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面前的柳絮紛飛, 如同回憶裏那場雪, 洋洋灑灑落了滿地。

顧雙華還記得, 那天漫天霜雪都落在哥哥的鬓發與肩頭,他卻仿佛渾然不知, 只是将衣袖撐在她的頭頂,皮毛大氅上還留着哥哥的味道,夾雜着棗泥糕的甜香,遠處有梵音繞耳,那是那年的第一場雪,也是她記憶裏,見過最美的一場雪。

顧雙華伸出手,讓柳絮落在自己手心, 心中突然豁達開闊起來。

哥哥對她那樣好,絕不會因為誰的迷惑,做出傷害自己的事。她只需花時間讓哥哥明白, 自己根本不是他所以為的那個人。

旁邊的顧熏兒見堂姐邊走邊笑, 扯一扯她的衣袖, 眨巴着眼道:“姐姐, 有什麽好事,能和我說說嗎?”

顧雙華突生頑皮,将她的手往顧雲章手裏一擱道:“我想到我哥哥所以開心, 你若是想要,就找你自己的哥哥去。”

顧熏兒扁了扁嘴,擡頭和顧雲章大眼瞪小眼, 同時想着:堂兄那麽冷峻嚴酷的一個人,想起他害怕還來不及,有什麽值得開心的呢。

而這時和顧雙娥走在前面的寇玉珠,聽見哥哥兩個字,收住步子,回頭掃了她一眼,正好就撞見顧雙華嘴角含笑,一副悠然自在的模樣。她突然曾經在這寺裏發生的事,暗自攥緊了拳,差點把牙給咬碎。

那一年她到了晚上才記起這件事,然後便想着:都這麽晚了,那人想必早就被發現放出來了,于是安心睡了一覺。

誰知第二日清晨,丫鬟慌慌張張把她叫醒,說長寧侯找上門來,發了很大的火,逼老國公把始作俑者交出來。

寇玉珠沒想到就随手整治個被姨母讨厭的野丫頭,竟會惹得表哥如此震怒,吓得躲在房裏根本不敢出來,又大哭着找母親求情。

最後,還是鄒氏出面求情,可顧遠蕭依舊不依不饒,必須要為妹妹讨個說法。晉國公被逼的沒法,當面承諾會好好懲罰這個小女兒。

那一次,寇玉珠被罰在房內禁足一個月,月錢被扣了半年,連帶着晉國公夫人都受了處罰,晉國公罵她教女無方,差點惹出大亂子來。連帶着把世子不學無術這事也翻出來,夫人捶胸頓足,鬧得全家雞飛狗跳,幾個姨娘看足了笑話。

這些倒也罷了,最可氣的是,自此以後她無論如何向表兄示好,表兄都是冷口冷面,半點好臉色都沒給過她。

寇玉珠越想越氣,冷眼再往顧雙華身上一瞥:這筆賬,她可全記在這個三小姐身上呢!

可顧雙華正在應付吵着要吃寺內糕點的小堂妹,根本沒工夫搭理旁人莫名飛過來的眼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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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本就不同路,走着走着便也就散了。再碰上時,已經是在大殿之內,寇玉珠正陪顧雙娥點了一炷香,斜眼看見顧雙華牽着顧熏兒進來,瑰姿豔逸的模樣,輕易就吸引到大殿裏許多世家子的目光。

寇玉珠恨恨一咬牙,将手裏的香高高舉起往前走,明面上是往香爐裏插,其實就是沖着顧雙華去,想給她個教訓。

誰知顧熏兒眼尖,一眼就看穿她的企圖,跑過去往寇玉珠身上一撞,本來應該燒在顧雙華身上的香,徑直落到了她自己的裙擺上。

寇玉珠發出一聲尖叫,身後的丫鬟忙過來幫她拍打,可火是沒燒起來,撚金線的裙裾卻被燙出一個洞來,寇玉珠氣得直瞪眼,指着顧熏兒的聲音都在抖:“你!”

