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00

花壇裏除了土就是雪,摔進去的時候連點兒緩沖都沒有,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底。

在齊越似笑非笑的表情裏,顧中回憶了一下,大概幾年前這兒是種了不少綠植的,不知道什麽時候就都讓這片兒大媽們養的雞們給禍害沒了……

一戶養雞人人反對,全體養雞就沒有人抗議了。

顧中坐在花壇裏沉思着,這真是一種奇特的社會現象。

而此時此刻對這種社會現象的認真思考,是緩解尴尬的首要方式。

雖然這種方式看上去比尴尬本身更尴尬。

“尾巴骨摔斷了”齊越胳膊架在車座靠背上看着他。

“沒有。”顧中跳了起來,在自己屁股上拍了能有二十來下。

“再檢查一下。”齊越看着他,依舊似笑非笑,“估計拍斷了。”

“你回去睡覺吧……”顧中把着車門。

對于你這種寂寞的老男人來說,睡覺是最好選擇。

這話沒能說出口,嘴張着還沒閉上,樓上不知道誰家從樓道裏挑出了一挂大腿般粗的鞭炮,直接在他腦袋頂上幾米高的地方炸開了。

沒等他回過神,炮仗渣就飛進了嘴裏。

“關門!”齊越皺着眉沖他吼了一聲。

根本聽不見聲音,顧中就湊合着憑口型看出來他說的是什麽,猶豫了大概千分之一秒他跳上了車,一屁股坐回了副駕位置,順手把車門給關上了。

炮仗的聲音瞬間低下去不少,但還是能感覺得到爆炸一般的震撼。

齊越看着他。

“開車!”顧中喊,“要爆炸了!”

齊越繼續看了他一秒鐘,把車開到前面掉了個頭,重新穿過炮仗炸出來的濃煙,把車開回了小區門口。

顧中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離12點還有一陣子,但四周的煙霧和震天的炮仗聲已經開始沒有間斷地歡騰着了。

他把嘴裏的炮仗渣用舌尖頂了頂,把車窗打開了一條縫,迅速而準确地把渣子呸了出去。

“你不回去嗎”齊越也看了一眼時間,“快到12點了。”

“12點對于我家那些麻壇高手們來說沒有特殊意義,也就是沒上桌的人出去點一挂鞭的事兒。”顧中說。

“哦。”齊越點了點頭,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了兩下,“這個借口找得……”

“什麽就借口了”顧中打斷他。

齊越沒說話,嘴角的笑容看上去一如既往地欠揍。

“齊老板。”顧中嚴肅地看着他,“我覺得你大概是誤……”

“謝謝。”齊越說。

“啊”顧中愣了愣,順着就說了下去,“也不用這麽客氣。”

這句說完他嘆了口氣,靠在椅背上完全不想再說話了。

“謝謝。”齊越說,“顧中。”

對于齊越終于能把自己名字正确地叫出來,顧中還是很感動的

但齊越說完兩次謝謝并叫出他名字之後,就像被車外各種震耳欲聾的炮仗和煙花聲淹沒了一樣,沒了聲音。

到底在謝什麽顧中用眼角掃了他一眼,沒有答案。

雖然就算說出來,以齊越的性格,也未必是什麽正經內容,可這種戛然而止對于好奇心來說,簡直是種致命的挑逗。

出于長期被戲弄而練出來的警惕,他沒有追問,只是在窗外不斷閃爍出各種顏色的火光裏耐心地等着,連看都不往那邊看一眼。

齊越那邊卻始終都沒有動靜。

在這場耐心的較量裏,顧中最後還是選擇了認輸,他嘆了口氣,轉過頭:

“你剛到底謝什……”

難怪齊越贏得這麽輕松!他居然已經睡着了!

