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一寸山河一寸血 (44)
1942年12月初,朝宗帶着一身疲憊爬上運輸船的繩梯,海軍陸戰隊第2師和陸軍第25步兵師被運上瓜島,接替了疲憊不堪的海軍陸戰隊第1師。
埃德森嶺戰役後,朝宗又經歷幾次小規模戰鬥,他認為與陸戰1師其它作戰單位的遭遇相比,這些不值一提。
他聽聞過馬坦尼考河9月行動中,第7團第1營被困在84高地上,由于陸戰隊的通信被切斷,無法使用電臺呼叫支援,走投無路的将士們将每個人的白色短褲脫下來,擺出“HELP”字樣,最後在驅逐艦和登陸艇的火力掩護和接應下,一路艱險地撤回海中。朝宗暗自在心裏質疑了一下那內褲的顏色,确信是白色嗎?而試圖涉水穿越河流、到達沙嘴,并向日軍進攻的士兵們逐次沖鋒,一個排接一個排陣亡在河裏。朝宗唏噓不已。
他聽說日艦炮轟亨德森機場時,1個半小時的轟炸摧毀了“仙人掌”航空隊近一半的飛機——48架,大家被炸得找不到北。
他還聽聞第7團第1營C連機槍手約翰巴斯隆的英勇,在亨德森機場戰役中,48小時裏,在全班15人12人陣亡的情況下,巴斯隆用兩挺機槍和手qiang頂住了日軍持續的沖鋒。其中一挺機槍出了故障,還是巴斯隆親手修好的。
朝宗在運輸船上坐定,默然無語,心裏一片茫然。周遭很安靜,沒人說笑,這是一群飽受戰争和熱帶疾病蹂lin的人們。rou體上的折磨不是最難捱的,他們的精神世界已然崩塌,亟需重建。這群大都是十八九歲、二十歲的人們沒有活力,沒有激情,了無生氣。因為他們曾目睹鮮活的生命倏然而逝,領悟到人生如朝露,無常迅速。朝宗恍恍惚惚的,心中麻木,波瀾不起。二十五歲的他在過去的四個月裏仿佛走過了一生,頓覺蒼老。
1943年元宵節,墨爾本唐人街,朝宗從四邑會館門前走過。瓜達爾卡納爾島戰役後,陸戰1師由于此役的卓越表現,榮獲羅斯福總統頒發的“優異部隊”稱號,成為獲得此榮譽的第一支隊伍。陸戰1師帶着瓜島的赫赫威名撤回澳大利亞休整和換裝。此後,陸戰1師在其師徽上寫下了“GUADALC□□”(瓜達爾卡納爾),以紀念血戰瓜島的輝煌戰績。陸戰1師因瓜島之戰而名垂青史。
朝宗在海外近八年,每年春節他都去唐人街上轉轉。始于1854年的一條長街Little Bourke Street從東向西延伸,耍龍、舞獅、踩高跷、游神,無所不有。華燈高照,彩幟飄揚。朝宗随着摩肩接踵的人流向前,他身前有一個年輕女人險些撲倒,他就伸手扶一把。
“謝謝!”
“不客氣!”
“你是陸戰1師的?”
