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完)
或許是老天爺作美,今天的天氣格外的晴好。好的傾若一大早上就去買了一艘巨大的畫舫,半拉半拽的将葉浮骊等人推入畫舫裏,迫不及待的讓畫舫随波逐流了。
傾若心滿意足的靠在畫舫的窗戶邊,笑呵呵的看着緩慢掠過眼前的風景,心裏別提多麽的舒暢了。
“這裏的風光我看了好幾回,沒有哪次像如今這般心情舒暢的。你們呢,喜歡我為你們選擇的好地方不。”傾若轉頭對葉浮骊幾人說道。
優美威嚴的高峰,崇山峻嶺,一眼望去蜿蜒盤旋,映在眼裏,氣勢恢宏,留在心裏,萬丈波瀾。在一處的兩座山峰中,夾雜着巨大的瀑布,距離雖遠但是可以很明顯的看出,這裏的碧波蕩漾正是從那裏流蕩出來的。層層波浪,在畫坊的四周微微蕩漾,一圈一圈的,加上白雲飄渺,山清水秀,一時之間,滿眼雲煙缭繞,好似進入了仙境般美妙。
葉浮骊安靜的焚着香,白皙的臉上依舊是淡淡笑容,“公主選擇的地方,不能不說好,但是…大家這麽坐着倒是顯得有些單調了。”今日的葉浮骊着一襲白衣鶴衫,與昨天不同的是,今日他衣服的背後繡着的是仙鶴圖騰,而昨天的衣服則是羽翼圖案。
一聽有玩的,傾若的視線一下子被轉移了,“候,你說,玩什麽?”天知道,她都要閑的炸毛了。好不容易可以在這裏多玩幾天,怎麽着也不能不盡興在回去,那樣的話,她當初偷跑出來就沒有意義了。
葉浮骊拍了拍傾若,示意她稍安勿躁,“這樣吧,這裏有紙有筆,我們将自己的心願寫在紙上,然後将其折成小船,讓其随波逐流,算是圓滿心願的花燈,如何?”
傾若拍手叫好,“看不出來,候也有如此好心情。好,今日就讓我們痛快一番,理他什麽鬼的煩惱。”傾若的性格,真是豪爽。
看着角落已經開始奮筆疾書的傾若,一旁的魇王嘴角一抽,拿起的筆卻是沒有動彈。今日的魇王除掉了布偶頭,只在左眼處戴了一個小型的銀飾小面具,說是面具,其實已經将他的容貌全部的裸/露了出來。不過,魇王依舊是半裸/露着前襟,依舊狂放不羁。
“為何不動筆?難道還沒有想到心願嗎?”一旁的葉浮骊大大咧咧的寫着,見魇王還沒有動筆,便開口詢問道。
魇王若有所思的點頭,随後開口問道,“心願?什麽樣的心願都可以實現圓滿嗎?”聲音裏是冷靜,但是問出的話卻叫人覺得魇王還沒有清醒過來。
葉浮骊不在乎別人可能會看到自己的心願,一邊将心願折成小船,一邊說,“你若寫,多少還是有些念想的,你若不想寫,那,圓滿一說,何來?”