“麽呢″顧中堅持把話說完,看着齊越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在這種環境裏居然能睡得嘴都半張着了,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毅力啊。

确定了齊越不是裝睡之後,顧中忍不住也打了個呵欠,這只是被傳染了,他們年輕人,這個時間并不會困,就算困了,在這種伸手不見中指的煙霧和震天的炮仗聲裏,他也睡不着。

于是顧中感到有點兒無聊,後悔自己沒上樓而是回了車裏。

為什麽沒上樓,他也不太清楚。

就是一想到大過年的,齊越一個人回到炮樓,守着三層空屋子,靠在窗邊看着什麽也看不到的街道發呆,他就有些不落忍。

奶奶家現在是麻将室,他在與不在,影響不到任何人,而齊越這邊,卻是寂寞和不那麽寂寞的區別。

顧中看了一眼睡得非常香且似乎下一秒就要流口水了的齊越,看上去也不怎麽寂寞,沒準兒回去就直接睡了呢。

他百無聊賴地按了一下CD機上的播放鍵,想聽聽音樂。

剛想看看怎麽調音量,耳邊突然炸出一陣瘋狂的鄉村迪廳風的節奏,生生把外面的炮仗聲給壓了下去。

炸得顧中就感覺自己眼眶顫抖着,心髒都快從嘴裏嘣出來了。

這聲音大到能給個連的大媽伴奏廣場舞了,齊越大概有聽力障礙。

顧中放棄了尋找量詞節鍵,直接往開關上一戳,音樂停止了。

此時此刻他堂覺得外面激烈單調的炮仗聲無比動聽。

“怎麽樣“齊越大概是被音樂炸醒了,偏過頭說了一句,“有沒有覺得世界很美好。”

“不怎麽樣,”顧中說,“沒想到你會是這樣的品位,這曲子後頭是不是有DJ扯着子吼快板啊

“沒錯。”齊越笑了,“看來你也沒少聽啊。”

“我……”顧中想反駁卻突然發現自己的确沒少聽,要不怎麽能知道呢,但到底從哪幾聽來的,他又想不起來了,頓時覺得非常不爽,拍了拍車窗,“開車,別在這兒了愣着了。”

“去哪兒”齊越打了一把方向,把車開出路口,順着街慢慢往前,“你有目的地嗎”

目的地齊越問得有些奇怪。

一般人應該會問“你要去哪兒”,或者“你有什麽想去的地方”之類的。

你有目的地嗎這問題問出來之後,顧中突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

看着車窗的迷蒙的白色煙霧,他搖了搖頭道:“目的地的話,沒有。”

都沒有再說話。車開出去還沒有到達任何“目的地”的時候,車上的時間

跳到了00:00,外面的炮聲瞬間到達了頂點。

“給我拜個年吧。”齊越說。

“過年好。”顧中想也沒想說了一串,“新年快樂,恭喜發財,大吉大利,萬事順意,年年有餘,六六大順………”

齊越沒說話,伸手在他肩上輕輕拍了拍,又捏了一下。

顧中也沒再繼續說下去,吉利話從小到大都說,要不是肩上微妙的酥麻一直從肩和胳膊上蔓延了半邊身體,他可以說滿一分鐘。

車開回炮樓是理所當然的。顧中沒有目的地。看上去齊越也沒有目的地。

大年三十兒晚上的治安很好,一晚上炮樓都沒有人也沒關門,但裏面除了從玻璃門縫裏钴進去的煙,沒有人進去過。

“還真是沒有賊……”顧中走到吧臺旁邊,準備拿遙控器把電視打開,這會兒炮仗聲已經小了不少,沒有客人的店裏突然空得讓人有些莫名其妙的尴尬。

伸手拿遙控器的時候他愣了愣:“哎”

“是餃子。”齊越在窗邊的椅子上坐下。

顧中回頭看了他一眼,吧臺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一個大飯盒,他打開就看到了滿滿一盒的大餃子

“這是…”顧中捧着餃子。

“貓貓拿來的。”齊越點了根煙,在屋裏飄蕩着的煙霧裏點着了叼着,“每年她都會偷偷送一盒來。”

“偷偷”顧中走到桌邊,把餃子放到了他面前。

“嗯。”齊越點點頭,“她媽媽不讓她過來找我。”

