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一寸山河一寸血 (19)
早晨林江沅從位于長江南岸彈子石的住宅出發,坐滑竿去北岸重慶市區辦公。他在劉鴻生的中國毛紡織廠、中國火柴原料廠以及華業和記火柴公司做技術總管,負責所有機器的運轉。兩岸坡陡崖峭,上下臺階約三百多級。彈子石是重慶的富人聚居區,達官商賈雲集。他一路上想着他姿容美好的妻子,回味昨夜房事中清揚令他心動不已的豔麗的眼神。他初識清揚時只認為她很端莊,要說是美人,還差些。如今清揚言語舉止中的深情妩媚每每點燃他的心。女人在自己深愛的男人面前大抵如此,江沅臉上浮出笑意。清揚哪都好,除了太愛幹淨,天天逼着他沐浴更衣。
“還有比你更幹淨的女人嗎?”
“有啊,澧蘭啊!”
“哦,顧周翰大概被澧蘭洗禿嚕皮了。”
“讨厭!”妻子笑着打他,“你知道嗎,澧蘭說你像嵇康。”
“為什麽?”
“嗯,一方面誇你‘風姿特秀,肅肅如松下風’;一方面大概說你‘頭面常一月十五日不洗,不大悶養,不能沐也’。”
“你們這些女人,”江沅讪笑,“我有那麽誇張嗎?”
他剛從滑竿上下來,旁邊也有滑竿停住,一個女人的手包滾落到他腳邊。他俯身撿起來,擡頭便是一張含情的臉。
“你的吧?”
“你不是本地人?”女子接過手包,道聲謝,柔聲問。
有些女子容貌水秀,性情也水性。“啊。”他轉身離去,此時講紳士風度便是多餘,他不欲招惹豔情上身。論美麗,誰也比不上澧蘭,澧蘭對他早是過眼雲煙,他如今心中只有清揚。今天的湊巧他見多了,都怪清揚把他收拾得太利索。他從前有欲望時,就把自己清洗幹淨,去參加同學會或豪門望族的晚宴,他不出擊,他是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鈎,自有女人來引逗他。莺莺燕燕俱是走腎不走心,他的心在澧蘭那裏。而今竊玉偷香的事他絕不做,他怕清揚傷心。他心愛的丫頭,束身自修,執節淳固,和這女人是乘雲行泥,高下立判。
昨晚清揚幫他洗頭,“收拾收拾差不多就行,不要過甚。警告你啊,現在天天都有女人來撩撥我。”他半躺在浴缸裏,不能再舒坦。
清揚愣了,随後就把滿手泡沫糊到他臉上。
他正惬意,“哎,丫頭,怎麽惱了?”他胡亂抹一把臉,扯住要走出去的清揚,“你聽我說。”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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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皮的女孩,江沅笑,“我從來都不回應她們。”
“誰信?你以前就是‘普天下郎君領袖,蓋世界浪子班頭’,從不安分!”
“我哪有你說的那麽甚!”他又好笑,又尴尬,“以前啊,我是男人,哪個男人安分了?”怪他自己,清揚一拷問,他就把自己從前的荒唐行為都招了。
“顧周翰就不這樣。”
“他有病!要不是因為澧蘭,他也不會安分。其實我認識你後也有病了。”
江沅見她仍沉着臉,就從水裏出來,清揚扔給他一條浴巾裹身,他不接,他故意要她害羞。
“我現在都有白頭發了,”前天,清揚幫他拔了一根,“哪有閑情逸致!自家小君最好!”(《毛詩正義》曰,“夫妻一體,婦人從夫之爵,故同名曰小君。”)
“一樹梨花也可以壓海棠。”清揚看向別處,誰像他沒羞沒臊的。
“促狹的小丫頭,我才一根白發,你就貶低我‘一樹梨花’。”江沅笑,“誰能比得上我妻子又美麗又有才華?”他很以清揚為傲,她英語、法語流利極了,德語現在說得也不錯,還拉得一手好胡琴。起初清揚拉着他去選胡琴時,他心裏還皺眉,好端端的女孩拉胡琴?他印象中琴師是一襲長衫的老派中年男子,神情中隐着些許倦怠和落寞。
“你怎麽學胡琴?”
