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在祁子臻所謂盜竊“聖書”一事之後,朝堂中的百官大臣們似乎都被宋堯旭暫時震懾住了,安安分分的,沒再鬧什麽別的事情。

同時由于新帝登基與國師繼任的大典儀式臨近,而丞相人選遲遲未定,宋堯旭在祁子臻醒來那日放肆地休息了一整日後,又重新開始了忙碌的每一天。

期間祁子臻又收到了秦功與湯樂遠那邊傳來的密信,按照信中所說他們已經開始部署着在月末進攻西南鎮,不過目前還面臨着一些問題,諸如實力差距懸殊等等,成功的概率不算高。

素來大大咧咧的湯樂遠在此次來信中的筆調明顯要正經不少,甚至還隐晦地提了幾句家人,像是要交代後事似的。

想來應當是抱着決一死戰的心思。

祁子臻看得出邊境戰事的嚴峻與焦灼,結合此前他在邊境中所接觸到的一些信息,還有湯樂遠與秦功在這段時間的來信中提及到的狀況,提筆寫下一封簡短的回信。

信中只有一句兵法中的五個字——“必生,可虜也”。

其實他本來還想加上一句“卑而驕之”,但是想到有宋行秋在,這句話應當并不需要他來說。

當初西南将軍攻打淩朝邊境,獨獨放過了“最弱小”的久右郡,由此可以看出西南将軍性格中最大的缺陷就是狂妄自大。

一個狂妄自大的将領面對比自己弱小的敵軍,必然會抱以輕視的态度,這時候他們就可以設下圈套,假裝卑微引誘敵軍進一步放松警惕。

這一點想必身為久右郡郡主的宋行秋再清楚不過。

但是在敵軍放松警惕之後,最主要的不應該是當即進攻,而是要再設下第二個陷阱——将敵軍逼致死路,又假裝留出可供突破的生路。

西南将軍會去竊取現任王的命格,那麽他的最終目的肯定是想爬上那張烏蒙國的王座。

但是爬上王座除了命格以外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前提——他還活着,他還有命去坐在王座之上。

因而西南将軍就算再怎麽打,也絕對不會拿出命來打倘若能夠将他們逼致絕境的話,只要釋放出一點點生的可能他都絕對不會放過。

驕橫而又想要活命的人往往最容易失去理性。

祁子臻輕呼口氣,将信小心卷好後摸了摸那只熟悉的小灰鳥,給它找來些谷子吃過後才将信綁到它的腳上。

小灰鳥已經和他熟悉得很,吃飽喝足啾啾叫幾聲後就撲棱翅膀從房間門口飛出去。

恰好這時宋堯旭從門外走進來,險些和小灰鳥迎面撞到一起。

他端着一小碟糕點避開小灰鳥,走到祁子臻面前問:“是樂遠他們那邊又來消息了麽?”

祁子臻一邊把紙墨筆硯撇到旁邊去騰出位置,一邊點頭說:“他們說準備在月末時開始總攻,與西南将軍決一死戰。”

今日已是臘月十二,距離月末不過十幾日的時間。

西南将軍實力強勁,西南鎮又是歸屬于他的主場,湯樂遠他們想要把握更大勝算還是需要争取速戰速決,畢竟烏蒙國可遠不止西南将軍這一名猛将。

因此對于湯樂遠他們的決定,宋堯旭并沒有評價太多。

倘若他們沒有意外回來,應當也會做出同樣的決定。

宋堯旭嘆了口氣,沒有繼續停留在這個話題中,把糕點放下後轉而詢問:“你最近身體怎麽樣了?”

祁子臻乖順回答:“還行,等繼任後照顧好我自己還是沒有問題的。”

等繼任大典結束以後,祁子臻身為國師,宋堯旭作為皇帝,兩人都沒有理由繼續留在東宮。

屆時宋堯旭會搬去養心殿,而祁子臻也必須搬到國師塔去住,原本住在國師塔中的寧清衛便會回到他在京城中的府邸中去。

因為國師身份的特殊性,平素在朝堂中有較高的自由權,想來上朝就來,不想上朝連告假都不需要,但是考慮到如今朝堂局勢的不穩定性,祁子臻必然要争取每日都去上朝。

這也代表着他需要大清早爬起床,再一個人從國師塔中走到皇宮前侯着早朝開始。

所以祁子臻必須要在繼任大典前争取讓自己的身體狀況好一點,至少也得撐得過這個冬天的早朝。

所幸繼任大典定于十六日,正月之後春天也快來了,他的身體只在寒涼時分容易變得糟糕,天氣暖和起來後基本就同尋常時候無異。

唯一就是夜間不能一起睡了,還挺遺憾的。

祁子臻悠悠在心底嘆口氣,撚起一塊小糕點一口吃下去,任由清清甜甜的味道自舌尖蔓延開。

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他的小心思,宋堯旭擡手揉了下他的腦袋,笑意中也有些惆悵。

同居一院乃至一室那麽久,突然要分開到皇宮內外兩處,還真的挺不習慣的。

尤其是都相互陪伴了近一年的時間,每日幾乎可以說是擡頭不見低頭見,除卻之前兵分兩路的那段日子之外,還真沒怎麽隔過這麽大段距離。

不過祁子臻對此消化得還算比較快,正好就當作暫時拉開一段時間的距離了。

太過于黏糊的話到頭來其實對他們誰都不好。

他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一半糕點,餘下的留給宋堯旭。

宋堯旭卻搖搖頭,說:“我做得不多,子臻不必給我留了。”

聽出他語氣中不太好的心緒,祁子臻直覺應當是換了另一種原因,開口問:“是朝堂中又出什麽事情了嗎?”