顧中沒說話。

“那會兒,我要是跑了。”齊越說,“他就不會死了吧。

顧中還是沒說話。他想說點兒什麽,但是得思考一下應該說什麽,但最後

大概也沒有說再說什麽的必要了。

齊越捏了個餃子放到嘴裏,然後趴到了桌上,睡着了。

顧中看過齊越在窗邊坐着站着時的各種姿勢,第一次看到他趴下。

也許是哭了吧,畢竟那個江湖傳言,是個悲劇。

餃子放的時間長了,有點兒坨了,顧中去後廚找了個裝沙拉的大玻璃盆兒,把餃子倒進去。

颠幾下能把餃子分開,他總看老媽這麽颠來着。

不過從來沒自己操作過,剛颠了兩下,一個餃子就蹦了出去,落在了齊越腦袋上。

齊越還趴在桌上,擡手從衣領裏把餃子拿了出來,又捏了捏,似乎在确定是個什麽東西。

然後才擡起了頭問:“您怎麽沒把盆兒扣我腦袋上呢

“你再堅持一會兒可能就能實現了。”顧中說。

齊越看上去挺正常,不像是睡着了,也不像是剛哭過,不過…顧中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他隔着并不高清的空氣看到了齊越睫毛上似乎有細如針尖的水珠。

估計是眼花了,且不說齊越不可能是這樣的人,細如針尖的水

太陽底下他也未必能看得清。但他還是放下手裏的餃子,莫名其妙地伸手在齊越肩上抓了抓。

齊越的肩上有緊實的肌肉。這并不意外,畢竟是傳說中老大的鐵子老二。意外的是他自己居然會有這樣的舉動。

他尴尬地收回手,拿起玻璃盆兒繼續颠餃子。颠出第三個餃子之後他放棄了,把盆兒往桌上一扔,捏了一個餃子塞嘴裏,扭過臉看着電視再也不想出聲。

“上樓吧。”齊越伸了個懶腰,站了起來。

“上樓”顧中看他,這會兒去鐵欄杆那兒,大概只能體會到高度近視的視

覺效果。還很冷。

“看片兒。”齊越說。

“看……片兒”對于齊越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出這樣的內容來,顧中感到非常震驚。

齊越看着他。

過了好幾秒鐘顧中才回過神問道:“什麽片兒

“電影啊。”齊越很難得地沒有嘲笑他,一臉正經地說完之後就轉身往樓上走了。

顧中在齊越上了好幾級樓梯之後才跟了過去,然後聽到了他的笑聲。一開始還有些壓着,走到二樓以後就變成了控制不住的大笑。

非常愉快的笑聲。

顧中發誓,認識齊越這麽久從來不知道他還能有嘲弄之外的笑。

“我還是看春晚吧。”顧中從樓梯上退了下去。

“春晚已經結束好半天了,把店門關了,把換氣扇打開。”齊越聲音慢慢往樓上去了,“然後上來看片兒,我一個人看着沒意思。”

顧中沉默。

“我不想一個人待着。”齊越估計已經走到三樓了,聲音幾乎被外面的炮仗殘響淹沒了。

關店門,早過了12點了,齊貓貓她爸應該來過也走了吧。

打開換氣扇,在“嗡嗡”的低鳴裏顧中愣了兩分鐘,去吧臺做了兩杯奶茶拿着上了三樓。

那個斜頂小閣樓的門打開了,齊越正半靠在一卷草垛上。

顧中拿着奶茶進去,遞了一杯給他道:“這草好白啊。”

“漂過的玉米皮,不是草。”齊越接過奶茶,往旁邊挪了挪,給他讓出了半卷玉米皮 ,“坐吧。”

