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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幾人相攜到了梅林賞雪, 雙華脖頸上圍了厚厚的銀狐毛領, 尖下巴藏在裏面,眼下全是烏青。
熏兒在後面眨眼看着, 覺得堂嫂肯定在同堂兄怄氣。
向來氣勢十足的堂兄,讨好似的挨在堂嫂身邊,偶爾貼着她的耳朵上什麽,堂嫂就氣鼓鼓地躲遠一些,然後堂兄再靠過去,堂嫂再躲,可她眼尖瞅見,堂嫂的耳根子都紅了呢。
她歪頭想了想, 覺得這機會十分難得,忙跑上前拉着雙華的手道:“堂嫂,你說會帶我去采梅花的。”
雙華立即尋到借口, 笑眯眯牽着她往前走, 根本不理哄了她一早上的顧遠蕭。
顧遠蕭十分無奈, 誰叫他昨晚太無節制, 害得夫人今日差點下不了床,被冷落也是應當,可這滋味……還真不太好受。
他帶着滿心的酸味看雙華牽着熏兒的手, 同她又說又笑,肩膀突然被人輕拍了一下,轉頭就看見顧雲章有些緊張的模樣, 目光盯着腳尖道:“堂兄,他們說亭子裏備了溫酒,能陪我喝一杯嗎?”
顧遠蕭有些意外,他和這堂弟的關系雖不算差,可他能感覺到,顧雲章對他從小就有些敬畏,兩人雖說是住在一間府邸的堂兄弟,卻總像是隔着些什麽。
相比起來,他同雙華的關系倒要融洽許多。
這念頭讓他差點想甩臉走人,可面前的堂弟神情十分落寞,看來蘇小姐同人私奔之事,對他打擊實在不小,兄長的同情心作祟,輕點了下頭道:“走吧,你有什麽不痛快的,就趁今日好好發洩出來,回去以後,又是一條好漢。”
顧雲章臉上露出感激之色,随即嘆了口氣,同他在亭中坐下,拎起泥爐上溫好的酒,給兩人斟滿,聽着耳邊熏兒歡快的小聲,仰頭就幹了杯下去。
顧遠蕭有點傻眼,自己同那群兵士呆得久了,喝酒是稀松常事,可顧雲章是文官,最講讀書人的斯文儒雅,哪經得起這樣喝。
可堂弟都幹了,他沒理由不陪,于是也将面前的酒一口飲盡,可顧雲章自顧自又倒了兩杯,轉眼就喝光,顧遠蕭跟着喝完後,見他還要再倒,忙一把按住他的手,板起臉教訓道:“你如今已官至四品,前程一片錦繡,京城不知多少人家盯着你呢。就為了個心裏沒有你的女人,何必如此作踐自己。”
顧雲章用衣袖遮住眼,聲音有些發啞道:“堂兄你不知,我心裏難受,卻不是為那蘇小姐。”
顧遠蕭一怔,不是蘇小姐還能有誰?沒想到,他這堂弟看起來斯文規矩,竟還藏着這種花花腸子呢。
可他實在沒想到,這令堂弟為情所困的正主,竟是當初與他相看兩厭的鐘若蘭。
原來蘇小姐與鐘若蘭是閨中密友,她私奔那人正是鐘若蘭的表哥,兩人因鐘若蘭而相識,鐘若蘭還在不知情時為他們傳了兩次信,等到生米煮成熟飯,她才明白自己無意間促成了大錯。
她本就是離經叛道的性子,并不覺得同愛人私奔有何不妥,可想來想去,自己唯一對不起的人,就是無辜被抛棄的顧雲章。
于是她給顧雲章寫了封信,原本想要道歉,可寫着寫着就數落起他的不是,怪他性格迂腐,不懂找機會去向未來妻子好好表現,才給了人可乘之機。
顧雲章同那蘇小姐只見過一面,知道她私奔之事雖覺得有些丢臉,但也不至于多傷心,可收到這封信便覺得火冒三丈,大筆一揮,立即回了一封信過去。
鐘小姐開始看的挺生氣,可仔細看下去,竟覺得這信寫的文采飛揚,字句裏都藏着機鋒,她都能想到那人憤怒至極,卻還克制着引經據典來教訓她,說不出任何粗鄙之言。
