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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子臻有些茫然地微微動了下左臂,果然又感受到一陣尖銳的刺痛。
很顯然,他的左臂真的受傷了,可是他自己都不知道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他的印象中完全沒有關于這個的回憶。
難道說是當時情況太危急,所以他自己無意中就忽略掉了?
他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釋。
祁子臻從受傷的事情中回過神來,想起正事,趕忙又問:“我昏睡了多長時間?”
衛令寅知道他的意思,回答道:“半日時間,至方才天色才逐漸變暗,沒有耽誤得太多。”
回答完問題之後,他又補充起目前的狀況。
根據他所說,目前宋堯旭與寧清衛已經成功回到皇宮內,雖然不知為何祁源能夠控制禦林軍,但是最重要的傳國玉玺握在寧清衛手中,只要有玉玺在他就動搖不了宋堯旭的太子之位。
雖說宋堯旭此番是與寧清衛只身入宮,但祁源控制皇宮的同時将今日早朝時的文武大臣們都一并扣押了下來,在這些人當中不乏近些年來寧清衛自己暗中安插的勢力。
祁源再瘋,也不至于瘋到當着文武百官的面直接殺了宋堯旭。
祁子臻聽完衛令寅的簡單描述,大致梳理出個狀況來。
就祁源目前的表現來看,很像是想趁着太子離京謀權篡位,但是由于弘初帝早在他們出征前就将玉玺交給了寧清衛保管,他在篡位途中缺乏了一張具有效力的“退位诏書”,所以他的這一場所謂政變才拖到了宋堯旭趕回來。
可是祁源究竟為何要這麽做?他所圖的最多不過是朝堂上的權力,祁子臻敢肯定至少在他們出征前祁源對于那把龍椅都沒有什麽想法。
還是說這其中又與觀王有何關聯?
祁子臻回想起之前寧清衛在信中說過祁源與宋平之間的往來,愈發覺得此事來得蹊跷。
而就在他還在思慮時,房門被吱呀一聲推開,兩個小孩一人端着些什麽東西走了進來。
其中一名小孩見到祁子臻醒來,眸底驟然多出幾分驚喜:“祁哥哥,你終于醒了!”
另一名小孩內斂些,但眸底多了點輕松:“少塔主大人沒事就好。”
第一個開朗外向的小孩正是許久不見的十皇子宋識,而第二個祁子臻辨認了會兒才想起是當初在他初次祭祀後遇見的那個名叫徐小七的孩子。
他目露疑惑:“小拾小七,你們怎麽會在此處?”
宋識手中還端着湯藥,一邊走過來一邊說:“幾日前丞相政變,太傅說太子不在他很可能會拿我們這些皇子開刀,便聯系到國師連夜将我們送出宮藏好,我就被帶到了國師塔。
“昨日我聽說太子哥哥和祁哥哥要回來了,也想幫上你們的忙,今早就被國師帶來了衛府。”
他說話的同時已經端着湯藥走了過來,小心翼翼地遞給祁子臻:“寅哥哥說祁哥哥身體不好要喝藥,現在藥還溫着,祁哥哥先趁熱喝吧!”
祁子臻不會拒絕小孩遞到面前來的關心,接過藥碗輕聲道了句謝,小口喝完了才轉而又問呆站在另一側的徐小七:“那小七呢?”
徐小七看起來有些不自在,腼腆地笑笑,說:“我在這裏的原因也不重要……”
他的話還沒說完,另一頭的宋識就開口道:“小七哥哥在這裏的原因就很厲害啦!”
他噠噠地跑過去把門口的徐小七拉到祁子臻床前,神采飛揚地說起徐小七的“英勇事跡”。
原是在之前京城中流傳出對祁子臻不好的流言蜚語那段時間中,有一次宋識與寧清衛一道出門,正巧聽聞有路過的人在說祁子臻當不起少塔主一職。
而就在這時,另一邊也聽到這般談論的徐小七義正言辭地反駁了他們,還列舉出祁子臻此前石橋演奏與祭祀時的百鳥齊鳴來說明他的氣運足以勝任未來的國師之職,還強硬地要求那幾個人為他們的言論道歉。
那幾人都是身強體壯的大漢,自然不會肯向十幾歲的小孩道歉,當即就揚言要教訓他。徐小七卻沒帶怕的,氣勢比他們還要足。
未免後邊出些什麽意外,最後還是寧清衛親自上前去替徐小七解圍。
恰好這時寧清衛已經知道了軍營中宋堯旭他們開始默認傳播的高度美化,借着這次機會把軍營裏對祁子臻神乎其神的說法傳播到了京城中。
當然,為了保持國師的逼格,寧清衛把那些簡單粗暴的贊美之詞說得文雅了些,但也足夠讓祁子臻的少塔主身份不再遭受質疑。
祁子臻聽完宋識的講述,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原來小七這麽喜歡我?”