顧中坐下,靠到了玉米皮卷兒上,舒服得忍住沒感嘆出聲來。

但的确是很舒服。他發現齊越這人看着吊兒郎當,什麽都無所謂,但很多細節又能看出他是個活得很認真的人,挺矛盾的。

而且他在大年夜邀人看片兒,看的居然是古惑仔這種上一輩兒的片子。

“這片兒比我年紀都大了吧。”顧中喝了口奶茶,看着很有年代感的色調,以及當時還正青春的幾張臉。

“看過嗎”齊越問。

“看過。”顧中說。

“比你還大都看過”齊越往下滑了滑,半躺着看着占了半面牆的屏幕。

上次進來的時候是瞎了還是完全沒往那邊看,顧中根本不知道這裏頭還有這麽大的屏幕。

“初中的時候看的了,同學說特別經典,就看了。”顧中說。

說實話,印象還挺深刻的,聽到音樂的時候,胳膊上都還會跳起雞皮疙瘩,說不上來的感覺。

江湖。

兄弟

不一樣的青春。

莫名其妙就會激動。

齊越沒再說話,枕着胳膊沉默地看着。

顧中慢慢喝着奶茶,也沉默着。玉米皮挺好聞的,有股清香,混在奶荼味裏有種安寧的香甜。

齊越看的是“勝者為王”那集,似乎看得還挺投入,小屋裏除了電影裏的聲音,就只有顧中喝奶茶時偶爾發出來的聲音了。

顧中看得不是太認真,看過幾遍的片兒無論有多好看,他都做不到像齊越那樣一直盯着屏幕了。

他的目光在屏幕和齊越脫掉外套之後,露出來的花臂上轉換着。

應該挺有感觸的吧。

一想到齊越也許有過類似電影的經歷,雖然肯定沒有那麽誇張,但也足夠讓他一陣感慨了。

“你以前看的時候,是不是挺羨慕的?”齊越問了一句。

“嗯,就覺得那種……為兄弟為感情……怎麽說呢?挺熱血沸騰的,”顧中清了清嗓子,“我是不是有點兒傻帽?”

齊越似乎一直對于這種事實不太明顯的反對态度,而且的确表示過顧中你是個傻帽。

“有進步了”齊越喝了口奶茶,“都開始有自知之明了。”

“謝謝老板表揚。”顧中說。

“你是不是也挺羨慕我的”齊越偏過頭,在片尾曲裏又間了一句。

顧中看着他,沒有說話。

不羨慕,但是覺得挺酷的。在最初聽到這個江湖傳言的時候

他想到過生死之交這個詞,也想過這才算是過命的交情吧。

但這樣的“過命”,并不是什麽美好的回憶。

“不羨慕。”顧中喝光了手裏的奶茶,“原來覺得很酷,現在也不覺得了。”

就在今天之前,他可能還不會這麽确定。

可當看到在齊越面前關上的那扇門時,他不知道齊越是什麽樣的感受。

哪怕是一個陌生人,看着一屋子溫暖歡樂就那麽在自己眼前消失,被一扇冰冷的門沒有一絲猶豫地隔開,瞬間襲來的涼意還是會讓人不适。

似乎也是在那一瞬間,顧中才突然明白了,認識齊越這麽長時間以來,他說過的那些話到底有怎麽樣的含義。

被齊越繞進去放了約架的鴿子,被齊越嘲弄,叫他傻帽,讓他滾,告訴他有些事是會後悔一輩子的。

“我突然覺得…”顧中也把胳膊枕在了腦後,看着屏幕上往上拉着的字幕,“你是不是有點兒老媽子的特質啊?”

“感動就說感動。”齊越說,“不用挺着,你這樣的小孩兒,我一眼就能看穿了。”

“還是個特別能吹牛的老媽子。”顧中說,“看穿什麽了你就看穿了。”

“今天穿的黑色內褲。”齊越說。

“誰”顧中非常震驚,下意識就想扯開自己褲腰往裏瞅瞅。

“你啊,是不是看得非常穿”齊越起身拿了遙控器按着,估計是準備再找個片兒。

“不是,你…”顧中其實不用扯開褲腰也能确定齊越說對了,他所有的內褲都是同款同色,“居然還有偷窺這種不要臉的愛好你是不是在廁所裏裝攝像頭?!”

“天兒熱的時候,”齊越看着屏幕,不急不慢地說,“你一擡胳膊我就能看到你內褲邊兒,我那會兒還琢磨,天天都黑色,這位少年一星期都不換內褲,非常不講究啊。”

顧中閉了閉眼睛,他真沒想到自己為了避免選擇困難而想出來的,這個完美的購物小妙招還能給人這樣的錯覺。

“是黑的吧”齊越挑好了片子,往後一靠,順手勾住了他褲腰。

顧中感覺自己對“震驚”這種狀态已經麻木了,連動都沒動,就那麽瞪着齊越的手,看着他手指勾着褲腰一拉一放,肚子上“啪”地被彈了一下才嘆了口氣。

非常無語 。

看完熱血沸騰的山雞哥,看到屏幕上打出的“寂靜嶺”片名時,他後背一陣發麻,本來因為小屋空間小而感覺有些暖過頭了,這會兒頓時覺得溫度變得合适了。

“你就不能看點兒喜慶些的東西嗎”顧中問。

“沒有,哦,也不是,有。”齊越按了暫停,“我這兒還有小朋友都喜歡的喜羊羊,你要是想看的話……”