“對。”
“你猜我怎麽知道?”很秀氣的一個華裔女人,還活潑。她看朝宗沒言語,“我是護士,志願的。”
兩人都不是新手,事情向着該有的樣子發展。才從瓜島死裏逃生,他要放縱一下。吃飯時,女人說自己祖上是來自福建的淘金客,1852年來到“新金山”墨爾本,經歷過1857年7月的巴克蘭河金礦暴力排華事件。祖父、父親發達了,就送她去美國讀書,朝宗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他疑心她與每個男人上床前都要痛說家史。女人說了自己的名字,他沒聽清,他也不再問,露水情緣,沒必要。女人問他的名字,他就胡謅一個。
他們去酒店開房,上樓前,朝宗先去旁邊的藥店紮一頭,軍隊裏發了避孕套,他沒帶在身上。出藥店的門,他瞥見街角有一家“上海小籠”,他立住出神。他記得洙姬最愛和他去波士頓唐人街吃上海小籠,她學着他的樣子,先把湯吸光,那粉嫩的肉嘟嘟的唇貼在晶瑩透亮的小籠上,他看不夠。他還說以後要帶洙姬回上海去吃最好吃的南翔小籠。
“你怎麽了?”女人問。
“沒什麽。”他沒了興致。
他出于禮貌繼續下去,短暫、寡淡無味。結束了,他退出來,一把扯掉套子,即使弄疼了自己,他也不在乎。如此,他便于她毫無關系。他和洙姬從不用套,他喜歡和她融為一體。他不怕洙姬受孕,有了孩子,他就娶她,只是婚禮要推遲,因為母親兄嫂不在身邊。
他知道這女人對他的狀态極不滿意,他無所謂。
墨爾本2月中旬的夜晚溫暖幹旱,朝宗順着雅拉河走回駐地。Yarrak,土著語言為“瀑布”、“河流”的意思,墨城就是沿着這條河興建的。河水被兩岸的工業排洩污染了,好像波士頓的查爾斯河。
來到墨爾本的這些天,他常坐在雅拉河邊看流水,他從前希望他和洙姬的過往是雪泥鴻爪,雪化了,大雁的爪印就消失。希望和現實差距太大!雅拉河不舍晝夜的流水帶着他的思念注入哈伯森氏灣。洙姬在做什麽?洙姬一向畏寒,冬天的夜晚都要躲進他懷裏,要他暖着。她現在躺在誰的懷中?也許……朝宗不能想象別的男人伏在洙姬身上。不會的!洙姬不會這麽快就忘情于他!有一層膜覆在他心上,上面都是呼吸不暢聚集的水汽。才二月中旬,這他媽的不該是冬天嗎?這颠倒了的世界!
他心裏悶得不行,一拳砸到路旁的樹上,有血絲從手背上滲出,他自入伍後第一次受傷。手上的疼痛蔓延到心上,一下一下扯着,是他不能承受的痛。到處都是洙姬淚痕狼藉的臉,她最後留給他的印象,他躲不掉。
“怎麽?誘惑了別人的老婆?”馬爾斯瞥見他受傷的手,“當我沒說。”馬爾斯見他要殺人的神色。
美軍到墨爾本修整,澳大利亞的女人盡皆瘋狂。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總人口只有720萬的澳大利亞參戰人數接近百萬,僅澳大利亞陸軍最多時在籍人數就達72萬7千多人,其中39萬6千多人在海外服役。朝宗在街上行走,除了老幼病殘外,他幾乎看不到青壯年男子。“幾乎沒男人了!”馬爾斯慨嘆。朝宗的戰友們在墨爾本縱情聲色,因為只要上戰場,性命就朝夕不保。唯獨他不能,他從此把“色”戒了。
自從維駿知道爸爸做了劈刺教練後,便請舅舅給自己買一把木劍,天天跟小夥伴們比試。維駿很替爸爸驕傲,因為奶奶說爸爸無論做什麽都有模有樣、盡善盡美。澧蘭在信上說。做教練是不是就不用上戰場?澧蘭希望周翰一直都呆在藍姆迦基地訓練士兵,直到戰争結束。周翰笑笑,可愛的寶貝們!他現在可以頻繁收到家信,捎信的人不僅包括龍繩武的信使,還有俊傑委托的西南聯大的學生。
澧蘭托清華大學校長、西南聯大校務委員會主席梅贻琦的兒子梅祖彥帶給他厚厚一封家信,一沓美金、她和孩子們的數張照片。
“波湛橫眸”、“眉共春山争秀”,澧蘭深情地凝視鏡頭,微笑着。隔着照片,周翰也能感受到妻子嬌豔欲滴的無邊春色。旗袍極好地襯托出她的體态,凹凸有致、輕柔纖麗,周翰把手在上面撫摩。澧蘭在信上對他說“感郎千金意,慚無傾城色”。若是他顏色非凡的妻子算不上傾城,他質疑當今世上是否還有傾國傾城的女子。6個月大的小囝在母親懷裏,眼睛亮亮地看着他,笑意盎然。維駿長大了些,嘟嘟着小臉,像一頭幼虎。澧蘭說維駿不僅外表像極了他,且很有他從容有度的風範。
周翰摩挲親吻照片,一張張,一遍遍。澧蘭是嵌在他身體裏的,支撐起他四肢百骸,支撐起他立世為人。他撫一下自己的胸腹,好像澧蘭就在那裏,被他揣在懷裏。
他的戰友們說現在就算看見個母豬也要發情。沒錯,入伍久了,在一片雄性的世界裏打熬,他常常有沖動。于是他又回到了他30歲前的情境,與自己的手作伴。他想着澧蘭,他的小女孩,他必定會回家!他要把她折騰個夠!