話音落,魇王輕嗯了一聲,開始低頭寫下心願了。
葉浮骊看着越飄越遠的小船,黝黑的雙眸注視着平靜的湖面。
這裏他曾和齊钰來過,那時的齊钰心裏滿是江山如畫,說的好聽,到最後卻是什麽都沒有實現。不過,總有一樣齊钰應該是走的比較安心的。那時的水天一色,水波粼粼,他和齊钰同坐一葉扁舟,那時的齊钰和如今的傾若一樣,豪情萬丈。握着他的手,認真而嚴肅的說道,“浮骊,若我做大将軍,這一生我會用心全力守護我的家國,讓它不收敵國侵擾,不必讓百姓颠沛流離,不必讓你過多的勞心勞力。”
那時的自己裝傻充愣,“為何?為何想守護這個已經破敗不堪的國家?齊钰,你要明白,你若不當大将軍,當的是皇帝的話,你可以更好的保護你在乎的國家土地。齊钰,你是太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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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的齊钰卻是無比認真,雙手緊緊禁锢他的肩膀,逼自己與他四目相對,“浮骊,我知道我是太子,日後皇帝的位置也是我的。可是,當了皇帝,被捆縛的将會是更多更多,那時候的我,不知道還能不能守得住真心,我不能肯定我是否還會有如今的豪情萬丈,初心不負。但是我知道,當大将軍和太子還有皇帝的責任都不會輕松。我所要負責的責任,将會由我所掌握的權利一般,只會越來越大,越來越收不住。我很擔心,最後的自己,會被那些捆縛吃的一幹二淨。”
“那你為何,還要留在這裏?我當年早就說過,你不适合生活在帝王家裏。當初我就提議,讓你詐死,抛卻一切随我天地遨游,你又不肯,如今又說出這樣的話,你…你可還有真心?”當初的自己注視着熟悉的齊钰,不知道內心是怎麽想的,反正,若齊钰沒有變,那麽或許就是他變了吧。
齊钰卻沒有氣餒,他依舊用漆黑的雙眼看着葉浮骊,他此生唯一的知心好友。“浮骊,我希望你明白,身在其位,有不能不為之。如今的我雖是太子,但是并不代表我不能做大将軍。但是,你要明白,當了皇帝的我,便不能像太子和大将軍那般,随心所欲了。若是能在此生的盡頭,完成自己的心願,那麽,就算盡頭的最終是被權利所駕馭,我也能保護住僅存的真心。浮骊,你明白嗎?”
是啊,大将軍,太子都沒有當皇帝的位高權重,高高在上,畢竟那是皇帝的位置啊。可是一旦當了皇帝,那麽所失去的又何止是大将軍和太子的自在逍遙,忠心耿耿。皇帝代表着至高無上,代表着萬人之上,代表着權利,代表着可能要失去的一切,代表着…必須有舍才能有得。
“那你想要舍得的,是什麽?”當初的自己這樣問齊钰。
齊钰放下手,輕嘆一聲,直起腰的瞬間,卻是一掃前塵煩悶,變得神采飛揚,好像那一刻他已經完成了心中的願望,一身輕松,卻又莫名的叫人不敢直視。
“曾我還在做太子的時候,主動請纓去完成心願。”
葉浮骊知道,齊钰是想在那段日子裏用太子的身份請纓,主動保家衛國,去做他心目中豪情萬丈的大将軍,守護着他在意的山河如畫。
葉浮骊知道,齊钰做出的這個決定,圓滿了他自己,也圓滿了國家。他無愧天地,無愧家國,更無愧自己。
因為,他去的時候是太子,回來的時候是以大将軍的身份逝去的。想來他應該會很高興的,因為他此一生都沒有被皇權高位所束縛,他走的一生坦蕩,無怨無悔。就像他自己說的,守護家國,縱然日後他成為了皇帝,也不會後退。
“守護家國,無論何種身份,我都不會畏懼。但是,此生,我不願被束縛,不願丢失了曾經的不悔初心,不願讓我自己失望,丢失了守不住的赤子之心。那樣的話,可能我自己都會笑話我自己的。”
所以,為了完成齊钰的心願,他一心操弄,讓這位一心為國卻擔心迷失天地的龍,以他最愛的身份,回歸天地。
“素宜王,這幾日真是有勞你和公主的陪伴了。”葉浮骊若無其事的向一旁放小船的齊然鏡道謝。