“也不算又出事情吧。”宋堯旭眉頭微微皺起,“是東北那邊的郡守上報情況,說雪災之事變得愈發嚴重,道路受阻房屋倒塌的情況還在持續,眼見着越來越多的百姓流離失所。”

當初為了救災而專門指派的官員早已趕到了受災郡城,可是情況卻好像還在不斷地惡化。

如今大典儀式臨近,若是在這種關頭他們還如平時正常繼任般大開宴席,是最容易留下诟病把柄的。

然而按照宋堯旭與祁子臻他們如今的處境,又不可能離開京城親自到東北郡城去治理幫忙,他們也實在不好說那邊受災情況始終在惡化的根源是什麽。

不知根源的話,他們又該從何處下手?

祁子臻在宋堯旭把情況介紹完後也陷入沉默,思索半晌後說:“我目前主要還是懷疑殿下派去的那幾名官員有問題。”

他一邊說,一邊把桌子上的糕點放到一側拿回筆墨紙硯憑借記憶提筆寫下之前宋堯旭給他看過的那份名單,包括官員的姓名與官職、品階,還有簡短的過往任職經歷。

根據他所寫的內容,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三名被派去救災的官員都有一個共通點——曾在更北一點的郡城做過郡守。

當初宋堯旭就是考慮到雪災救濟需要有一定的相關經驗,特地挑選的這三個人帶上赈災物資去救濟。

按理來說,就算雪災的情況一時間還難以得到管控,至少受災的百姓應當是要得到一定的救援的。

可是受災郡城郡守的來信中卻說,因為流離失所而在野外凍死餓死的百姓還在不斷增加,很明顯他們就沒有得到應有的救濟。

宋堯旭聽祁子臻将這個情況分析完,眉頭皺得更深。

他不是沒有懷疑過那三名官員的問題,但是如今他們人在京城不能離開,對于他們在外的行徑實在難以調查清楚。

而且最重要還是他們根本就沒有真正可以信任的人。

這就真的有點難搞了。

祁子臻把筆架回到筆架之上,看着薄薄宣紙所寫的那幾行字跡,思量許久後忽然說:“殿下,不如我們再派周翰采過去試試看?”

“周侍郎?”宋堯旭愣了下,眸色間還有憂慮,“可是一來他沒有過在北邊任職的經歷,二來他目前還有很大可能是觀王的人,派他再過去的話風險會不會有些大?”

祁子臻明白此時宋堯旭的考量,沉吟片刻後說:“但是就目前我們所了解到的情況來看,朝堂中能力表現最突出的就是周翰采。若他的能力是真實的,那麽我認為他就算沒有實踐經驗應當也可以根據過往的相關記載因地制宜。

“另外我仔細翻閱過以往的官員調動名單,弘初帝幾乎沒有自己下過提拔官員的指令,只有觀王或是其他什麽官員提出時表示應允的提拔。獨獨周翰采是個例外。”

經過此前交托虎符的那一次,祁子臻對于弘初帝的改觀很大,再加上前一陣子他在宋堯旭房中找到的那個“恩科之人”不可用的警告,他相信弘初帝對周翰采有例外應當是有他的原因的。

依照周翰采的為官經歷,他自從科舉進入朝堂之後,幾乎就沒有辦砸過一件由他負責的工作。

這一次的雪災倘若派他前去的話,将是一次最好的試探。

想到這裏,宋堯旭輕呼出一口氣,點頭道:“那好,今日我找時間先召見他來談談。”

見他神情崩得沒有之前那麽緊,祁子臻收起幾分方才的嚴肅,拿起一塊糕點遞到他唇邊,眉眼間帶起笑意:“那殿下現在能安安心心吃點東西了嗎?”

宋堯旭也重新露出笑意,就着祁子臻的動作吃下那塊糕點,之後又陪他在房間中聊了會兒尋常輕松的話題,這才端着空了的碟子離開。

他退出祁子臻的房間,擡頭看向陰霾了幾日難得放晴的藍空。

宋堯旭收斂起原本溫和淺淡的笑意,回想起當初那一世時周翰采的默默無聞,眸間流轉出幾抹暗沉的思緒。

周翰采……又究竟會不會是一個可用之人呢?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就繼任啦嘿嘿嘿ww

——

感謝【一只北極兔】的營養液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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