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祁子臻腦子昏昏沉沉的,隐約之間聽到宋堯旭的安撫,手心傳來一陣暖融融的觸感。

這樣的感覺竟令他莫名生出了些眷戀。

恍如在汪洋中漂浮不定的小船,在洶湧的波濤中終于找到一處安穩。

他輕輕回握住宋堯旭的手,緩了半天才終于把腦子給緩得清醒些,啞聲問:“現在是什麽時候了?”

“初四早晨,我剛下朝回來。”宋堯旭擡手揉了下他的腦袋。

祁子臻記得他被帶走是在初二的中午,竟然已經過去快兩天了麽?

說起來他隐約記得這段時間裏他好像做了一個夢,夢裏……是什麽來着?

好像有一把琴錘……對了!

“琴錘!”祁子臻驀地從床上坐起來,神色有些着急,可把宋堯旭給結結實實地吓了一跳。

他見祁子臻好似确實很急的樣子,輕聲安撫:“前日我将你帶回來時,你懷中的東西我都一并帶回來了,你且放心。”

聽到宋堯旭這麽說,祁子臻才算松口氣,倒頭又躺回到被窩裏頭去。

宋堯旭被他的這一連動作逗笑,擡手又揉了一下他的腦袋,問:“還覺得累麽?我将你帶回來後找過太醫,太醫說你沒生病,只是太累了才會昏睡這麽久。”

祁子臻搖了搖頭:“其實我也沒有真的累,只是做了一個夢,那個夢給我的感覺……很壓抑,可是我不記得那是什麽夢了。”

“如果是噩夢的話,不記得就不要再去回想了。”宋堯旭垂眸将他臉頰上幾縷胡亂散開的發絲撥開,動作與聲音都很輕,好似随時都會消散一般。

祁子臻扭頭看着他明顯疲倦的模樣,不用想也知道他這兩日多的時間裏他肯定擔心得不行,有些心疼地問:“殿下等會還有什麽着急去做的事情麽?”

對于他的問題宋堯旭沒多想,搖頭後說:“緊急的事情我都在昨夜處理完了,可以陪你一整日。”

所謂的昨夜處理多半又是不睡覺,就顧着工作。

祁子臻又是無奈又是心疼,自己往床鋪裏面挪了挪,給他騰出一塊位置來,說:“那殿下到床上躺着陪我好不好?我想聽殿下說說這兩日發生的事情。”

聽出他話裏的意思,宋堯旭輕笑一聲,俯身在他眉心吻了下,回答道:“那我先去找崔良來幫忙守門,等我一會兒。”

祁子臻輕輕點了下頭,整個人幾乎都裹在厚實的被子裏,露出一對清亮的黑眸,看着很乖,也很靈動活潑。

看得宋堯旭心底又軟軟塌陷一塊,恨不得現在就把人樓進懷裏。

所幸他還保有理智,起身出門去找來崔良,以想要休息會兒為由讓他別放人進來,之後才回到內室寬衣解發,于祁子臻身側躺下。

祁子臻等他躺好了就重新蹭到他身邊去,輕輕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心滿意足地說:“殿下身上真香。”

宋堯旭笑着把他肩側滑落的被褥拉了回來:“好了,還想不想聽我講這兩日發生的事情了?”

“當然想。”祁子臻擡起頭看向他,一副等着洗耳恭聽的模樣。

宋堯旭擡手在他腦門上很輕地敲了一下,這才按着時間線把這兩日的事情都說給他聽。

考慮到他的記憶還沒有恢複,宋堯旭沒有把崔良剛來時他與寧清衛的争執告訴他,從崔良說他整理出來的疑點開始說起。

當時情況比較緊急,祁子臻一時間來不及想太多,也實在叮囑不了太多,只是說明了恩科之人不可用,還有關于禁衛軍調度、東宮下人叛變以及後宮中或許有觀王勢力這幾點。

宋堯旭聽完之後又問清楚祁子臻被抓入獄的由頭,因為與“聖書”有關,所以最後是他們冒着雪将祭祀儀式進行完,寧清衛再跟着一起回去,以《公子傳》不是真正的“聖書”,而是他讓少塔主學習“聖書”編纂為由,當日夜間就将祁子臻從牢中帶了出來。