“我父親是票友,唱花旦,”清揚掩口笑,“非要我學習胡琴好給他伴奏。”
待清揚一曲《貴妃醉酒》後,江沅情不自禁地說,“丫頭,再來一曲好不好?”。那般沉靜柔婉的美,低眉信首間攝人心魂的驚鴻一瞥,純潔自信的眼神,青春洋溢姣花照水般的笑容。他難以置信小富之家居然養得出水一般靈透且意态舒緩雍容的女子。
“澧蘭就比得上我。”
“哪一年的陳醋了,你還提。鏡花水月,不過是虛妄。”他非要扳她轉過頭來。
清揚無奈,她一橫心,就故意盯着他看,然後吹一聲口哨。
“你從哪裏學的?”他笑意盎然。
“以前我們去意大利旅行,那些男子總對澧蘭吹口哨。我們研究一下就學會了,我們還會吹曲子。”
“顧周翰發現澧蘭學吹口哨會怎樣?你們這些調皮的女孩。”江沅把清揚攬進懷裏。他不知道顧周翰喜歡得緊,她如此嬌嬌柔柔的小東西居然會吹口哨,澧蘭總有不拘一格讓他驚豔的行為。澧蘭還沒為周翰吹完蘇格蘭民歌“Loch Lomond”,就被他推倒吻了個七葷八素,她又頑皮又嬌羞的小樣子太可愛!
“弄濕我!那要是以後遇到‘鏡花水月’怎麽辦?”
“就是兄妹,該怎樣就怎樣。澧蘭沒有你聰明,她下棋一定比不上你。”他第一次與清揚對弈時,可以用震驚來形容他的感受,他是個中好手,對付清揚卻頗費了番功夫。
“澧蘭不愛好下棋,她若肯用功,未必不如我。不過陳浩初卻怎麽也贏不了我。”清揚有些小驕傲。“你做什麽?”她拂開他不安分的手。
“便要行那茍且之事!”
“讨厭!你怎麽沒夠?”
“我自從認識你後,七年不知肉味,現在你還不讓我縱情狂歡?”他真蠢,他早就對清揚動心,他都不自察。他一正值壯年的男人居然不近女色,活活憋煞了他。據他所知,能與他在這方面一拼高下的只有顧周翰。怎麽會是因為工作忙?他留學的時候更忙,亦不廢食色。
“當然,陳浩初怎麽能比得上你夫婿?”江沅摟着尚停留在“餘韻”中的清揚,他對陳浩初深懷妒意,他以前問過清揚在他之前可曾與男子相戀過。
“相戀沒有,倒是覺得有幾個人不錯。”清揚實話實說。
居然有幾個人!他一個也不希望有。“誰啊?”江沅裝作很随意。
“嗯,顧周翰,我只見過他三次,有一次是在澧蘭的婚禮上。”
只見了三次,你就喜歡他?江沅醋意橫生。
“陳浩初算一個。”
“對了,你們在歐洲時,他一直在歐洲出使。”
“他不是一直都在,他1927年年底才到歐洲,1930年初就回國了。”
記得真清楚!“你們總在一起?”
“怎麽會?我們不用上學?平時他偶爾來看澧蘭,大家一起吃飯。有兩次聖誕節假期和他在一起,有一次和他還有他的朋友們去希臘旅行,”清揚細想,“還有一年聖誕假期,我和澧蘭還有浩初去奧地利、匈牙利和捷克斯洛伐克旅行。”
這還不算“總在一起”?“浩初”,叫得太親切!
“還有,”居然還有!“我們在索邦大學時,就住在浩初那裏,大概四個月。”
四個月?多少個朝朝暮暮!
“盧懷瑾,你們杭州首富的長公子,你應該認識的。”清揚繼續說。
“嗯,我在哥廷根的校友。”他悶聲說。清揚眼光确實好,這些人都是人中龍鳳,林江沅臉上波瀾不驚。
清揚沒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他追求澧蘭。還有一個,叫什麽來着?”清揚托着腮細想,“時間太久,不記得了。”
“你喜歡他什麽?”
“很有活力的一個人。他們都愛慕澧蘭,所以我沒機會。浩初拿我當妹妹看。”清揚微笑,“也好,否則我怎麽能有幸等到你?”
林江沅郁悶了一晚上,他的假想情敵們在黑暗中環伺着他,顧周翰、陳浩初、盧懷瑾、還有那個不知名的人。清揚情窦初開時他就該遇見她,守着她,不許她喜歡別人,他要她心中只有自己。
“你怎麽了?”清揚見他總不能入睡。
“我不喜歡你傾慕別人!”他猛地攥她入懷。
“不過是欣賞而已,只是微微地動動心。”清揚笑他小氣。
“那也不行!不許你動心!”