顧雙華還沒明白怎麽回事,眼見這架勢,忙将堂妹護在懷着,顧熏兒沖寇玉珠做個鬼臉,得意道:“是你先想害我堂姐,這就叫害人終害己。”

寇玉珠氣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想去教訓那個小丫頭,可寶琴和顧熏兒的丫鬟立即站在前面護着,只得轉身拉着顧雙娥的袖子,帶着哭腔道:“表姐,她可是你們侯府的人,我這裙子是新做的,江南剛送來的雲錦,現在毀成這副模樣,你說說看怎麽辦。”

顧雙娥自然明白是怎麽回事,她心裏想偏幫寇玉珠,可又向來愛惜侯府的名聲,不想被外人議論永寧侯府兩房不和,于是拿出侯門小姐的端莊做派,看着寇玉珠道:“大殿裏是佛門清靜地,去外面再說。”

寇玉珠雖不甘心,卻也不想毀掉和顧雙娥的關系,只得朝那兩人又狠狠瞪了一眼,顧熏兒嬉皮笑臉沖她一吐舌頭,一行人便走出了大殿。

到了門外的槐樹下,寇玉珠還在不依不饒讓顧雙娥給個公道,顧雙娥被她吵得頭疼,便對顧雙華道:“熏兒是為了你才惹這麽大的麻煩,馬車裏有一件我新做的雲錦裙,你去給玉珠拿過來換上,就當是給她賠不是了。”

顧熏兒一聽就跳起來道:“憑什麽,明明是她先使壞心,為何要堂姐去給她賠不是。”

顧雙娥狠狠瞪她一眼,顧熏兒年紀小,不懂的看眼色,只覺得滿心的不服氣就要去找寇玉珠理論。

這時周圍已經有許多人駐足看熱鬧,顧雙華覺得十分頭疼,忙讓丫鬟将熏兒拉着,然後準備帶着寶琴去馬車那邊,這時顧雙娥又再開口道:“你自己去,讓寶琴留着伺候表小姐更衣。”

寶琴看了自家小姐一眼,見她輕輕點頭,只得不情不願留了下來,顧雙華獨自往外走去,經過角門時,突然有人從後面跑過來,她回頭一看,驚訝問道:“怎麽是你?”

當侯府衆人發現顧雙華失蹤了時,已經是半個時辰以後的事。

老夫人從佛堂出來時,顧熏兒哭着跑過去抱住她,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喊:“三堂姐不見了,二堂姐讓她去馬車那裏拿裙子……結果她沒回來……車夫也沒見着她……”

小姑娘又急又慌,吐字都帶着囫囵音,老夫人聽得皺起眉,這時還是顧雲章走出來,将事情緣委告訴了她。

老夫人一聽就急了,沖顧雙娥道:“你讓她去拿什麽裙子,為何不讓丫鬟跟着?”

顧雙娥低頭咬着唇,不服氣地道:“她縱着堂妹沖撞了表妹,我身為長姐,自然可以罰她。”

旁邊的寇玉珠也跟着開口道:“這光天化日的,慈寧寺人多眼雜,怎麽會走丢呢。想必是三小姐碰上什麽相熟的朋友,跑去玩了,白白把咱們給晾這兒。”

“胡說!”老夫人因幾年前那件事,一向不太待見這位表小姐,這時捏的檀木手串嘩嘩作響道:“雙華從來不是那麽沒交代的人 !”況且她在這裏又能有什麽朋友。

寇玉珠被老夫人訓斥,縮着脖子再不敢說話。

老夫人又讓丫鬟去尋了一陣,眼看着找不着人,忙将這事告訴了釋心方丈,方丈命人在寺內搜尋,過了一個時辰,幾乎将寺裏翻了個遍,卻還是一無所獲。

侯府的花廳裏,顧遠蕭匆匆從宮城裏趕回來,深色朝服未除,面沉如水地坐在椅子上,渾身都透着威嚴肅殺之氣。

寇玉珠坐在顧雙娥身旁,偷偷擡眸往表哥身上瞅,只覺得這人氣度卓絕,俊美不似凡人,自家那幾個兄弟和他比起來,就像不值錢的魚眼珠似的,根本不值得她多看一眼。

她再多看幾眼,一顆心便又酥又軟,鼓起勇氣站起來,擺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道:“表哥,這全是我的錯,都怪我沒忍住一時之氣,你可千萬不要怪大表姐啊。”

