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蔣天澤在做噩夢。

這天夜裏淺眠的齊莫被身邊的動靜吵醒,他借着夜晚微弱的光,看到身邊的蔣天澤呼吸急促表情痛苦,額頭上都密布着冰冷的汗水。

“蔣天澤?”

蔣天澤在睡夢中緊緊皺着眉頭,像是被夢魇折磨着,無法醒來。

齊莫伸手剛想去推他,卻聽蔣天澤突然呢喃了聲:“媽媽……”

齊莫怔住,下一刻蔣天澤便猛地睜開了雙眼,一臉驚恐。

“蔣天澤,你怎麽了?”

蔣天澤瞪着眼睛顯然還沒緩過神來,半晌,才留意到一旁的齊莫,茫茫然的問了聲:“齊莫?”

齊莫從未見過蔣天澤這幅樣子,就好像一個戰士突然被卸去了一身盔甲,露出自己最本真和無助的模樣。齊莫看着這樣的蔣天澤,突然一時間無法說出話來。

那邊蔣天澤沒有得到回應,又急切的問了一遍:“齊莫,是你嗎?”

“……是我。”

下一刻,蔣天澤便突然靠過來将他緊緊抱住,臉頰深深地埋在他的頸窩裏。

齊莫無措地被蔣天澤抱着,不知道說什麽,可又覺得自己這個時候似乎必須要同他說點什麽。

猶豫片刻,齊莫在黑暗中輕聲問:“你做惡夢了嗎?”

過了好一會兒,蔣天澤才在他的脖頸旁悶聲說了聲:“嗯。”

“夢到你母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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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是什麽樣的夢?”

蔣天澤不說話了,他這時像是終于清醒過來,又恢複成往日裏那個無所不能的蔣天澤。他起身給齊莫把被子蓋好,溫聲說:“天還沒亮,你再睡一會兒,我去抽根煙。”

随後便去了陽臺,在那裏獨自站到了天亮。

這天蔣天澤罕見的沒有去公司,而是一直待在家裏,齊莫能感覺到他這一整天情緒似乎都有些低落。

下午的時候,齊莫看到蔣天澤獨自坐在泳池旁邊。他走過去,看到蔣天澤坐在那裏,手裏拿着一個航母模型,齊莫認出那是之前蔣天澤送給他的生日禮物。

蔣天澤沒有看他,專注地擺弄着手裏的東西,嘴上閑聊似的跟他說:“小莫你知道嗎,這裏面其實裝了馬達,裝好電池就可以下水跑了。”

齊莫看着那模型倒是有些意外,不過他上輩子對這東西寶貝的很,壓根舍不得把它放到水裏去。

蔣天澤笑了笑,說:“不過估計你也不知道,送了你這麽久,都沒見你拿出來過。”

齊莫有些尴尬,沒有說話。

蔣天澤低頭看着手裏的模型,半晌,突然道:“齊莫,其實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

蔣天澤這時擡起頭來看他,說:“你明明原來一直很喜歡的,為什麽後來突然就不喜歡了呢?”

蔣天澤的眼神,令齊莫一時間無法辨別他話中所指的,到底是不是那個航母模型。

他張了張嘴,最後卻說:“哥,我高中畢業之後想出國留學。”

齊莫說完這句話的一瞬間能看到蔣天澤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但面上表情不變,問他:“哦,想去哪裏?”

“歐洲吧,我想去繼續進修音樂。”

蔣天澤反問他,“你覺得呢,我會不會答應你?”

齊莫不說話了。

蔣天澤這時站起身,彎腰拍拍他的臉,“齊莫,你要是想上學,這座城市的學校你随便選。其他的,你最好想都不要想。”

說完,便轉身離開了,之前那個航母的模型也被扔在那裏。

齊莫留在原地,一個人盯着地上的模型看了許久。

幾天後,他終于主動撥通了陳子浩的電話。

那天的宴會上,陳子浩在靠近齊莫時,齊莫皺眉躲閃的反應被蔣天澤看在眼裏,便也沒引起蔣天澤的多心懷疑。

如今齊莫的電話已經全部被監聽,不過蔣天澤不知道的是,在他跟齊莫的書房裏就有個暗格,裏面還有一部隐秘的備用電話。

齊莫現在終于依照爺爺的意思同陳子浩聯絡,但當他聽完對方的話後又沉默了。

陳子浩在電話裏說:“想來老爺子早就料到這一天,本來都已經要行動了,沒想到老爺子這麽巧就病了,不過現在倒也來得及。”

齊莫握着聽筒沒有說話,陳子浩在那邊等了一會兒,問他:“小媳婦,你該不會心軟了吧?”