齊然鏡不動聲色的點頭,“候言重了。今日能有幸與衆人一游天波浩瀚,是我的榮幸。”齊然鏡連斐蘊候的賬都不買啊。
對于齊然鏡的漠然,葉浮骊并沒有在意,他坐在一旁,看着衆人将小船放在湖面上,忽然道,“無論日後想起,這一天都是極其美好的。骊,會銘記在心。”
齊然鏡看了眼身旁的葉浮骊,又看了眼船外飄蕩着紙船的湖面,微微淺笑,“這一天,我也會記在心裏。”
“還有我!我做夢都會笑醒的。”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南塵師笑呵呵的加入了“榮幸”大隊營。
“哈哈,說起來藥師的年紀雖小,但是見過的場景倒是比骊多的多,不知有沒有興趣在這悠揚靜水湖裏與我們講一講趣事呢?”葉浮骊讓南塵師講點趣事,增添這一日的歡/愉。
南塵師的心性何等聰明明了,喝了一口水,氣勢恢宏的開始講起自己的所見所聞,直聽得傾若哈哈大笑,連有些寡淡的齊然鏡和籬囚都微微笑彎了嘴角。
而在船外,無聲的樹林岸邊,站立着兩個人,一人是相裏九華,一人是巫斐。
“他們好像很開心啊。”巫斐昨夜吃的飽飽的,今天的心情也是蠻好的。不過,他撒謊了,他不是來保護葉浮骊等人的,而是監視并在今天殺了他們。
是的,今日,湖面畫舫裏的衆人都不會留存于世。
斐蘊候葉浮骊、傾若公主、魇王相裏昂宿、素宜王齊然鏡、蘇家幺子如今的葉浮骊奴仆籬囚,今日都将消失于歷史塵埃中。
相裏九華沒有說話,只是安靜的注視着飄蕩在湖面上的畫舫,聽着從畫舫裏傳來的歡聲笑語,一時之間有些錯覺。
他不是相裏九華,和傾若他們也沒有任何的血緣關系。他不過是游蕩在世間的一抹幽魂,無意間進入了這具已經死去多時的屍體裏,并莫名其妙的成為了皇帝,還多了這許多的煩惱。只是他依稀記得,這樣的歡聲笑語,他已經很久沒有聽到了。如今猛然聽到,他的腦海裏忽然閃現過很多的畫面。
小小年紀的齊然鏡咿咿呀呀的要他抱着,小眼睛裏滿是歡喜;大一點後,他帶着傾若去看齊然鏡,齊然鏡和傾若玩的不亦樂乎,一點都不在乎他在身邊,也不怕他傷心;那時候好像還有家宴和宴會,那時候傾若的豪爽就讓他驚訝,随後而來的齊然鏡的別扭又讓他搖頭無語,但是這些對于他來說,都是非常非常遙遠的事情了。
沒想到如今能夠再次聽到,竟然是即将葬送他們性命的今天,真不知道該是老天的諷刺還是老天的寬宏大量。
巫斐見相裏九華沒有動靜,有些疑惑的問道,“陛下,如今的天下邊疆都在您的手裏,六大世家只剩下夏家和葉家了,你…不可收手,我的大哥已經為你戰死,你絕對不能後退。我們等這一天已經等的…太久了。”
大哥?巫嬰嗎?那個修道者?
可惜了,他不是為我戰死的,他是為了這具身體的原有主人戰死的,從一開始,他便将相裏九華當成了別人,那個他有愧卻無悔的人。
那一年的梅花開的争豔,滿路飄雪,一眼蒼涼。身負重傷的巫嬰踉踉跄跄的孤身來到他的身邊,對他凄然一笑,雙手緊緊握着他的肩膀,眼裏滿是期待與無助,一點都不像是當初初遇的淡然道者了。“齊雲,你還恨我,對不對?”
齊雲?那是誰?然而巫嬰沒有給他回想的機會,他說完這句話就沒有了力氣,仰靠在相裏九華的懷裏,素來冰冷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笑容,“齊雲,你若是恨着我,那也好。至少,我還留存在你的心裏。我不要你的愛,因為…你的恨足以讓我永遠存活在你的生命裏在,這樣,我去的也安心了。”
相裏九華沒有說話,只是很安靜的将呼吸漸弱的巫嬰摟入懷中,聽着他絮絮叨叨的說着他和齊雲的過往。
“齊雲,我…想你了。”巫嬰留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話,便是如此。
可惜的是,直到最後相裏九華也沒有想起來,巫嬰口中的齊雲到底是誰?
雪花緩緩降落,覆蓋住了巫嬰這一世荒涼,大雪滄桑,誰人能讀懂他人生平?