徐小七被他這話說得臉頰一紅,小聲地辯駁:“是少塔主大人真的很厲害。”
小孩清脆的嗓音被刻意放輕,通透澄澈,不摻雜一絲一毫的雜質,聽着就很真誠。
祁子臻伸出右手輕輕揉了下小孩的腦袋,稍微放柔了嗓音:“謝謝你的喜歡,我很榮幸。”
這下小孩的臉就更紅了,低着頭将手中的小碟子端到他面前,磕磕絆絆地說:“這、這些是國師大人今早做的糕點,說是、是特意留給少塔主大人的。”
祁子臻頓了一下,這才留心到徐小七手中端着的竟是他無比熟悉的精致小甜點。
小巧玲珑的兔子造型擺在圓圓的瓷盤上,一個個栩栩如生,可愛非常。
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過這些的小甜品了。
那麽問題又來了——
他原本的打算是要同宋堯旭一道入宮的,國師又怎麽會知道他今日最終會到衛府來,有空吃他做的小甜點呢?
祁子臻眸中流轉出些思緒來,礙于衛令寅還在一邊很快便收了起來,謝過小孩後将小甜點分予他們一起吃。
原本就不多的小甜品很快就被分完,小孩們怕打擾到祁子臻休息沒多會兒便離開了,衛令寅也還有別的事情要辦,問他要不要到主院去。
衛令寅從衛令申處得知了祁子臻的危險處境,這個檔口不敢讓他一個人待在客院中。而主院裏他們一家子都在,相較而言總會安全許多。
妖魔神怪的事情聽得多了,祁子臻确實不太敢一個人待在偌大的客院當中,點頭同意了他的提議。
不過在臨出門前,衛令寅像是想起什麽似的提醒一句:“對了,你去之前記得……做好心理準備。”
“……啊?”祁子臻略表茫然,但衛令寅卻沒有繼續說下去,到着他一路到了主院去。
然後剛踏入主院,祁子臻就深切感受到了衛令寅的話是什麽意思。
因為得知了他身體不好還受傷的事情,他的大舅娘見到後二話不鎖就把他身上的狐裘扒了換上一件更厚實的,緊接着塞入一個暖袖,端來一杯溫水,把他從頭到腳的身體情況都詢問一遍。
接着又問起他累不累要不要休息,餓不餓要不要吃東西,冷不冷要不要再多穿點等等。
總之就是無微不至關懷備至,體貼入微的程度可以和宋堯旭相較而論。
祁子臻明白大舅娘的好心,對于她的問題全都耐心回答了一遍,最後還乖巧的謝謝謝她的關心。
大舅娘溫雅菡見他面色蒼白還這般乖巧的模樣,忍不住又是一陣母愛泛濫,拉着他要進大堂中去免得還要受夜風吹。
溫雅菡已是四十多的年紀,保養得卻很好,風韻猶存,尚可見到年輕時的美人風範。
他将祁子臻帶到大堂中,把坐在主位上的衛清安給趕下去,騰出位置來給祁子臻坐。
祁子臻對他可憐的大舅致以歉意的颔首示意,所幸衛清安也沒在意,擺擺手後乖乖地拿着他的茶到另一邊坐着去。
溫雅菡拉着祁子臻坐下來,又給他倒了一杯溫水,然後就同他聊起了在軍營當中的事情。
與祁子臻的娘親衛輕靈不同,溫雅菡年輕時更擅長些耍刀舞劍的事情,性格要爽朗很多,礙于種種原因并不能親自到戰場上去,所以平日裏也很愛聽別人講些行軍打仗的事情。
祁子臻便挑着些有意思的輕聲說給她聽。
溫雅菡聽得興致勃勃,考慮到他身體緣故才在他準備喝完第三杯溫水時戀戀不舍地結束這個話題,讓他到主院裏新收拾出來的一間房中好好休息。
為極大可能地保證祁子臻的安全,主院的房間就安置在衛令申與衛令寅兩兄弟之間,溫雅菡也叮囑他若是有什麽事就盡管找他的兩位表兄幫忙,萬不能害怕麻煩自己逞強。
一路陪着他一起回去的衛令寅也表示出自己的樂意,面上笑容真切。
祁子臻感受着他們的關心,心下一暖,輕聲道:“我不會逞強的,謝謝。”
“都是一家人說什麽謝呀。”衛令寅笑着輕拍了下他的肩膀,“今夜你先好好休息,等明日殿下與國師那本應當就會有新的消息傳來了。”
祁子臻點了點頭,明白他話裏的意思。
如今皇宮內情況兇吉不定,沒有國師的指引他貿然進宮會很危險,因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衛府中好好養傷,等着宋堯旭平安回來來找他。
但願一切都不會太過糟糕。
祁子臻輕吐出一口氣,壓下心底的擔憂。
另一頭,皇宮內。
宋堯旭站在弘初帝的床榻前,身邊站着一襲黑衣的寧清衛,身後跪倒着大片的文武百官,角落處還有被侍衛摁着跪在地上的祁源。
他看着還在跪在弘初帝榻前診斷的禦醫,等着他做出最後的宣判。
“陛下……駕崩了。”
在這一瞬間,宋堯旭仿佛感覺他心底也有什麽東西崩掉了。
弘初帝平日裏仁善寬厚,對待他的孩子們比起皇帝,反倒是更像一位普通人家裏的父親。
然而可惜的卻是,他們不是普通人家。
宋堯旭壓住心底的情緒,沉默着跪下,在弘初帝的面前重重磕了一個頭。
國不可一日無君。
弘初二十三年十一月二十日酉正時分,太子宋謹于先帝病榻前正式繼任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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