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胡鐵花聽說的消息讓他震驚。
他不相信楚留香會死在林還玉的手裏,就像他不相信有人的輕功能夠比上楚留香的一樣的離譜。
可是沒有人能夠對他再開一開玩笑,他醉倒了,或者他被抓了,也沒有人能夠來幫他。唯一一個能幫他的人,已經在他聽說的耳朵裏死去了。
胡鐵花就順着一月冷得沁人的風去了慕容府上。他沒有見到林還玉,他見到慕容家現在的主人慕容公子。
慕容公子躺在躺椅上,或者稱之為軟榻,江南慕容的名頭很響亮,林還玉唯一的弟弟的這個名頭也很響亮。當胡鐵花看到他的時候,慕容公子笑了笑,對着胡鐵花說“胡大俠,別來無恙。”
胡鐵花莫名覺得很像楚留香。
胡鐵花一直覺得有楚留香在身邊,自己什麽也不用操心是很舒服的日子。能喝喝酒,能調調情,還能吵吵嘴,宋甜兒和李□□和蘇蓉蓉,有她們作為楚留香的幫手,胡鐵花自己只需要打打架就好、
他可以在楚留香面前沖動,他可以在楚留香面前醉倒,他也可以在楚留香面前睡得昏天黑地。他從小和楚留香長大的時候他就知道,楚留香将會是陪着他一生的人,他從來不會想楚留香的失敗,雖然楚留香會有,但是楚留香的成功的名氣遠遠大過了失敗。楚留香的成功占了他生命的百分之九十九,胡鐵花沒有想過有一天楚留香會死,會留下他一個人。
胡鐵花想到這裏,眼神一下變得很是犀利,帶着滿滿的怒氣和不可置信,話脫口而出,“誰他媽的是你胡大俠,我要見你姐姐!”
慕容公子愣了愣,像是胡鐵花的粗魯直白讓他有些不習慣,随即慕容又笑起來,“胡大俠,我姐姐身染沉珂,現在并不在這裏,胡大俠見也是見不到的。”
胡鐵花眼裏怒氣更盛,“楚留香是不是你姐姐害死的?”
“不是。”慕容公子似有些吃驚的看着胡鐵花,“江湖傳言我姐姐殺死了香帥,莫說別人,我也是不信的。我姐姐身體不好,讓她拿一把刀她也是很吃力的,更何況她和香帥兩情相悅雙宿雙栖,她,怎麽舍得殺死香帥呢?”
胡鐵花怔了怔,話卻下意識問了出來,“那麽,他是死了?”話音還沒有落下,胡鐵花又回複了那種怒氣沖沖的樣子,向前幾步提着慕容的衣領,眼睛瞪着慕容,“我不信!一定是你們的計謀!慕容世家本來就和他有仇!裝成那樣子也是可能的!我再問一次!他,在哪裏?!”
慕容好像很是無奈的嘆了一口氣,看着胡鐵花的眼光裏帶了一點憐憫,“我知道,‘彩蝶□□翼,花香滿人間’,胡大俠你不肯相信楚香帥死了是情有可原的。這個消息是慕容家放出來的,理應來找我們。我雖然沒有看到香帥的屍體,但是我看到的一樣東西,我若是給胡大俠你看了,你也不得不相信。”
胡鐵花“哼”的一聲,仍舊瞪着慕容,怒氣沖沖,“這都是你們慕容家的詭計!楚留香怎麽會這麽輕易的死去!”
慕容眼中的憐憫更多了一些,胡鐵花不知道是沒有看到還是根本不在意,以往他最反感別人用這樣的眼神來看他,但是現在他竟然還死死的瞪着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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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大俠,我帶你去見我姐姐。”
最終還是慕容的妥協帶來胡鐵花的松手,“帶路!”
慕容慢慢的站起來,胡鐵花又恍惚了一下。
楚留香是一個懶人,他吃飯會選擇離他最近的桌子,離他最近的椅子,他能坐着絕不站着,能躺着絕不坐着。能不起身喝茶就不起身。這樣的一個人,怎麽會這麽輕易的死在一個女人的手裏?