相裏九華俯身觸摸着冰冷的湖水,笑看倒映出湖水中的自己,“孤,不會忘記的。巫嬰為國為家為孤而死,孤,銘感五內。”
“在下,巫嬰。”飄泊淡然,清冷孤傲,一如當年客棧初見般的傲雪無雙。“齊雲,這一生,你我共白首。”
原來,時間真的過去太久了,久的…連他都快分不清自己是誰了。
“陛下……”巫斐還想說什麽,但是被相裏九華打斷。“斐,相識一場,今日你也留下心願吧。若孤能辦到,孤會盡心。”
巫斐看着消失的相裏九華,又回頭看了眼湖面的畫舫和紙船,俊美的容顏上笑的微微苦澀。
我的心願嗎?
巫斐望着畫舫裏的魇王,笑的是連他都不知道的溫柔。
我的心願,早在那年的大雨裏,如風過無痕般逝去了。
那一年他賣完風筝回家,卻不巧碰上了大暴雨,雨水打得他回家的路都看不清了。而就在他在一處人家的屋檐下躲雨時,他看到了永遠不會忘記的場景。
喝的爛醉的相裏昂宿抱着掙紮着的梅瑜,又親又要做那種事。最後還真讓相裏昂宿碰到了,看着梅瑜和相裏昂宿的身影,那時候的巫斐忽然不知道為什麽,鼻子一酸,眼淚就流了下來,可是那一刻他早已經不知道留下來的是淚水還是雨水了。他只知道,他無比渴望的想要雨下的更大更大,大的讓他連那兩個人的身影都看不清看不到,讓他連那兩人的聲音而已聽不到。
這樣的話,整個世界就都是他的了。
那一場大雨裏,巫斐遇見了一見鐘情的相裏昂宿,卻也見證了相裏昂宿與梅瑜的歡/愉/情/愛,更是在那一場大雨裏,巫斐那還沒有開始的愛情樹苗就這麽莫名的結束了。
這樣的大雨,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見過,因為…他心裏的雨一直都未停止過。
心願?他沒有心願了。
巫斐收回視線,消失原地。現在在他心裏,只有等待命令一途。
“呦呵!聊得這麽開心,怎麽不帶我一個?”消失的巫斐忽然出現在畫坊上,使得畫坊裏一片寂靜。
葉浮骊笑着喝茶,看着雲煙後的巫斐輕聲說道,“敢問公子可是有事?”
沒有請他坐下,但是巫斐很随意的坐在了一旁。他打量着衆人,笑的開心,“也沒什麽,只不過是來告訴公主和魇王爺一聲,陛下在樹林裏等你們有事相商。”
話音落,傾若的臉忽然變了,随後拍着巫斐的肩膀,邊笑邊離開畫舫,“哈哈哈,巫斐啊,你可真聽話。魇王啊,走,大哥找我們呢。”
魇王在路過巫斐的時候停頓了一下,随後跟随傾若去找相裏九華了。
“然後呢?巫斐公子不走,留在此處是另有要事?”葉浮骊注視着笑嘻嘻的巫斐,忽然面色凜然道,“他真要趕盡殺絕。”
一語出,齊然鏡等人一驚,随後船外的四周水花四濺,顯然是有東西從水裏出來了。而船裏最先出狀況的是齊然鏡。他猛地吐出一口血,血卻是黑色的,顯然已經中毒了。
“噗咳咳……藥師你……”齊然鏡臉色蒼白,滿身鮮血,他看着坐在一旁同樣毒發的南塵師,卻是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南塵師笑着擦拭嘴角的血跡,眼中卻是漸漸含淚,“大哥對我有救命之恩,如今能幫到他,消滅你們,是我求之不得的。”說完猛地咳出一大口血,看樣子他給自己下的□□分量很重啊。
葉浮骊用內力壓制,卻反被劇毒快速游走進入五髒六腑,加快了毒素的擴散。“他,果然叫人失望。籬囚他們本不該如此殒命。噗…咳咳咳,斐公子,你叫他給我滾過來。”
葉浮骊如今是連表面功夫都不願意做了,竟然大呼小叫讓相裏九華滾過來。
巫斐聞言,搖頭冷笑,“要過來,也得等陛下處理完魇王和傾若才可以啊。”相裏九華竟然連他們倆都不放過。
中毒最輕的籬囚拿起一旁的長劍,面無表情的站起身,擋在了葉浮骊、齊然鏡和南塵師面前。“南塵師,這藥…我相信你可以,到時候拿出解藥救公子。”說完,長劍直沖巫斐。
巫斐看着臉色發青的籬囚,笑的一步一步後退,“現在你們都在我的手裏,外面葉浮骊的手下又不敢進來救人,你…當真有勇氣。那便不要怪我,第一個送你去黃泉了。”
別看籬囚年紀小,但是武功還是不弱的,只是…毒發加上體力不支,漸漸落于下風。就在籬囚即将命喪一刻,相裏九華的聲音忽然在外面響起。
“只要你們效忠于孤,孤可以放你們一命。”相裏九華緩步邁入,看着中毒的四人,臉上面無表情。
葉浮骊嘴角冷笑,“相裏九華,你果然做不成大事。比齊钰差遠了。”
相裏九華點頭,“所以,多謝候當初的幫忙,讓做不了大事的孤,登上殿堂。”随後看向籬囚,籬囚已經撐不住了,臉上都泛青了。“蘇黎,你還想給蘇家留下一點血脈嗎?”