他回想從前,從前他日日親吻愛撫澧蘭,“绛绡縷薄冰肌瑩,雪膩酥香”,他細思着自己手上曾經的柔潤細膩、絲一般的光滑,回憶他的寶貝從羞澀到熱情迎接他的情态,她生産後有時愛到情濃處會用手為他打開自己,令他瘋狂。他微笑着情不自禁地把手放到嘴邊,印上一吻。
“周翰,你在想什麽?”一個年輕女人問。
周翰沒聽到,她就把手搭在他肩上嬌聲再問。
“想我妻子。叫我‘顧周翰’!”周翰躲開她的手。
她是國內話劇團的演員,來藍姆迦慰問演出,周翰猜她大概有順便勞軍的想法。他厭煩透了,礙于她的身份,他不能像從前對付那些風月女子一樣,扯蛛網般把她扯掉。女人在男人的營房裏自由來去,“矜持”這兩個字她大概不認識。
她大聲與周翰的戰友們說笑着,妄圖挑起他的妒意。
“你去哪兒?”
周翰沒言語,他走向廁所,女人只好在營房出口站住等他。
“經國。”
顧經國向這年輕女人點點頭。又來了,他替周翰皺眉,這兩個小明星憑着有幾分姿色專來撩撥周翰。那個還好,尚知進退;這個簡直沒廉恥。
“經國,”他寧可她稱呼他“顧經國”,“你嫂子什麽樣子?”
“她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女子,她不化妝也美豔不可方物。”經國在崗頭村見到蘭姐時,她縱使穿着棉布衣服,脂粉不傅,她的風姿也令他一時愣怔住了。新月清暈、花樹堆雪,美極了!他本不該對這女人談及蘭姐,他想幫周翰解圍。
“長嫂如母,不是嗎?”他見她臉上閃過一絲暧昧的神情,心頭火起。
“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許人間見白頭。不是嗎?”她仿效經國的用語,她猜以顧周翰的年齡,他的妻子應該紅顏老去了。
“有些女人的容貌超越時光,家嫂看上去才二十幾歲。”
“老式女子跟不上時代。”女人帶着妒意冷冷地說。
“我嫂子是英國劍橋大學的碩士,會四門外語,極流利。不過,家嫂在男女交往上确實很老派。”經國忍不住譏諷她,她質疑他和蘭姐之間姐弟之情的龌龊念頭讓經國很惱火。天天來糾纏,好說歹說都勸不走。他很想說蘭姐是上海灘的第一美人,他壓制住了,他怕暴露了周翰和他的身份。這女人若是知道周翰曾是上海灘的頂級富豪,恐怕要全身撲過來。
“經國,打球去!”周翰走回來拍拍經國的肩。“別跟那女人說澧蘭,她不配,怕她髒了我妻子。”待和那女人拉開距離後,他低聲說。
“好。你還敢打球?她一會兒又要送水、遞毛巾給你了。”經國笑。
“唉,”周翰嘆氣,“男女授受不親,她難道不知道?”
“像餘美顏。”
“誰?”
“就是把自己的三千情史立書作傳,後來在輪船上跳海自殺的那女人。”
“居然有這種人?寫的什麽書?”周翰駭然。
“叫《摩登情書》,寫了她和男人們的qing事,包括xing事,描寫得很詳細,驚世駭俗,她自稱自己和三千多男人上過床。”
“你看過?”
“嗯。”
“什麽時候的事?”
“1927年,1926年出版的書。”
“1927年?你才16歲!怪我,我沒引導好你,”周翰摸摸下巴,“淨看些烏七八糟的書。”
“你別裝!你書架上的書幹淨?我啓蒙的書都是從你書架上翻來的。”
周翰咧開嘴笑,“要不,不打球了,省得煩。我們去鎮上。”
“做什麽?”
“吃飯,買書。”
“我不确定能不能翻到,很早以前的書了。再說,這窮鄉僻壤未必會有。”經國看着哥哥笑,“她跟着我們怎麽辦?”
