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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到了隆冬時節, 前幾日下了雪, 顧遠蕭正好閑下來, 便想着帶雙華去別苑看雪賞梅。

他本就有些愧疚,未成親時說過要帶她去看山河美景, 可成親兩個月來,除了忙于公事,就是忙于閨房之事,日日夜夜,勤勤懇懇。如今好不容易解脫些,雖不能走遠,好歹能帶她去京郊別苑散散心。

這處別苑建于顧家剛起勢之時,最具特色的, 就是一大片天然梅林,尤其在落雪時節,于林間擺上泥爐暖酒, 看紅梅襯着白絮紛飛, 四周寂靜無聲, 是京城中難尋的風雅意趣。

除了想帶夫人好好浪漫一番, 顧遠蕭也存了另外一樣心思,至少暫時不想告訴她,只說去梅苑賞雪。

可到了出發時, 一輛馬車卻變了兩輛,雙華身旁站着一臉期盼的顧薰兒,還有頗有些局促不安的顧雲章, 見到堂兄臉色很不好看,忙走過去道:“熏兒非拉我來,我可是一點也不想去打擾堂兄堂嫂。”

顧遠蕭斜睨他一眼想:嘴上說不想,你倒是趕緊走啊。

雙華忙上前将他拉到一旁道:“你也知道,雲章他最近受了很大的打擊,熏兒特意來找我哭求,說哥哥已經三天沒和人說話了,日日除了去應卯就将自己關在房裏,她怕他會憋出什麽事來,想趁這機會把他拉出去散心。”

顧遠蕭面色稍緩,他知道顧雲章的婚事出了波折,原本定好的那位蘇家姑娘,竟在下聘前幾日同人私奔,鬧出件大醜事。

蘇家羞愧難當,偏偏沒有适齡的姑娘再嫁過來,蘇老太太親自上門來賠了不是,可風聲已經傳出去,翰林院裏都有不少流言。

顧雲章是最在意名聲清譽之人,莫名碰上這樣的事,很是一蹶不振了段時間,連秦氏拉着他再議親都提不起興趣,前段日子好不容易恢複了,可不知為何,很快又消沉下去。

他轉頭又看了眼這堂弟,只見他雙眸無神,一副飽受情傷的模樣,想想也怪可憐的,再加上雙華将臉貼着他的胳膊小聲哀求,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便冷着臉将這兩個拖油瓶給一起帶了過去。

可很快他就後悔了,因為一路上,夫人只顧着對堂弟噓寒問暖,不住給他遞吃的,倒把他這個正經夫君給冷落到天邊。

好不容易到了別苑,顧遠蕭冷着臉下車,走了幾步都沒聽到人跟上來,一轉頭發現雙華還在絮絮叨叨勸說顧雲章,說他滿腹詩書、才華橫溢,如今又進了詹事府,在這個年紀可謂前途無量,就莫要為那個蘇家小姐傷懷了。

顧遠蕭越聽那串贊譽之詞越不爽,眼風往雙華身上掃了又掃,奈何那人絲毫接受不到“快來哄我”的訊號,只得帶着憋悶走回去,将她的手撈進手心握好,道:“先去找這邊的管事安排房間。”

另外兩人剛下車,眼睜睜看着雙華被拖走,顧雲章對堂兄這副護食的模樣可再熟悉不過,這時看着堂嫂被他攥着手,不小心踉跄一下,幹脆被按着肩抱進懷裏,不知為何,默默為她捏了把汗。

旁邊的熏兒還在天真地捧臉道:“堂兄和堂嫂可真恩愛啊。”

雙華被連拖帶拽進了房,總算發現旁邊的男人都快冒寒氣了,一臉無奈道:“雲章受了情傷,我與他從小熟識,自然要好好安慰下他。”

她剛說完,感覺那人臉上又陰沉幾分,忙摟住他的脖頸道:“以前雲章對我很好,就像親哥哥一樣。”

顧遠蕭低頭在她唇上輕咬一口,道:“我也對你很好,你為何不來安慰我。”

雙華失笑,故意道:“顧侯爺正是春風得意之時,何須安慰呢?”