顧中從他手裏抽出遙控器按了播放。

“你是不是不敢看恐怖片”齊越問。

“嗯,據說心理特別健康的人都不愛看,”顧中說,“而且我覺得這不算恐怖片,這片兒不恐怖,它是很……絕望。”

“是嗎”齊越轉過頭。

“我的感覺,不一定準确,我就看過一次。”顧中說,“看完了喘不上氣兒。”

齊越笑了笑:“我看了估計不止50次了。”

“古感仔那幾部也是吧”顧中說,剛才齊越看得不是特別認真,雖然直盯着,但給人的感覺只是在“看”,而不是在“看片兒”

“是。”齊越點頭。

“你不會是……”顧中說,“就這幾部片子吧,天天來回看。”

“就是。”齊越豎了豎拇指,“少年你突然有了驚人的判斷力。”

“你這人挺奇怪的。”顧中說,“天天泡店裏哪兒也不去,在店裏什麽也不幹就對着街發呆,看個電影吧,就那幾部看好幾百遍,不無聊嗎”

“我還管做牛排呢。”齊越說,“還要做披薩。”

一整天也沒幾個人點。”顧中莫名其妙有點兒餓了,突然很想吃牛小排,“廚房還有剩的嗎”

“看完這部我給你做。”齊越說。

“哦。”顧中不知道為什麽聽了這句會感覺有點幾暖。

他以前都沒發現自己這麽容易感動。

有了牛小排的承諾,顧中安心地靠在玉米皮上開始看電影。

不少情節他記不清了,基本可以當個新片兒看,唯一還記得的其實就是最後那種摻雜着悵然和無奈的絕望。

齊越依舊是之前的狀态,看着屏幕,偶爾喝口奶茶,換個姿勢靠着。

不知道齊越為什麽愛看這樣的片子,兩部片子完全不同,從但從某個角度來看又會有微妙的相同的感受。

某種無望。顧中閉了閉眼睛,挑了特別吓人的地方偏過頭看着齊越道:“你是不是……”

“你是不是不敢看這一段”齊越轉過頭打斷了他的話。

“啊…是。”顧中說

“要問什麽”齊越笑了笑。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活得特別沒有希望。”顧中問。

“這麽跟你老板講話是不是不太合适”齊越說,“你不怕老板沒有希望連工資都不發了嗎。”

“你扯員工褲子的時候怎麽沒覺得不太合适啊。”顧中嘆了口氣。

“說得很有道理。”齊越笑着往後仰了仰頭,看着斜頂上的照片,“你覺得我看上去沒有希望嗎”

“也不是,不準确,我說不清。”顧中也仰頭看着照片,“偶爾吧,外表看不出來,但是就覺得你心裏……很喪。”

齊越沒出聲。

“我不知道你對別人是不是也這麽操心。”顧中坐了起來,轉身對着齊越,本來他不想用這麽正式而關切的姿勢,但屏幕上的內容有些驚悚,他要不轉身就得擡手捂眼睛了,“反正我知道你不希望我羨慕這種快意恩仇的江湖生活,對吧”

“嗯。”齊越應了一聲,“你太傻了,容易被打死。”

“你說有些事會後悔一輩子。”顧中說,“是你自己吧,貓貓他爸死了,你回不了家了,朋友、家人,人一輩子最重要的東西之…二。”

齊越一直很專注地看着他,靜靜地聽着他說,最後一句說出來,齊越迅速轉開頭,笑出了聲。

“笑什麽笑,會不會找重點啊”顧中說。

齊越又笑了好半天才停下了,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也坐了起來,跟他面對面地盯了一會兒:“其實換一個人我也不會操這個心。”

顧中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他把話題又繞回前面去了:“啊”

“緣分吧。”齊越說,“說實在的你也沒什麽特別的,但是我對你就是有跟別的人不一樣的感覺,你懂我意思嗎”

“懂。”顧中點點頭。

屏幕上的吓人場景還沒有結束,他掃了一眼之後就又迅速把頭轉了回去,看着齊越。

“要換一部嗎”齊越問。

“不用了。”顧中說,“我估計你這兒也沒有什麽正常片子。”

“行吧。”齊越看着屏幕,“要我給你找個抱枕嗎。”