“你思慕別人十幾年,卻不許我些許傾慕一下?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況且你都火燒連營了。”
“我就是解決需求而已。”他很尴尬。
“我也有需求要解決啊,怎麽我就不亂來?誰像你一味地摧花折柳。”清揚對他的過去也很介懷。
摧花折柳?這小妮子說起話來很逗。“你記住,只能由我來解決你的需求!你這朵花只能由我來摧折!”,他箍緊清揚,他并非轉移話題,他拿她當寶貝一樣在懷裏寵着,他承受不了她的背叛。“丫頭,我但願和你自情窦初開之際,就等到如今。”
清揚柔情萬種地挽住他的脖子,李漁在《蜃中樓》裏的句子被他用得太貼切,論學養、家世,誰能比得上她的愛人!江沅的手不安分起來,“你又幹什麽?”
“摧花折柳!”
林江沅中午常在小館裏吃碗陽春面配幾個蟹殼黃和生煎饅頭,他無論到哪裏都念着上海的風味。清揚嫌他午飯清簡,“劉鴻生也這樣,我比他還多幾個蟹殼黃。你沒看見那些在防空洞裏生産的工友們,生活苦不堪言。”
劉鴻生,昔日的火柴大王,叱咤上海灘的工部局華董,全面中日戰争爆發後,他拒絕日本軍部授予他的上海商會會長職位,漏夜喬裝出走香港,輾轉到重慶。他在滬的十多家工廠被日軍以“敵産”名義沒收。劉鴻生跟江沅感嘆現在他所有的工廠裏,他個人股本都只占20%左右,其餘都是國營或官僚資本,重要的決策都由他人拍板,他不過是仰人鼻息的小夥計。
江沅很感念顧周翰在戰前不經意間跟他說時局不穩,自己要處理掉工廠,将手裏法幣換成美元。那般深藏不露的人怎會不留意走漏消息,江沅猜顧周翰故意的,他是澧蘭的表兄,周翰沒拿他當外人。江沅迅速處理掉自己的資産,連上海的宅子也賣掉,即便有損失,他也不吝惜,他信任顧周翰審時度勢的才智。結果當江浙的衆多富豪因資産被日本人以“敵産”的名義沒收而不複當日風光時,他和家人仍能靠着自己轉移到境外、在美國運通銀行和花旗銀行裏的巨額存款而高枕無憂。
他自己的父母避亂在美國,清揚的父母已被他接到身邊,他現在諸事都好,除了煩心國事。戰争的巨輪滾滾碾過,人不過是亂世中卑微的蝼蟻,生死朝夕間。他親眼目睹上海灘一代枭雄們的末路凄涼,他做不了中流砥柱,只能在與世浮沉中為國家貢獻綿薄之力
清揚跟他商量去國府工作,“你還敢去?你在南京都沒有死國,不怕人說?”
“從南京逃出來的人也有,憑什麽說我?”
“不怕遇到戴笠?那個人荒淫無度,但凡他看中的女人沒有不染指的。”清揚太優秀,他着實擔心。
“外交部和軍統是兩個部門。”
“他打獵的範圍不僅限于軍統內部。”
“那我去大學教書好不好?三十多所學院,我一定能找到工作。”
“不好!你就呆在家裏,照顧父母,安排家事,仆役們需要人管束,林家不需要你那份薪水。”
“顧周翰就讓澧蘭去教書。”
“我怎麽能跟他相提并論?他懼內!”總是提顧周翰,顧周翰!顧周翰成了他的情敵,非因澧蘭,而是清揚。
“那你呢?”
他見清揚嬌嗔的面容,“我……得看什麽事,我偶爾也要不懼的。”
清揚嬌笑。
“別去好不好,丫頭?太平盛世都依你。日本人隔三差五就轟炸一次,我工作時總擔心你。你和父母在一起,彼此好有照應。”
晴天裏,日機來轟炸時,經常有被日方收買的地痞流氓給日軍飛機發信號,他們在地面用鏡子反射陽光給飛機做指引,使日機總能轟炸到人口最密集的地方以及防空洞附近。為些許利益便出賣家國,做人的底線在哪裏?江沅不理解。江沅希望未來他們的孩子不要降生在炮火中。
他一叫“丫頭”,她的心就軟了。“丫頭,丫頭,是你家的燒火丫頭吧?”她故意賭氣。清揚喜歡聽他喊自己“丫頭”,飽含着江沅對她的愛憐。
“你知道是什麽,”他拉她入懷。“是我的心肝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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