同時在第二日的早朝,寧清衛還将真正的“聖書”帶了出來給百官們看,以确保真正地還祁子臻一個清白。

那一日的早朝也是百官大臣們第一次見到宋堯旭生氣時的模樣。

面上笑意比平時上朝要友善幾分,卻以短短幾句話就要了三個人的命——當日羁押祁子臻的禁衛軍統領,還有統領招供出來的兩名名不見經傳的小官。

那兩名小官很顯然是被觀王拉出來當替罪羔羊的,但恰好他們也是宋堯旭少數幾個明确知道是觀王狗腿子的人,任由他們如何求饒都沒有放過他們。

也是這之後朝堂百官們才驚覺,這時候的宋堯旭可早已經不是之前優柔寡斷的廢物太子了,他身上已經具備了一名帝王該有的威嚴與殺伐果斷。

想要惹怒他的話,還是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命夠不夠用。

除此之外,下朝後宋堯旭回到東宮裏也徹查了東宮的下人,根據崔良那日臨走前的記憶與部分平時他們的表現,幾乎把近一半的宮人全都換掉。

這也鬧得東宮內的下人們平日做起事來更為小心謹慎,生怕一個不小心丢飯碗事小,直接連命都沒有了。

至于後宮,之前弘初帝駕崩時沒有未成年子嗣的嫔妃,宋堯旭在征求她們意見之後放歸的放歸,殉葬的殉葬,如今餘下的全是要照料未成年皇子與公主的。

這真要查起來的話并不是很好查,所以他暫時按捺住性子,轉而去叮囑宋識多多留意。

自從祁源政變之後起,宋識也已經明白如今的皇宮可不再會是之前那樣平靜的模樣,認認真真地點頭,依照宋堯旭的吩咐謹慎而小心地留意起不對勁的地方。

同時,為了避免從皇宮中再傳出些對祁子臻不好的事情,宋堯旭在做這些的時候幾乎就沒有親自回過東宮,全程都是讓崔良來照顧昏睡的祁子臻,一直到今日早晨下朝後才終于回來一次。

祁子臻聽完他的講述,微微皺起眉頭:“看起來這一次的事情,應當只是觀王那邊的一次試探。”

宋堯旭嘆息一聲點點頭:“觀王縱橫朝堂二十餘載,他遺留下來的勢力根深蒂固,我們實在難以輕易撼動,如今只能慢慢來。”

聽到他嗓音中的疲倦,祁子臻拉過他的手,在他溫熱的手心輕輕吻了一下,眸間帶出些笑意:“我陪殿下一起。”

感受到掌心輕微的癢意,宋堯旭重新露出笑容,将人往自己懷裏帶了下,輕輕地抱着,也不說話,好像是實在太累了。

暖融融的被窩總是能夠輕易勾起一個人想睡覺的欲望。

祁子臻擡手像哄小孩似的拍了拍他的背,聲音壓得很低:“累了就睡吧,我也陪殿下一起。”

“嗯。”宋堯旭抱着他含糊地應了一聲,朦胧間埋進他脖頸中吸了口氣。

随後他才依依不舍地松開手,輕聲說:“若是不小心壓到你的傷,記得叫醒我。”

祁子臻左肩上的傷比較重,十餘日的時間還沒能好全,宋堯旭每次睡前都要多說上這麽一句話。

聽着他都明顯困得不行的聲音,祁子臻彎眼笑笑,輕輕應答:“我知道了,殿下快睡吧。”

得到保證的宋堯旭才算完全放心,合眼漸漸睡過去。

祁子臻聽着他的呼吸聲逐漸變得平緩,眉眼中的笑意也被一點點收斂回去,看着他安靜的睡顏。

不得不說,宋堯旭生得其實也很白嫩,溫柔笑起來的模樣儒雅俊秀,似是家教極好的世家公子,不知道的人或許怎麽都聯想不到這樣的人能夠坐在皇位之上,面對一群居心叵測的權臣。

觀王複雜交錯的勢力,就如同一群虎視眈眈的狼犬虎豹,只要宋堯旭稍微露出一點兒的松懈與脆弱,都會将他撕碎殆盡。

如今的他壓力應當也很大吧。

祁子臻看着他眼底的青黑,在心底嘆了口氣——他又要到什麽時候才能真正放心地離開呢?

他翻了個身,仰躺着盯向床頂,又回想起關于陸元白的事情。

他雖然讓崔良告知了宋堯旭“恩科之人不可用”,但是卻沒有告訴他陸元白就是恩科進來的人,這幾日忙忙碌碌下來宋堯旭肯定也還沒有時間去調看恩科官員的名錄。

不過祁子臻可以肯定,這一次的事情一定有陸元白參與的一份。

那日陸元白進到東宮中來,肯定已經看見了他桌面上那本《公子傳》模糊不清的字跡,所以才會有第二日他的那個罪名。

集仙樓相邀那一次,陸元白其實根本就是在試探他。

可是他又究竟為何要這麽做?

明明當初他還是個言辭懇切氣質溫和的書生,如今緣何變成了這幅模樣。

難道從一開始他就是僞裝出來的麽?

祁子臻想不通透。

他對陸元白的了解其實并沒有很多,只是因為湯樂遠才見過他幾面,同時也能明确感知到湯樂遠與他的關系是真的還算不錯。

湯樂遠最讨厭那些之乎者也的所謂文人雅士,卻能夠和陸元白交好,這本應該能夠證明陸元白不會是這樣的俗人。

思及此,祁子臻又想起當初在軍營中,湯樂遠對他和宋堯旭的毫無保留。

他“唔”了一聲,似乎又有那麽一點能想通。

畢竟湯樂遠這樣直來直往真性情的人,交友能力還确實有待考究。

作者有話要說:  高情商:真性情

低情商:鐵憨憨

湯樂遠:?

湯樂遠:你覺得你禮貌嗎?

——

感謝【李三歲】和【一只北極兔】兩位小可愛的營養液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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