她突然覺得有趣,便又回了一封,兩人漸漸習慣了書信往來,開始是互相尖酸諷刺,後來不知怎麽就談起了詩詞歌賦,日常瑣事,越來越投契起來。
顧雲章察覺出自己對鐘若蘭的心思,便體會到從未有過的酸甜交織。他一向冷靜自持,明白鐘若蘭的家世顯赫,她又是家中備受寵愛的嫡女,根本不是他這種出身能高攀的起的。
可他又舍不得抽刀斷水,每次收到來信都狠心給壓在書櫃最底下,可過不了半日,就又費勁翻出來,如獲至寶地看了又看。
直到前幾日,鐘若蘭給他的信中,流露出想讓他去府中提親的意思,顧雲章将這封信看了又看,實在不知該如何回複,可心裏又憋悶的慌,正好被顧熏兒拉到別苑來,便鼓起勇氣将一切說了出來。
顧遠蕭聽完也覺得有些頭疼,飲了杯酒:“若是別人,我倒可以幫你去提親。可這個鐘若蘭家中世代勳爵,她父親是一品權臣,祖父曾當過陛下的老師,她偏偏又是家中唯一的女兒,從小被父兄寵成掌中寶,據我所知,當初英國公世子去求娶,她家都不願嫁,何況你……”
他見堂弟的表情越來越沉郁,有些不忍說下去,想了想道:“若是你們真的兩情相悅,我可以為你們安排見面,只要鐘小姐執意要嫁你,總會有法子讓鐘家松口。”
顧雲章已經喝得暈暈沉沉,這時将酒杯往下一砸,正氣凜然道:“絕對不可,我怎能為了私欲與她私相授受,壞了她的名節!”
顧遠蕭瞪着他,都已經到了如此地步,還拘泥那些迂腐陳規,活該讨不到媳婦。
可顧雲章已經徹底喝暈了,眼睛發紅,垂眸幽幽地道:“可我又實在放不下她,母親最近一直在同我說親,可那些人,怎麽比得上她……”
顧遠蕭見他這副模樣,竟有些感同身受,未想到這堂弟也是情癡之人,嘆了口氣,邊陪他喝酒邊勸慰,暗地卻想為他籌謀條出路。
等雙華同熏兒摘了梅枝回來,兩人都已經醉倒,只得叫來小厮将他們扶回房去。
雙華沒想到哥哥會醉成這樣,更驚訝的是連堂兄都喝醉了,在她的記憶裏,他一向是自持分寸,絕不可能在人前如此放肆。
她心中疑惑,吩咐丫鬟打來熱水,幫顧遠蕭擦着額上的汗,然後坐在他身旁問:“為什麽大白天的喝得這麽醉?”
顧遠蕭靠在羅漢榻上,目光柔亮地盯着她看。
他酒量一向好,雖喝得有些多,但也不至于不清醒,見她滿臉擔憂,便将顧雲章的事全說了一遍,雙華聽完也十分唏噓,靠在他身上道:“這世上緣分實在奇妙,他們兩人明明是水火不容的性子,竟也能愛到相許終生的地步。”
顧遠蕭輕輕摸着她的頭發,許多心事被牽起,沉聲道:“當初我發覺自己對你動心時,也是覺得緣分弄人,那時夜夜百轉千回,無數次說服自己放棄,可一見了你,那些決心便都化作雲煙。”他用手指摩挲着她的臉頰道:“最後我想,老天即是派你來收我,我又何必再掙紮,就像在戰場厮殺,誰也不知下一刻會發生什麽。為了你,我寧願去拼上一拼。”
雙華聽得滿心感動,摟住哥哥的腰,在他胸口蹭了蹭道:“那老天對我可真夠好的,什麽都不用做,就能得回這麽好的夫君。”
在這氣氛下,顧遠蕭被她蹭的有些沖動,可昨晚已經被她好好教訓過,這時也只能咽下口水,手往她脖頸下摩挲着解饞。
雙華還沉浸在甜蜜中,完全察覺他陡然而生的色.意。
這時,她突然想起件事,內心便盤算着,趁着哥哥先有幾分醉意,趕緊将那件事好好套出來,也算解了她一個心結。
于是往上摟住顧遠蕭的脖子,用嬌軟的語氣求道:“哥哥,前年我昏迷後,到底發生過什麽事。你全告訴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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