“不至于……”顧中重新在玉米卷兒上靠好。

屏幕上黑沉沉的,他一時半會兒沒判斷出來是什麽樣的鏡頭,剛才沒什麽感覺,這會兒這麽一靠,他突然有些……微妙的感覺,瞪着屏幕看了半天也沒能集中注意力去看明白。

小屋就是齊越隔出來獨處的空間,平時在這裏待着的時間很少,基本也就是睡覺,所以面積很小,有種被包裹着的踏實和舒适。

但此時此刻,這種舒适轉變成了一種彌漫在空氣和呼吸間的微妙感覺。

在想要準确捕捉時消散,在轉移了注意力之後又悄悄彌漫在四周,讓人有些不自在,卻并不難受。

片子的結局部分顧中還記得很清,他盯着看完之後,有些悵然地輕輕嘆了口氣,把腿伸長了,看着小屋的斜項出神。

“牛小排。”齊越說,“還有什麽

“沒了。”顧中摸了摸肚子,感覺自己靠在玉米皮上跟個大爺似的,“大半夜的,吃太多容易胖。”

“還挺講究。”齊越坐了起來,拿過遙控器按了幾下,屏幕上跳出了喜羊羊,“你看這個等着吧,我去做。”

“我能自己挑嗎”顧中說

“自己挑吧。”齊越把遙控器往他肚子上一放,順手在他肚子上按了兩下然後站了起來,“也不胖啊。”

顧中看着他。

“牛小排,老規矩謝謝。”顧中嘆氣。

齊越下樓去了,顧中拿着遙控挑了半天電影,齊越的這些片子,感覺有很多年沒更新過了,全是老片。

看不出來還是個這麽懷舊的人。

也許不是懷舊,統共十來部片子,顧中大致掃了一眼片名,最新的片子應該就是喜羊羊的電影了,他記憶裏應該有六七年了。

今大概是因為剛看完《寂靜嶺》,他突然有一種神奇的感受,齊越仿佛是被困在了六七年前的回憶裏,一直停留在江湖傳言裏的那個晚上……

汗毛豎了起來,他迅速随便點開了一部片子。

沒等片頭播完,他聽到了一陣稀裏嘩啦的聲音,聲音不大,他甚至一下沒判斷出來聲音是從哪裏傳出來的,但還是能分得清這不是鞭炮聲,這個時間裏己經沒有太多鞭炮聲了。

緊接的第二陣響動之後,他聽出來了,這是玻璃碎裂的聲音,應該是……一樓。

他把手裏的遙控器一扔就拉開小屋的門沖了出去,沖了兩步之後,又飛快地轉身回來把門關好,再把平時放在門口的桌子歸了位。

不知道為什麽,這個小屋給他的感覺就像是個保護殼,保護齊越某些不為人知的脆弱,哪怕這個店都被砸光了,他還是希望能保住小屋。

玻璃碎了這種感覺非常不好。雖然現在是大年夜,在他的概念裏正常人都應該不會在這一天惹事,但他還是不受控制地想起了齊越讓他滾而他沒有滾的那個晚上。

往樓下跑的時候,又是一陣碎裂的聲音傳來,這次要響得多。按這速度估計他跑到一樓,樓下的六個大窗得全碎光。

經過二樓的時候,他順手抄起了拖把,這東西他每天都用,拿起來覺得稱心如意、得心應手,随手一揮就能甩出一套失傳己久的棍法。

不過相比這些,他更擔心的是齊越。

其實要論打鬥狠、應對麻煩這種事,齊越并不需要任何人擔心,關鍵是他似乎并不肯出手,論扛揍,他就不怎麽出色了。

拎着拖把剛拐過二樓轉角,往下邁了兩級樓梯,齊越迎面上來了,在顧中開口問怎麽回事之前指了他一下,壓着聲音道:“上去。”

“上哪兒去”顧中也壓着聲音。

“三樓。”齊越一把抽走了他手裏的拖把,拽着他胳膊就往樓上去。

“要報警嗎”顧中問。

讓警察叔叔消停過個大年夜吧。”齊越說。

樓下又傳來了桌子被掀翻的聲音。顧中沒再出聲,跟着齊越回了三樓,站到了窗邊。

“要躲起來嗎”他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他們不會上來。”齊越掏了根煙叼着,也沒點。

“是…什麽人啊這麽敬業,大年夜的居然還出門尋釁滋事。”顧中說。

“普通老百姓。”齊越說。

“您對普通老百姓的定義跟我們這些普通老百姓是不是有些不同啊?”顧中聽着樓下“普通老百姓”的打砸聲。

“你以為非普通老百姓是那麽好當的嗎?”齊越把嘴裏的煙又拿了下來,看着窗外的一片模糊,“你那個江湖傳言裏老大的仇家,有三個兄弟。”

“啊”顧中愣了愣。

齊越往下指了指:“在樓下。”

“不是。”顧中回過神來,“老大不是都…怎麽還沒完了呢!”

