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一寸山河一寸血 (42)
“中國人,還記得我嗎?”他見朝宗一臉迷惑,“忘恩負義的中國人,忘了我給你重譯電文了嗎?在波士頓,那個譯電員。你質疑我,我都沒罵你。”
“啊!”朝宗頓悟。
“不怪你,你那時很傷心。你怎麽來這兒?”
這是美國海軍陸戰隊第1師在新西蘭的第1團營地,兩個人被編在同一個步兵班裏。
“我本來想回國參戰,去不成,就參加陸戰一師。”
“哪裏都有日本人,在哪兒都能狠揍他們。”譯電員拍拍朝宗,中國人幫美國人打仗,他對朝宗油然生出好感。“馬爾斯.馬丁內茲,戰神,怎麽樣?”他對朝宗秀了秀自己的肌肉,他看朝宗那強健的雙臂、挺拔的身材,就收斂些,“好名字吧?你叫什麽名字?”他猜中國人的名字不過爾爾。
“顧朝宗。”朝宗對馬丁的兒子笑笑。(馬丁內茲Martinez這個姓氏的意思是馬丁Martin的兒子)
“什麽意思?”
“‘顧’是我的姓,‘朝宗’就是百川歸海的意思。”
“你的名字硬是很好。”馬丁的兒子不得不承認,“你在波士頓讀書?”
“嗯。”
“哪個學校?”
“哈佛。”
“有錢人!”
1942年7月31日,馬丁的兒子和有錢人随同海軍陸戰隊第一師1.8萬人,搭乘美國南太平洋艦隊的運輸船和驅逐艦,浩浩蕩蕩從斐濟島出發,征戰瓜達爾卡納爾島和圖拉吉島,是為“瞭望臺行動”的第一階段。
“好萊塢的慣例是糟糕的彩排預示着成功的公演。” 7月底在斐濟群島的科勞島舉行的異常糟糕的臨戰演習中,範德格裏夫特少将如此自我安慰。
師長範德格裏夫特少将把作戰計劃戲稱為“瘟疫行動”。因為該師大批訓練有素的軍官、軍士被調去作為新組建的陸戰第2師、第3師的骨幹,現有部隊成員大都是剛入伍的新兵,還沒進行過嚴格、系統的登陸戰訓練,戰術水平和戰鬥力都很低。作戰準備也極不充分,準備時間僅僅四個星期。由于瓜島歷來鮮為人知,美軍除了曾在瓜島的澳大利亞種植園主提供的零星情報外,就只有一張九十年前的海圖、幾張傳教士拍攝的舊照片和傑克.倫敦撰寫的關于所羅門群島的小說。
日軍于1942年1月進占新不列颠島的拉包爾,将這個港口和附近的機場建設成南太平洋最重要的海空基地後,又于1942年5月和6月相繼占領了圖拉吉島和瓜達爾卡納爾島,并在其上修築機場,欲以此為航空基地,以掩護對新幾內亞島的莫爾茲比港的進攻,再向東南逐步推進,進逼同盟國在南太平洋上的重要基地——澳大利亞。
8月6日晚,朝宗所乘坐的由特納少将指揮的登陸編隊到達距瓜島約六十海裏的海域,借助惡劣天氣的掩護,他們一直未被日軍發現。在登陸編隊航渡的同時,駐埃法特島和聖埃斯皮裏圖島的美軍航空部隊出動B-17轟炸機對所羅門群島的日軍進行壓制空襲。
8月7日上午九時四十分,在克拉奇利少将指揮的掩護編隊和弗萊徹中将指揮的航母編隊的艦炮和航空火力支援下,第一波登陸部隊開始登陸,第5陸戰團團長亨特上校身先士卒第一個沖上灘頭。
誰他媽的制定的作戰計劃?忙得忙死,閑的閑死。朝宗躺在海灘上看着忙得喘不過氣來的海岸控制組,邊嗮太陽邊想。美軍一槍未發就成功登陸,他連個日本人的影子都沒看到!一個月前他在多雨的新西蘭冬季,在被大量作戰物資淹沒的、秩序混亂擁擠的奧克蘭港口和戰友們一起卸貨、裝貨。适逢碼頭工人罷工,陸戰1師的官兵們不得不自行卸貨、裝載。他們分成三班,二十四小時連續不斷工作,疲憊不堪。連日大雨,朝宗身上的衣服都沒幹過。戰争期間居然罷工?“以大局為重”,新西蘭人怎麽不懂?
百無聊賴的朝宗和戰友們去彌漫着令人作嘔的惡臭的叢林中打了一會兒鳥,林子裏的昆蟲又肥又壯,洙姬見了一定大呼小叫,她最怕蟲子。馬爾斯驚豔朝宗的槍法,“這算什麽,我長兄的槍法才叫好,可以做狙擊手。以前他沒事時就帶我去上海郊外打鳥。”馬爾斯挑挑眉,這黃種人的牛皮吹得太大,美國人才是尚武的民族,中國人入伍前應該都沒見過槍。
第二天早晨,美軍先頭部隊輕而易舉奪下機場,朝鮮勞工和少數日軍警備部隊望風而逃,躲入叢林裏。馬爾斯聽說先頭部隊的戰利品包括幾百箱日本啤酒,翹首期盼了很久。
登陸瓜島的1.1萬美軍被分成三部分:一部分人繼續修築日本人留下的已完工近80%的機場跑道;一部分人以機場為核心修築防禦工事,建立倫加防禦圈;剩下一小部分人則負責将海灘上堆積如山的物資搬走。
朝宗感嘆自己入伍半年,除了訓練,就是當腳夫,與日本人正面交火一次也沒有。美軍登陸當天,日軍出動51架飛機空襲瓜島,被美軍艦載戰鬥機擊落19架,無功而返。8月8日,日軍再出動戰機41架奔襲瓜島,又被美機擊落16架。朝宗在海灘上眼看着日軍飛機炸傷了美軍一艘運輸船和一艘驅逐艦,他疑惑為什麽海灘上觸目皆是、極其重要的作戰物資,日本人卻不來光顧,腦子不好使怎的?
