我們,竟是被賣進了醉芳樓!”

綠晚心中一驚,緊着又是一涼,醉芳樓...

地上的李柴媳婦低低地痛哭起來,綠晚怎麽拉怎麽勸也不起來。她不禁心有戚戚,今日是青禾,明日說不定就是她綠晚了。

“怎麽了這是?”

突然的一聲驚得兩人連忙轉頭,就見三小姐正倚在門欄上,不知聽了多久。

李柴媳婦爬起身來,幾步跪倒在時錦面前,打着哭顫哀求時錦将青禾贖出來,做娘的眼見女兒流落在那種腌臜地方,豈不是生剜了她的心嗎?

時錦面色不改,心裏已經翻天倒海。她記起來了,她當時随意寫了原主處置了身邊一個丫頭,也沒怎麽在意。可當她穿進書裏,當一個母親跪在自己面前哀求痛哭,這種真實的親身體會,她才意識到她這個作者有多殘忍。

時錦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吓得李柴媽媽以為她不悅,連忙收住了哭聲。

“這個...青禾這丫頭,這麽些天我也消了氣了,這次就饒過她。”說着時錦轉身,“進來說話。”

李柴媳婦是絕望得沒辦法了才來求她,本來就沒報太大希望,這會見她同意,喜得連連磕頭。

綠晚上前來拉起李柴媳婦,進了房內,就見三小姐已經坐下了。

“要多少贖身銀子?”時錦歪頭想了想,記起眼前婦人的名諱來,“讓李柴去贖青禾出來。”

李柴媳婦連忙又跪下,連連磕頭,“多謝三小姐!多謝三小姐!”

李柴媳婦一走,時錦起身走到梳妝臺。她知道所有的銀子都裝在梳妝臺上的一個木盒子裏。

果然梳妝臺上角落處有個不起眼的雕木盒子,時錦打開,裏面裝着一些碎散銀子和幾張銀票。時錦一扒拉全部倒了出來。銀票上寫的繁體字,連蒙帶猜地認完,一共二百多兩銀子。

時錦傻了。她倒是從來沒有設定過女配會有多少銀子,但是沒想到會才這麽點。不過想想也是,女配在家不受寵,月銀沒有被克扣也就算了,一個閨中女子哪來額外銀子呢。但是這點銀子要想贖人只怕不夠。

時錦再看了看首飾盒,裏面首飾也寥寥無幾,更沒什麽貴重首飾。

時錦算完銀子,不禁皺緊了眉頭,看來贖青禾的事,要另想辦法了。

院門口白天有婆子守着,晚上大門一關,從外面落了鎖。這一方小小的院落,便是時錦的安身之所了。

時錦本想看書打發時間,奈何不識字,便只能整日躺着度日。

日子過去,天氣漸漸熱了起來。

這天,因白天睡太久,時錦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正睜着眼睛盯着帳頂,突然東面傳來‘篤篤’幾聲。

時錦一驚,慌忙坐起來,房間一片黑暗,憑她睜大了眼睛,什麽也看不到,只得凝神聽着。

片刻,‘篤篤’聲又響了起來,不急不緩,極有節奏,在深夜裏分外詭異,讓人聽得毛骨悚然汗毛倒豎。時錦連忙一拉被子蓋住全身,警惕地看着東面窗戶。

窗外的聲音停了一會兒,複又響起來,失了秩序,急促起來。

見那聲音不肯停歇,時錦定了定神,壯着膽子下了床,卻怎麽也摸索不到自己的繡花鞋,只好光着腳,走到東面窗下的書桌前。

近了更聽得分明,‘篤篤’聲像是打在她心髒上,血液都幾倒流起來。她摸索到桌上的一方石硯,深吸了一口氣,喝問道:“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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