“我當着你的面跟她徹底說清楚!”
他們順着簡易的公路往鎮上走。相較從前,基地已經擴大了很多,總面積接近70平方英裏。這裏有許多兵營,用不同編號表示。每一個相對獨立的兵營都有可以供一個團居住的營房、辦公室、軍官宿舍、停車場、運動場和食堂。
營地和營地之間是簡易的公路、樹林,山丘和河流。此外,除去常規訓練場,他們還有巨大的、可供汽車、坦克、火炮演練的場地。如果不借助汽車,住得最遠的士兵走路到司令部大概需要兩個半小時。從國內來參加訓練的官兵們接踵而至,所以營房周邊還有許多臨時搭建的帳篷。基地裏建起了球場、游泳池和電影院等娛樂設施以滿足官兵生活需要。
不出經國所料,那女人果然跟上來。“周翰,你們去哪兒?”
“叫我‘顧周翰’!”
“你們去哪兒?”
“去鎮上。”周翰不理,經國只好開口。
“我跟你們一起去。”
“不方便!”周翰斷然拒絕。
“我有東西要買,一個人去不安全。”她嬌聲說。
兄長不應聲,經國只好再開口,“這是軍營,沒什麽不安全的?”經國皺眉,她跟別人撒嬌也許有用。跟周翰?從前在上海,在百樂門,再風騷的女子貼上身,周翰都會一把推開。
“你看,路邊有樹林,我怕裏面藏着人。怎麽會安全?”
她大概是随時準備幕天席地的人,會怕不安全?“找你的同伴一起去!”
“她們先走了。”
“那你随便吧。”經國追上大步向前的兄長。
“你們兩個不要走得那麽快,我跟不上!”
誰讓你跟着了?兄弟兩人的腳步絲毫不放慢。
“哎呦.......哎呦......哎呦!”女人驚叫。
“她怎麽了?”經國問兄長。
“演戲吧?電影裏經常有腳崴了的橋段。”
“那我們......”
“沒聽見!”
兩兄弟繼續走。
“周翰,你們沒聽見我叫嗎?”女人追上來。
她若是不能正常叫他的名字,他便不開口!
“什麽,你叫什麽了?沒聽見。”經國一臉訝異。
“撒謊!你怎麽沒聽見?我叫得那麽大聲!”女人憤然。
“戰場上到處是槍炮聲,耳朵早就被震聾了。”
“那我跟你正常聲音說話,你怎麽能聽見?我大聲呼喊,你反倒聽不見了?誰信?”
“就是這大聲呼喊我們聽不見,正常聲調沒問題。你想,在戰場上,你要是老想聽着槍炮聲,還敢不敢打仗了?你要把它們忽略掉!你是沒上過戰場,不明白。”
周翰想他這個弟弟很能瞎扯。
女人不是傻子,知道經國胡編,“慢點!慢點!我叫你慢點,顧經國!你怎麽不聽?”
“天天越野,走習慣了,慢不下來!”
既然他們慢不下來,她便需要人來挽着,她伸手挽住顧周翰的手臂。
周翰立刻甩掉她的手。
“怎麽了?”
“男女有別!葉小姐,你自重!”
“老掉了牙的觀念!現在誰還講究這個?”她再挽住周翰。
“我講究!”周翰再甩開她,“經國,你走開五十米。”
周翰停下來,看着弟弟走遠、并在五十米開外處站定,他轉向女人,“我知道你想要幹什麽,我不是那樣的人,我有妻子,她是我一生所愛,我這輩子只愛我妻子!我妻子是絕色美人,才貌無雙,誰也比不上我妻子,誰都入不了我的眼。我的年齡跟你的叔伯差不多,你別來找我了,對你影響不好!”
他撇開女人,大步向前,去與經國會合。他聽見女人在身後喊,“周翰!周翰!顧周翰!”
經國正與18號營地大門邊的衛兵們說話,周翰沖那兩個衛兵打聲招呼。他認識其中的一個,在藍姆迦基地的籃球比賽中,他與衛兵對抗過。
他們繼續往前走,拐彎的時候經國忽然說,“途中一狐,綴行甚遠。”
周翰明白弟弟指什麽,那恬不知恥的女人仍舊尾随着他們。“是‘狼’!她怎麽配是狐貍?”他的小貓貓才是只妖嬈的小狐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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