8月9日晚,搬運了一天物資的朝宗倒在沙灘上酣睡。半夜裏,他被馬爾斯推醒,他和戰友們伏在岸上遙望海戰,渺遠的漆黑海面間或被照明彈和炮火照亮,遙遙傳來爆炸聲,船只燃燒的黑煙像巨龍在黑暗的天幕上舞。馬爾斯說特納将軍正在痛宰日本人,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第二天早晨,朝宗得知薩沃島附近一場海戰,美軍被擊沉4艘巡洋艦。黃昏時,大家望着空空如也的海面發呆,狗娘養的海軍都撤了,帶着未卸完的一多半物資,特納将軍率領所有剩餘船只駛離瓜島海域。
得益于美軍的“戰鬥裝載”标準,将士們的武器彈藥被優先卸下來,但是部分食物、醫療用品和日用品還留在船上。在豪門裏長到25歲的朝宗過上每天只能進食兩餐、沒有搽屁紙的生活。
朝宗慶幸他沒有感染痢疾,陸戰隊中五分之一的士兵在8月中旬患病。8月下旬,由于盟軍海軍小艦隊陸續抵達瓜島送上給養,朝宗的生活才稍作改善。朝宗和戰友們整整花了兩星期才把物資從海灘上搬走,敵機日日都來騷擾,剛開始時朝宗他們還想着要避一避,後來發現這些傻子對物資沒興趣,不肯“浪費”一顆炸彈。
朝宗第一次正面遭遇日軍是8月21日淩晨一時,一隊500名日軍向駐紮在泰納魯河河口的美軍陣地發起進攻。
美軍等日軍接近到較近的距離才開始射擊,朝宗的M1918A2勃朗寧輕機槍使起來得心應手,通過橫飛的子彈,他把滿腔的仇恨都傾瀉出去。炮火炸亮的夜色中,他伏在戰壕裏,看到企圖渡河而來的日本人在美軍密集的機槍火力中逐一倒下,沖鋒被打退。快意恩仇,舒爽!
五點鐘,日本人端着上了刺刀的步qiang發起第二次沖鋒,朝宗本來很怕畜生們躲起來、不來了,如此,他又快意了一番。天亮後,朝宗望着屍橫遍野的河灘喜不自勝,在畫十字的馬爾斯面前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嗜血。他終于替祖母報了一點仇,還沒完,這才剛剛開始!
日軍殘部在泰納魯河對岸構築工事,與美軍對峙。朝宗所在的營奉命繞到日軍背後,實施兩面夾擊。朝宗行進在步兵班的前頭,再次近距離地收拾牲口們。他肌肉強健的雙臂端起重量超過20磅的M1918A2也不覺費力,他的雄壯幾乎要趕上其長兄周翰。他已經把M1918A2的兩腳架拆除,使它成為一支完全luo露的槍。無力招架的日軍殘部潰退到海邊椰林,戰鬥接近尾聲。
朝宗經過倒伏在地哀嚎的日本兵時,就補上一槍。
“做什麽?”馬爾斯攔住他。
“省得他們疼。”他掩飾。朝宗知道這愛爾蘭裔的天主教徒生了憐憫之心。
“應該救治他們!”
“我們自己的醫療用品還不夠呢!”朝宗冷笑,以血洗血,他恨不能将他們個個挫骨揚灰。轟的一聲響,兩人都愣住,原來日軍傷員拉響手lei,與對其實施救治的美軍醫療兵同歸于盡。
範德格裏夫特少将大怒,命令坦克前去殺盡日兵,不留俘虜。朝宗瞧着5輛輕型坦克碾過日兵屍體和傷員,撲向椰林,日軍的殘兵們被碾成一堆堆肉醬,坦克的履帶上沾滿了血肉。
“好!這個帶勁!”朝宗喝彩不已,他怎麽就沒去學開坦克?
日軍指揮官,在1937年挑起盧溝橋事變的一木清直大佐在絕望中燒毀軍旗,切腹自殺。朝宗特意去看了看,他走過去狠踹一腳,走回來再狠踹一腳,回回都踢在頭上。要不是怕因羞辱對方将官的屍體而擔當罪名,朝宗很想戮他千刀。朝宗激賞美國大兵們把日本人的頭顱挂在坦克炮筒上的行為,馬爾斯很不以為然。
“你不知道日本人在中國的暴行。”朝宗只一句,他不願提及祖母和窦氏的慘狀。
兩天後,朝宗再次隔岸觀火,美、日兩國海軍在瓜島東南海域展開瓜島戰役以來的第二次大規模海戰,瓜島上亨德森機場的“仙人掌”航空隊也加入戰鬥。一整天鏖戰後,日本人徹底失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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