“有些事,就是沒完沒了的。”齊越說

打砸持續的時間不長,大概也就十分鐘吧,人就走了,畢竟是大年夜,大概還是要回去團聚的。

齊越下了樓去做牛小排,顧中在三樓窗戶那兒又站了幾分鐘才跟着下去了。

很熟悉的畫面,仿佛又回到了他第一次走進炮樓時。玻璃都碎了,一地渣子,之前換氣扇也白換了,這會兒屋裏充斥着冰冷的硝煙味。

放在外面的東西基本沒有站着的了,倒的倒碎的碎。

不過後廚還保持了完好,因為鎖着大鐵門。

顧中把腦袋從吧臺的窗口探進後廚,感覺到了絲暖意。

齊越正背對着他忙活着。

“明天沒法營業了吧”他問。

“這廢話問得很經典了。”齊越說。

“我先收拾一下吧。”顧中說,“玻璃什麽的掃一下。”

“不用。”齊越回頭看了他一眼,“反正也不營業,過兩天叫人來打掃就行,還得裝玻璃。”

“那…有沒有什麽塑料布之類的,把窗戶擋一下”顧中又問。

“不用。”齊越說,“就那樣吧。”

顧中張了張嘴,沒再說下去。

大冷天兒的,玻璃全碎了,一地狼藉,北風灌進來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身上就穿了件T恤,厚外套脫在了三樓小屋裏。

“你冷嗎”他問齊越。

“冷。”齊越說

顧中指了指樓上:“那我……”

“過來跟我相擁取暖嗎”齊越很快地接了一句。

“不。”顧中說。

齊越回過頭,看着他笑了笑,沒出聲。

一樓漏風了,三樓的溫度卻沒太受影響,顧中坐在桌子前,看着齊越把盤子一個個放到他面前。

“一個牛小排就行,怎麽還配了個套餐。”他有些不好意思。

“你的老習慣不就是這樣嗎”齊越坐下,看着他,“吃吧,再不吃就快成早餐了。

顧中拿起刀叉問:“你不吃點兒”

“吃不下。”齊越說,“沒你那麽好的食欲。”

“哦。”顧中低頭慢慢切着肉。

自己的店剛被砸了,換了誰也吃不下吧。

別說齊越,其實作為一個店員,還是個雜役,他都有點兒吃得不太開心,雖然是吃了好幾口之後才發現的。

總歸還是心情不怎麽好了。

“他們經常來砸嗎”顧中邊吃邊問,“我感覺你這店成天都被砸。”

“一年一次。”齊越說。

“都挑大年夜”顧中看了他一眼。

“嗯。”齊越點頭。

顧中咬了口肉道:“是……大年夜出的事兒嗎”

“嗯。”齊越繼續點頭。

“以後還會一直這樣嗎”顧中皺了皺眉。

“不知道。”齊越說,“這種日子裏出的事兒,想要抹掉,不是那麽容易的吧。”

顧中不再追問,認真地吃着肉。

齊越手藝相當好,哪怕是這種不愉快的狀态,也沒有影響牛小排的味道包括配菜和湯,還有小甜點,全都保持住了水準。

齊越拿着一杯白開水,全程看着他。

他吃完了之後齊越才放下杯子說了一句:“睡會兒,困了。”

顧中起身把東西都收拾了拿去了樓下。洗完碟子出來的時候,看到齊越蹲在一樓後門刷牙。

“你還有多餘的牙刷什麽的嗎”他問。

齊越指了指身邊的地上。

有一個杯子,上面放着一條疊好的毛巾和一支新牙刷,蹲到齊越旁邊一塊兒開始刷牙的時候,他完全沒有一點幾城尬。

還真是越來越不見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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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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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