籬囚看着相裏九華,眼裏滿是冷漠,可惜他不能張口了,因為一張口嘴裏吐出的全是黑血。
相裏九華卻像是看到了一樣,微微搖頭,“如此,便上路吧。黃泉之上,相信蘇家等人不會怪罪于你。”話音落,巫斐手中的長鞭猛然一動。
“噗…..”相裏九華看着替籬囚擋住殺招的南塵師,低頭道,“師兒,你也要背叛孤?”聲音冷漠無情,語氣中的殺伐卻是叫人聽得清清楚楚。
南塵師替籬囚擋住了殺招,但是他卻是命中殺招,現在不過強撐着一口氣罷了。“咳咳咳,大哥,你告訴我…傾若和魇王他們呢?你不會真的…動手了吧。”
看着吐血不止的南塵師,那張白皙的臉上不複當初的風流俊雅,“他們背叛于孤,已經先你們一步,去轉世輪回了。”
對于自己的弟弟妹妹的死亡,相裏九華說的如此漠然,絲毫不在意當初魇王和傾若為他做了多少事情。
南塵師聽聞,呆愣了許久,随後凄涼一笑,“哥…若有來世,能不能讓我完成心願?”
“什麽心願?”
南塵師望着熟悉卻陌生的相裏九華,自己的救命大哥,漸漸的低下頭,“若有來世…能不能讓我…不再遇見…你……”聲音越來越小,直到再也聽不到。
相裏九華注視着逝去的南塵師,親眼看着正值大好年華的孩子們一一逝去……“大哥,答應你。來世,我們不會再遇見了。”
随後轉頭看向葉浮骊等人,“候,孤很慶幸,你們如此相信師兒,不然,孤不知會等多久。”一步一步走到籬囚面前,看着雙眼無神的他,相裏九華揮袖一甩,籬囚忽然大口吐血,随後…猛地站起,抓住相裏九華的手臂狠狠的咬了上去,哪怕咬出血都沒有放開。而相裏九華也沒有動,任由籬囚将最後一口氣用盡,慘笑着落淚倒地。
感受着鮮血一滴一滴的飄落,相裏九華來到自己的弟弟齊然鏡身邊。擡手想要撫摸一下,卻被齊然鏡狠狠拍落,“…用不着假惺惺。你當初既然可以害死我哥,現在…咳咳咳,又何必施舍傷心。”說着擡頭看着相裏九華,眼裏無情,“江山如畫,這天下都在你的手裏,如今的我們,唯有祝福了。呵呵,那便祝福陛下萬裏山河,一世畸零,風過無痕,壽與天齊。”
話音落,齊然鏡安靜閉眸。
這一世,他到底不承認相裏九華是他的哥哥,到死,他都不成讓相裏九華觸碰他一絲一毫。到死,齊然鏡心裏所思所念的,唯有當年的古太子,守衛家國戰功斐然的齊钰。
感受到齊然鏡的呼吸斷絕,相裏九華停在半空中的手收了回來。“最後,只有你一人了。”他輕聲開口,看着眼前似友似敵的葉浮骊。忽然淺笑出聲,“你們放的心願小船,孤看到了。”
葉浮骊面容一動,忽然變得溫和了起來,他靠在窗邊,看着越來越遠的紙船,無奈一笑,“那裏,是他們的心願,将随波逐流,去往他們向往的地方。”
此刻的葉浮骊雖然沒有吐血,但是他體內已經全是劇毒了,現在,也不過在強撐着罷了。
相裏九華将南塵師、籬囚和齊然鏡的屍體全部放到床榻上,稍微靠近窗邊,也輕聲道,“獨來獨往的,有什麽事情是可以值得紀念的。若是注定此生孤零,那也沒有什麽好思念的。人生蒼茫,萬千美景不敵人心餍足。就像傾若,生前如此在乎天下美景,死後卻是什麽都可以抛棄般,去的潇灑。這美景,如何抵得過虛實難辨的人心呢?”
