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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燈會到了尾聲, 遠遠看去, 早沒了方才的熱鬧, 幾盞殘燈照着背向而行的人影,更顯出些許寥落來。
就在方才衆人歇腳過的那處涼亭裏, 信王吩咐随從将馬車裏的茶具拿過來,轉過頭時,看見顧雙華石榴紅裙裾被風吹得向上翩飛,而她卻一直憑欄而立,望着顧遠蕭所在的那處水榭,臉上寫滿了憂慮。
信王走到她身旁,道:“你也莫要太擔心,雲霆不是魯莽之人, 他既然敢在陛下說那些話,必定是考慮過自己的處境,不可能讓自己落到最糟糕的地步。”
顧雙華低頭嘆了口氣, 她當然信賴哥哥的能耐, 但一想起陛下方才的怒容, 心中還是難以安寧。
她就這麽副期期艾艾, 蹙眉垂眸的模樣,令信王看的有些揪心,正好随從已經将茶具擺好, 他回頭一瞧,笑着道:“不如,我們來做些能靜下心來的事。”
顧雙華跟着回頭, 發現他竟大費周章,往亭子裏搬來一套煮茶的器皿,訝異地問道:“王爺想要在這兒喝茶嗎?”
信王将折扇一收,大搖大擺地走到小銅爐旁邊道:“本王不是要喝,而是要煮。”
顧雙華驚訝地瞪大了眼,跟着走過去問:“王爺竟會煮茶嗎?”
信王笑得一臉得意,将折扇橫在胸前,朝她微微彎腰,似模似樣地做了個請的手勢道:“今晚皓月當空,正是良辰佳日,不知本王可否有幸,能為三小姐煎一壺茶啊?”
顧雙華被他逗得忘了方才的憂慮,于是壓着裙擺坐下,傾身問道:“王爺是何時學會煮茶的?”
信王将銅爐架在炭火上,碾茶餅的手勢還有些生疏,擡眸朝她一瞥道:“自然是認識你之後學的。”
顧雙華看他的動作有些着急,又分心幫他聽水沸聲,聞言只淡淡“嗯”了聲,并未聽出這話的深意。
她眼看着壺中沸水已經如湧珠連泉,可信王還在哪兒手忙腳亂地篩茶,急的站起走過去道:“水已經到二沸,要投進茶末了,不然就煮老了。”
然後她從信王面前拿過茶夾,在沸水中攪動出漩渦,信王适時将茶末倒進去,眼看着水面上翻滾起漂亮的茶花,顧雙華總算松了口氣,将沫饽杓出,再熟練地将茶壺拎起,這時突然想到旁邊的信王,手臂便有些尴尬地僵在空中。
自己好像太過忘形,搶着替他做完這些工序,只怕會掃了信王的雅興。
可信王面上含笑,突然自她背後伸手,包裹住她拎着壺柄的手,顧雙華吓了一跳,卻怕松手會摔了這壺茶,只得由他握着手将銅壺放下,然後飛快地抽手,短短一瞬,脖頸上已經沁滿了熱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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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按着心跳轉身,用帕子擦着脖子上的汗,信王卻又靠在她背後問:“你為何不問本王,因何要學煮茶?”
顧雙華耳邊酥麻,滿面飛起紅雲,指甲深深陷進帕子裏,嗫嚅着道:“王爺一時興起,還需問個緣由嗎。”
信王瞥見那壺由他們一齊煮好的茶,走過去斟進茶杯裏,再捧起遞到顧雙華手上,自己卻并不松手,只是盯着她道:“并非一時興起,只是本王心悅之人,恰好對茶藝癡迷,所以本王為了她,也想要試着學上一學。”
顧雙華手腕一抖,差點将那杯茶給潑了,然後将手硬收回來,低頭皺眉道:“王爺莫要說笑。”
信王并不說話,只是定定看她,那張足以令任何人深陷的臉上,竟找不出任何戲谑與浪蕩,顧雙華越看就越是心慌,仿佛有什麽重重落下來,将她苦苦維持的分寸與藩籬全打碎,只剩一片混亂與迷茫。
幸好這時,亭外守着的小厮在外通傳一聲,然後就領着個穿着黑色鬥篷的內侍進來,信王肅起面容,往椅上坐下道:“把你看見的事,一五一十地說出來吧。”
顧雙華捏着拳,提心吊膽地聽那內侍轉述方才發生的一切,直到聽見顧遠蕭據婚的理由,瞪大了眼問道:“他真的說,他已經有了心上人。”
那內侍恭敬地點頭,道:“後來馮小姐也跪下說不嫁,陛下也覺得沒意思,便不再提這婚事,讓他們退下了。”
知道哥哥并未因這時得罪今上,顧雙華總算放下心頭大石,卻有另一件事堵住胸口,信王打發走那內侍,看了眼桌上那杯冷茶,笑了笑道:“你覺得,雲霆那傾慕多年心上人是誰?”
顧雙華皺了皺眉,搖頭道:“從未聽他提過誰家姑娘,更別說是心上人了。”
信王望向她的目光多了幾分深邃,如寒夜星子,晦爍不明。
過了一會兒,他誇張地嘆了一聲,重挂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手枕着後腦在長椅上躺下,“想不到雲霆,竟還藏着這種秘密,瞞着本王就算了,竟連自己的妹妹都瞞着。過幾日,我同你一起去好好審問他,必定撬開他的嘴。”
顧雙華勉強笑了下,心頭卻總有隐隐懷疑的不散,她不敢再想,忙對信王道:“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信王卻半眯着眼,看着上方鋪了滿幕的夜空道:“今日正好是十五,你看,這月亮圓不圓?”