齊莫低聲說:“我要考慮一下。”

陳子浩在那頭勸他:“齊莫你不要太天真了,你看看我跟我哥,一個媽生的還不是照樣鬥得你死我活的,你這點事情放我們這裏根本算不上什麽。”

齊莫卻只是說:“你再給我一點時間。”

“好吧,不過別太久,機會只有一次,錯過可能就沒有了。”

齊莫離開書房後便一個人坐在客廳,直到蔣天澤回來都沒有動過地方。

蔣天澤走過去把人抱在懷裏,發現齊莫全身冰涼,而且臉色也不太對,忙問:“齊莫,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齊莫回過神來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他在猶豫,從拿到爺爺的那張紙條開始。

他如今已經确切的知道了這樣下去自己的下場,他很快會被逼瘋,受盡折磨,然後死掉。也許連死亡的方式都同前世一樣,摔下山崖,死無全屍。

如今的齊莫幾乎已經成了驚弓之鳥,整個人都變得極度的驚慌和焦慮,他已經幾天沒有合過眼,那些沿着命運軌跡即将發生的事情令他思維混亂,幾乎要發狂。

盡管如此,齊莫仍然在猶豫。

蔣天澤見齊莫這幅木然的反應,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将人抱上樓放在床上,又拿了熱毛巾過來。然而就在蔣天澤幫齊莫擦手的時候,動作突然頓住。

他注意到了齊莫的指尖,幾乎每個指甲都被啃咬得凹凸不平,殘破不堪。

蔣天澤眼神暗了暗,他不動聲色的把齊莫的手掌翻過來,看到他的指尖也都是傷痕,有幾處甚至都見了血。

蔣天澤當天沒說什麽,他将齊莫安頓好,第二天便去聯系了齊莫的心理醫生。

心理醫生的話讓蔣天澤感到恐懼,醫生說齊莫這應該是焦慮的症狀,不排除抑郁症的可能,并且說這類病人通常最後都會伴有自殘和輕生的行為。

因為齊莫不肯配合,心理醫生能做的有限。蔣天澤便着手聯系國外的專家,在接下來的幾天裏蔣天澤打算将公司的事務集中處理好,這樣可以空出一些時間來帶齊莫出國治療。

而齊莫在家被自己的念頭折磨得惶惶不可終日,他在房間裏走了幾圈,視線掃過牆上的日歷,這才突然意識到現在學校已經開學許久。

他急忙拿暗格裏的電話給陸非打了過去。

陸非電話裏的聲音聽上去挺輕松,“齊莫?你怎麽換號了?”

齊莫沒有閑聊的心思,直接問他:“陸非,你現在開學了嗎?”

“是啊,都開學好久了啊。”

齊莫問:“是哪所學校?”

陸非被問得莫名其妙,“什麽哪所學校啊?”

齊莫提高了音量又問了一次:“你現在念的學校,叫什麽名字?”

陸非說:“當然是警校啊,還能哪一所。”

陸非說完又有些不放心地問:“齊莫,你怎麽了?為什麽這麽問啊,出了什麽事?”

陸非接着聽到齊莫在電話那頭嘴裏喃喃着不知說了什麽,等他再想問的時候那邊卻已經挂了電話。

果然是這樣!

齊莫将電話藏好,腦子裏叫嚣着的情緒幾乎控制不住。他咬着指甲,眼珠四下亂轉着。蔣天澤果然沒有幫忙,他之前說的話根本就是騙他!

齊莫在書房裏站了一會兒,目光突然鬼使神差的落在書桌旁的保險箱上。

也不知被什麽樣的情緒驅使,他走過去打開了蔣天澤的保險箱。

齊莫前一世就曾偷偷打開過蔣天澤的保險箱,他當時試了很多次,最後才試出蔣天澤的保險箱密碼竟然就是他的生日。不過蔣天澤用這樣的密碼也不奇怪,蔣天澤那樣恨他,誰能想到蔣天澤會用他的生日來作自己保險箱的密碼呢?

同前世一樣,齊莫将自己的生日輸入進去,保險箱便被成功打開了。裏面有一些現金,還有一些文件。

齊莫将那些文件拿出來逐一翻看,卻在看到其中一本文件的時候突然變了臉色。

那本厚厚的文件裏,清楚的記錄着有關陸非的一切信息。齊莫顫抖着雙手一頁頁翻看過去,發現那些信息竟細致到了陸非每日的行程和專業課程的內容。

文件後面還附有一些照片,齊莫在裏面看到了陸非和自己的照片,而照片裏,陸非正在親吻他的臉頰。

齊莫不禁心頭一沉。

他繼續翻看,最後出現的那些照片上清晰标注着陸非專業課用到或者即将用到的配備。當齊莫在其中看到一張特寫的照片時,只覺一股寒氣從頭蹿到腳。

那張照片裏,拍的是陸非在專業課會用到的配槍,在角落裏還備注了槍械的具體型號。

前世陸非出事後,陸非在警隊的同事跟齊莫說當時出任務的時候是配槍突然出了問題,陸非才會因此閃避不及受了傷。齊莫到現在還清楚記得那人說話時帶着疑問的語氣,說他們每次出任務用到的裝備都會由專業人員統一檢查過,沒想到竟然也會出問題。

齊莫如今看着手中的照片,所有的事情突然變得清晰明朗。可是這樣的真相,卻令齊莫手腳冰涼,連嘴唇都在發抖。

這一切都太可怕了。

他小心翼翼的将這些文件放回保險箱,然後來到暗格前,撥通了陳子浩的號碼。

齊莫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沒那麽顫抖,對着電話那頭的人說:“陳子浩,我決定好了,那件事請盡快安排下去。”

陳子浩問他:“終于想清楚了啊小媳婦,确定要做嗎?”

齊莫雙手握緊了聽筒,突然要崩潰了一樣尖聲說:“确定!通知下去,盡快動手!”

陳子浩在電話那頭輕輕笑了起來,齊莫卻在這樣的笑聲感到全身的血液都漸漸涼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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