她本想着,自己一個弱質芊芊的閨閣小姐,當衆替顧雙娥攬下了錯處,表哥多少會有些心軟,不會同她計較。大表姐也會因她這仗義之舉,同她多一分親近。

誰知顧遠蕭眼風往這邊冷冷一掃,道:“放心,你的錯,待會兒慢慢和你算。”

寇玉珠聽得滿頭珠翠一抖,然後哭喪着臉想:表哥,我可真不是這個意思啊。

這時,顧雙娥滿臉憤懑地站起,冷聲道:“沒錯,是我讓她不許帶丫鬟,獨自去拿衣裳。可慈寧寺是官家的地方,白日上香的人又多,她又不是三歲小孩子,怎麽會說不見就不見!”

顧遠蕭捏緊拳,道:“那你說一句實話,那時身邊那麽多丫鬟,你為何非要支使她獨自前去,你真的沒有存其他的想法?”

顧雙娥瞪大了眼,随即淚花就冒出來,大喊道:“哥哥你莫非懷疑是我做的?”

顧遠蕭其實并沒有這個意思,只是他覺得顧雙娥的行為實在蹊跷,便依着審訊的法子先發制人。那一邊的鄒氏可急了,她知道自己這個女兒素來讨厭三妹妹,也數次說過,總得讓大哥認清她的真面目,該不會真的铤而走險,做出什麽糊塗事來吧。

于是她忙站起來,走到顧雙娥身邊,明着給她遞帕子安撫,暗地裏小聲問了句:“若是你做的,趕緊和娘親說說,娘親給你想法子。”

顧雙娥氣得将帕子一扔,站起走到花廳中央大聲道:“我堂堂侯府嫡長女,就算要對付她,也不會用這麽下作的法子!”

見她如此理直氣壯,鄒氏有點臉熱,忙去扯女兒坐回來,好聲好氣地安撫。

顧遠蕭卻仍是冷冷看着她,道:“既然你這般怕被冤枉,又有什麽事需要瞞着大哥呢?”

顧雙娥擡起帶淚的眼,露出幾分心虛神色,她讓顧雙華獨自去拿裙子,确實是存了一樣私心,可她怎麽也沒想到,竟會鬧出這麽大的事,還被哥哥一眼看出來。

這時,顧遠蕭站起走到她身邊,眯眼盯着她道:“只要你說實話,哥哥不會怪你,告訴我,你究竟看見了什麽?”

顧雙娥被他看得瑟瑟發抖,“沒錯,我讓她去拿裙子,因為我看見了一個人!”她轉念一想,突然來了底氣,往後一靠道:“大哥這麽着急,就沒想到,也許三妹根本不是被人擄走的,而是心甘情願跟着別人走的。”

另一邊,顧雙華昏睡了許久,夢中仿佛被人擡進馬車,一路颠簸,等睜開眼時,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繡金織錦的床榻之上。

她揉了揉生疼的額角,等想明白發生了什麽,心中頓生警惕。

連忙擡頭往四處望去,只見這房裏的布置擺設無一不精致華麗,自己說身上并無繩索束縛,再仔細辯一辯爐中熏香,應該是名貴的龍腦香。

于是她隐隐猜測出來,自己應該不是被劫匪給劫走,可這裏到底是哪裏呢?

就在這時,廂房的門被從外打開,一個身影走了進來,顧雙華眯起眼,待看清來人,不由得驚呼一聲:“怎麽會是你!”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不要急,承諾你們的雙更一定會送上,這樣吧,如果收藏能到2000就雙更,說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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