顧雙華哪有心思賞月,站起走過去道:“王爺,我要回去了。”
信王卻閉上眼,緩緩道:“我還記得,那一年也正是月圓之時,父皇抱着我走到城樓上,那日的天色溫潤清透,連一片沉雲都沒,像塊上等的墨玉,再往外,就是鬥拱飛檐,繁京華燈,他讓我坐在城牆上,對我說:這是朕的江山,也是你的江山。”
顧雙華心頭一驚,突然明白他說的父皇是誰,連忙在他旁邊蹲下,壓着聲道:“王爺,這裏,千萬小心失言啊。”
信王轉頭看她,那神情是她從未見過的寂寥,然後笑了笑道:“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父皇,他們同我說,父皇在親征木戎時中了埋伏,後來母後因為太悲痛也薨逝,我被祖母接到了永壽宮裏。這些年來,陛下對我不可謂不好,每當年節家宴時,都會帶我一起,可我看着他們在桌上雍雍睦睦,說着彼此才懂的趣話,就好像一遍遍提醒:他們才是一家人,而我始終是仰仗他們庇蔭的外人。”
顧雙華被勾起內心隐秘的傷痛,眼角一酸差點落下淚來。她從未想到,外表浪蕩不羁、仿佛什麽都不當真的信王,也曾有過孤獨時刻,也曾對着不屬于自己的父子和睦,惶惶而不知所措。
信王羽睫輕輕往下一搭,似笑似嘆着道:“雙華,我們是一樣的人啊。”
顧雙華聽得怔住,她突然間明白了,為何信王總愛逗弄她,半真半假地哄她開心,他從那個孤獨卑怯的少女身上看到了自己,便總想着能為她燃起,哪怕只是小小一簇微光。
她低下頭哽咽難言,眼角忽閃的淚光,如同夜色中流動的螢火,信王看的心中悸動,伸手去摸她的鬓發,可指尖剛碰上她的額頭,顧雙華卻突然驚醒,倏地站起道:“王爺,我們該回去了。”
信王指尖一僵,随即做出痛心表情,翻身坐起道:“三小姐如此拒絕,實在令本王傷心啊。”撣了撣衣袍站起,轉頭看見顧雙華還站在那裏發愣,又沖她一擠眼道:“不過放心,本王不是那般小氣的人,不會因此對你不理不睬,還得将你恭恭敬敬送回府去,是不是十分感動啊。”
顧雙華被他一調侃,方才那些緊張也就散了,又看了眼天色,笑着道:“王爺莫要貧嘴了,再不走人家可要趕人了。”
涼亭離馬車還有段距離,這時燈火漸熄,信王打發跟着他們的小厮去收拾茶具,只留兩人并肩,走在影影綽綽的槐樹下,顧雙華今晚裝了太多的心事,陡然安靜下來,便忍不住心緒翻飛,一時想着哥哥據婚之事,一時又想着身邊這人,似真似假的剖心,只覺得眼前暗夜迷離,心中更是亂糟糟的,辨不出個頭緒。
她想的太入神,腳下絆到個石塊,身子便往前踉跄,幸好信王一把抓住她的手,又将她的胳膊一托,臉靠過來含笑道:“本王就在你身邊,還想什麽想的如此入神。”
可信王将她扶好站穩,那只緊攥着她的手卻始終沒松開,她紅着臉甩了兩下未甩開,一顆心快蹦出胸口,卻不知因何種情緒驅使,手腕一軟不再掙紮,就這麽任他牽着走到濮圓門前。
可一走出門,兩人就看見凜凜站在夜色中,高大冷硬的身影,他不知站了多久,渾身都被霜寒打濕,仿佛身披黑色羽翼的夜魔一般。
顧雙華手指一抖,下意識地用力将手抽出來,然後走過去怯怯叫了聲:“哥哥。”
信王瞥了眼自己的手,方才還是溫香軟玉,如今只剩一掌涼風,神色變得晦暗不明,又對顧遠蕭笑了笑道:“雲霆你為何站在這裏,我都說了,會送三小姐回公主府。”
顧遠蕭始終未發一言,只是伸手鉗住顧雙華的手腕,拉着她飛快往侯府的馬車上走。信王着急跟了兩步,卻看見顧雙華被他拉的十分吃力,卻努力跟上他的步伐,目光黯了黯,終是停下了步子,随即看着呼嘯而去的馬車,唇間浮起個冷笑。
車廂裏,顧雙華埋着頭根本不敢看哥哥,可還是能感受到自那邊散發出的凜凜寒意,她攥着手看了眼窗外,忍不住出聲問道:“這不是回公主府的路?”
顧遠蕭用赤紅的眼看着她,又看了眼她方才被信王牽過的手,從喉嚨中吐出兩個字:“過來。”
顧雙華被這氣勢吓得一個哆嗦,連忙坐到哥哥身旁,腦中正想着該如何解釋,誰知哥哥高大的身子突然壓過來,不由分說按住她的手腕,呼吸微沉,然後低頭重重壓上她的唇。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終于寫到這裏了,雖然這章字數少,可是信息量巨大,所以寫了好久才寫完,看在作者如此努力的份上,給我一個麽麽噠,讓我知道還有人願意看下去好嗎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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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