顧遠蕭輕捏着她的下巴:“我的新婚夫人,整整半個時辰沒有看我一眼,你說,值不值得傷心?”

雙華翻了翻眼皮,正想從他懷中跳出,卻被一把按住後腦,眸色漸深道:“她還當着我的面,猛誇別的男人,你說,需不需要罰?”

當雙華察覺他想做什麽,再要跑已經晚了,被抱到床上時,還在做最後的抵抗:“現在還是白天,他們只怕還在院子裏等我們去賞梅呢。”

顧遠蕭正被旖旎春.光迷了眼,随口道:“讓他們等着。”

結果雙華怎麽也沒想到,光天化日,剛到別苑,自己就被他給壓着吃幹抹淨,後來她喊“哥哥”喊得嗓子都啞了,又被逼着花式誇贊夫君英明神武、功夫了得,讓哥哥裏裏外外全滿足了,才總算放過了她。

另一邊,顧雲章和熏兒原本在院子裏邊賞梅邊等,時間久了,雲章便察覺出端倪,旁邊的熏兒還揣着手嘟囔:“為何這麽久還不出來,堂嫂還說要帶我去摘梅花呢。”

她突然蹦跳着往前跑,“算了,我自己去找她。”

顧雲章吓得臉發白,一把将她捉回來,直接往房裏拖着道:“去你房裏等,他們……有要事商議。”

這要事足足耽擱了一個多時辰,當雙華穿戴好走出來時,腿都有些發軟,在看旁邊那人一臉餍足的模樣,咬着唇很是腹诽了一會兒。

天色漸暗,進梅林只有等到明日,顧熏兒很是不滿,背地裏,偷偷瞪了大堂兄幾眼,明明說是來散心,都還沒來及玩,就關在房裏商量什麽要事,看把堂嫂給累的,說話都透着幾分虛。

可到了吃飯的時候,她剛想拉堂嫂一起說話,卻又被堂兄給拖走,小女孩氣得飯都吃不香了,再看曾經崇拜過的堂兄,簡直就是搶走她好姐姐的大惡霸。

她抱着一肚子不滿,趁顧遠蕭同管事交代這幾天的事宜時,扯着雙華的衣袖告狀:“莫要看堂兄現在如此,我親眼看過他将你送的帕子給扔了,那時他可夠兇的,你都忘了嗎?”

雙華怔了怔,問:“我何時送他的帕子?”

“就在前年你昏迷之後啊……”顧熏兒想到什麽,縮了縮脖子道:“不過那時你也變得好奇怪,根本不願陪我玩了,寧願陪大哥玩。”

雙華立即明白過來,那時正是她被人占着身子的時候,連忙追問道:“你看見我送他帕子了嗎,怎麽送的?”

顧熏兒皺眉想了想,将手往堂姐肩上一搭道:“就是這樣……挂在他肩上,好像還沖他笑來着,不過堂兄那時的臉好兇,我本來想出來同你們打招呼,一看他的表情就吓得不敢作聲,過了一會兒,我看你走了,他把那帕子揉了往外一扔……很嫌棄的模樣……”她揮舞着手臂道:“他曾如此對你,你可千萬不要太把他當回事,男人都靠不住。”

雙華驚訝地看着她,啼笑皆非道:“你小孩子家家的,誰教你這些話的?”

顧熏兒有點不好意思道:“我馬上就十一歲了,這是我聽母親說的,總之……總之就算堂兄現在對你好,誰知道他會不會喜怒無常,過兩日又對你兇起來了……”

雙華無奈地看着争寵的堂妹,摸着她的頭逗她,心裏卻引方才的話而起了波瀾。

原來那個女子,真的曾經對哥哥下手過,可後來發生了什麽事呢,哥哥既然早對自己有意,能抗拒那人的手段的嗎?