葉浮骊淺笑道,“人心不足,你呢?你的心…你還有心嗎?”
相裏九華很淡然的搖頭,“此心,早已死去。”說完,他直起身,看了一眼四周,最後向葉浮骊等人俯身一拜,“走好,孤,恭送。”
話音落,畫舫的四周忽然滲透進水,顯然相裏九華是想讓葉浮骊等人葬身湖底。
葉浮骊沒有理相裏九華,只是安靜的閉眸,任由自己置身湖水裏。
浮生倥偬,滿目滄桑,人間留客,萬語千言。
岸邊的相裏九華一直看着畫舫全部沉入湖底後,才緩慢開口,“葉家不存,夏家也該走了。”
巫斐笑着錯開折扇,“将謀殺斐蘊候、王爺公主的罪名推在夏家的身上,真是省心又省力啊。”
相裏九華輕點頭,“如今,你打算去何處。”巫斐一愣,望着一切如常的山清仙境,他忽然笑的開心,“屬下當然是和楚離歌一樣,為陛下效力啊。”
相裏九華搖頭無奈道,“瑕國…會從今天起,有一個新的開始。”邁步離開,無人知曉身後發生的一切。
相識相遇二十載,卻從未有過一天舒心,互相針對,徒留滿地蒼涼。如今一切終于塵埃落定,卻仍是悲戚空無。無人知心,無人相伴,無人懂他。縱使天地蒼茫,卻依舊獨有相裏九華一人,面對着人生如畫,山河盛世。
相裏九華記起多年前,葉浮骊曾無心和自己說的一句話。也是那時的一句話,讓他們之間變成了如今這般無解的死局。
京城煙華中,雖是人聲鼎沸,但是相裏九華卻是第一時間聽到了來自身邊的葉浮骊說的話。當時的葉浮骊雖年紀不大,但是雙眼中的神色卻是深沉內斂,仿佛看盡了千帆過盡,游離塵世許久了,渾身上下都散發着神秘氣息的人。而在京城裏,那是他們第一次說話,卻早已注定了日後他們的結局。
初見的葉浮骊笑的風華絕代,眉眼流轉中別有韻味。“我,想死。而今,我在找一個可以讓我安心死去的有緣人。”
如今,他相裏九華可算是葉浮骊的有緣人了嗎?算是與葉浮骊有一次默契的機會了嗎?哪怕是唯一的一次,只要能讓葉浮骊滿意,那麽無聊是親手葬送葉浮骊的有緣人,還是滿足葉浮骊心願的一次機會,他相裏九華都不會放手。
因為,他知道,這是唯一的機會,而機會的最後,将由他相裏九華親手埋葬所有。
然而……
相裏九華十分滿意,因為,此一生,他一無所有。
可是,至少如今的以後,他相裏九華不會再失去任何的人事物了。
清風過,流水無情,平靜的湖面上微波蕩漾,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除卻那些紙船安靜的飄蕩外,再無任何異常。只不過,如今的那些紙船都變成無主的飄蕩物了。
此一生,若說相裏九華的心願,那便是将天下掌握在手。
而葉浮骊的此一生的心願,大約無人猜得到,就拿葉浮骊自己說的話來決定葉浮骊的一生吧。此一生,我存活的意義,只是為了完成他的心願。
至于是誰的心願,無人知曉。或許,葉浮骊知道,但如今的一切,都成為了歷史雲煙,散入天地浮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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