她越想越不痛快,忍不住吃起自己的味來。

這時顧遠蕭走回來,為她披上件鬥篷,再牽起她的手道:“咱們去園子裏逛逛吧。”

雙華心不在焉地“嗯”了聲,等被他牽出了門,寒風吹得她眯起眼,納悶地想:天都快黑了,又是寒天雪地,有什麽好逛的。

可顧遠蕭徑直拉她到了一株已經光禿的樹下,含笑道:“你還記得這棵樹嗎?”

雙華眨了眨眼,看這棵樹十分粗大,腳下盤根錯節,必定是經過百年的古樹,突然想了起來,驚喜地道:“我及笄那年,在這下面埋了個荷包。”

她還記得,那年她剛過及笄禮,随祖母她們到這處別苑住了幾日。

祖母告訴她:這株桃花樹歷經兩朝,能夠保人姻緣順遂。如今她已經及笄,在荷包裏裝上自己貼身的東西埋在樹下,算是為自己的姻緣祈福。

雙華在房裏挑了許久,選了支她最愛的珠釵放進荷包,可剛揣進懷裏,就被嫡母叫走幫她收拾妝奁,來來回回間,懷裏的荷包不知落在了何方。

她心中懊惱,只覺得這是老天告訴她,不要再妄想有什麽姻緣。

抱着腿坐在這棵樹下偷偷哭了幾聲,突然聽見樹上有人叫她:“你是不是在找東西?”

她一擡頭,便看見哥哥長腿舒展,斜靠着樹幹而坐,下巴彎成好看的弧度,五官被陽光映照,俊美得如天神一般。

她那時還有些怕哥哥,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就如同現在一般,一個在雲端,一個在泥濘,忙抹着眼淚道:“沒有……沒什麽事。”

她剛站起想要逃走,哥哥突然從樹上跳下來,青色袍角翩飛,正落在她面前,然後朝她伸出手來,展開手心那個荷包道:“拿好,可別再弄丢了。”

雙華心中驚喜,卻不敢表露出來,連聲道謝後,便規矩地伸手去拿,擦過他手心時,觸到哥哥身上的溫度,令她整顆心都顫了顫。

她不敢讓哥哥知道她想做什麽,拿了荷包便低頭走開,直到哥哥也離開後,才折返回來,小心地将這荷包給埋在樹下。

可她實在沒想到,哥哥竟會知道這件事,現在想起,他拾到自己求姻緣的荷包,再親手送還給她,也許就是老天爺注定的緣分。

正低着頭偷笑時,顧遠蕭卻牽着她蹲下,偏頭一臉神秘道:“咱們現在把它挖出來好不好?”

雙華先是怔怔“啊”了一聲,見他拿了根樹枝開始專心挖起來,突然反應過來,立即質問道:“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埋了什麽,莫非,你一直跟着我……”

顧遠蕭不說話只是笑,眼看着挖出個淺坑,便摟過她的肩道:“你自己看。”

雙華好奇地看過去,只見自己親手埋得荷包就躺在那裏,拿起來,拍掉上面的泥土,再打開時驚訝地發現,自己放進去的珠釵旁邊,竟然多了一支白玉簪。

她驚訝地瞪大眼,然後轉頭道:“這……是你放的?”

顧遠蕭将她的手拉過來道:“這支白玉簪是我及冠時陛下送我的賀禮,我那時想,也只有它正好能與你的珠釵配成一對。”

雙華握緊手裏的簪子,無需他都說,便已經感受到曾經那顆默默守候,為她熱切跳動的心,她鼻頭一陣發酸,哭着展開荷包裏,自己親手寫的紙箋:

“祈得三生石,花前夙良緣。”

下面被人加了兩個小字:盼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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