慕容帶胡鐵花去了一座山。
這個時候山上沉積着白皚皚的雪,半山腰卻能隐約看到一角飛檐,光是露出來的飛檐就讓胡鐵花在心裏贊嘆了一下。
飛檐用的琉璃反射着山上的白雪,純粹的白色,透明且柔和,飛檐角上吊着一個檐鈴,看的出來是上好的白瓷。胡鐵花是練家子,大約能聽到風過之後清清脆脆的“叮當”聲,非上好的白瓷和工藝不能企及。
但是最重要的,還是要有一個有上好眼光的主人來相中它們。
沒有過多久,他們就到了半山腰的房子前。純粹的琉璃做瓦,大理石做磚,雪白的牆和雪白的柱子,門匾上龍飛鳳舞的寫着兩個字,
幽居。
胡鐵花一下就認出來這是楚留香的字跡。容不得胡鐵花細想,慕容公子已經打開門走了進去。胡鐵花跟進去,處處能感覺到主人對這裏的喜愛和愛護。
庭中沒有小巧流水和嶙峋怪石,有的只是一個一個的池子,冒着蒸汽,散着淡淡的硫磺味。除此之外,就是一些低矮的栅欄圍着池子。
胡鐵花認得出來這是溫泉,更能肯定栅欄的高度肯定經過了細心的計算,使人能泡在池子裏而不被其他人看見。
路是鵝卵石的,庭中植物稀少,但是恰到好處的填滿了庭院裏的空白。像胡鐵花這樣粗魯的人,都不自覺放慢了腳步。若是平日裏,他倒是想去池子裏泡一泡,再喝一些陳年佳釀,再有個絕世的美女在旁邊替他倒酒或者替他搓搓背。
只可惜,胡鐵花心裏記挂着楚留香,這樣美好的場景完全不能消弭他對楚留香的牽挂,更加的讓他心急。
這樣美如畫的地方,人煙稀少,若是他是楚留香,他也不自覺會放松警惕。
心急之下,胡鐵花沖着前面慕容公子的身影問了一句,“喂,還有多久到?”
慕容公子轉身來看着胡鐵花,神色已經沒有之前在慕容府裏的輕松惬意,“馬上就到。”說罷他停在了一扇房門前,在開門前,慕容公子的神情就像天要塌下來一樣,他對着胡鐵花帶了一點懇求的說道,“胡大俠,請你無論看到什麽,都出來再發脾氣好嗎?”
胡鐵花一愣,覺得這個要求并不是難事,就點了點頭。
慕容公子松了一口氣,推門進去了。胡鐵花跨進去的時候首先的反應是皺了皺眉頭,接着他明白慕容公子的要求是為什麽了。
血。
房門對着的一個床榻上都是血。
血染紅了被褥,也染紅了已經掀開可以看見的床墊。
血順着床榻滴向了床斜對面的桌子邊,又滴向了門口。胡鐵花退了一點,就能看到自己腳下已經幹涸的血跡,他又走進來,慕容公子已經不能忍受的退出了門外,胡鐵花一個人順着血跡慢慢的看了看整個房間。
房間是白色的。
床是白玉色的,被褥的純白色的,桌子的潔白的,茶杯和茶壺是瓷白的,衣櫃是澀白的,窗棂是澀白的。
胡鐵花能想到這裏住着的人喜愛着白色,并且他還能想到,住這裏的人有着輕微的潔癖和很好的習慣。
屋中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的,除了那些血。
胡鐵花很難想象有一個人能流了這麽多的血而不死,他轉頭看着慕容公子,問道,“這是誰的房間?你為什麽帶我來看……”
他問不下去了。
他看到慕容公子的表情帶着五分歉意五分哀傷,他就知道,這一定是楚留香的房間。
那麽這些血,一定也是楚留香流的。
不然,有人在他的房間流了這麽多血,楚留香為什麽不打掃,或者,為什麽不叫人來清理成原本潔白的一片。
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楚留香已經死了,他再也沒辦法來打掃他的房間了。
胡鐵花愣住了。
他受到的沖擊不能更讓眼前的景象帶給他更大,他癡癡的順着血跡看着,之前走過來并沒有注意到,血跡順着房門,延伸到房間外不遠處的一個階梯邊。胡鐵花推開站在一邊的慕容公子,一個人沿着血跡走了下去。走到階梯邊,胡鐵花慢慢的擡眼看着階梯下,整個人渾身一震,喉嚨裏低低的吼了一聲。
慕容公子走過去,擔憂的看着胡鐵花。
階梯下并不是什麽暖和的池水,卻是冰雪萬丈的懸崖。
懸崖深不見底,此時被冰雪覆蓋着,霧氣缭繞,隐約可見怪石凸起,地勢的險峻更是一覽無遺。
如果,如果楚留香受傷了,從這裏跳下去,從這裏跳下去,胡鐵花癡癡的想着,是鐵打的也摔成爛泥了。
“是你們……一定是你們……”胡鐵花通紅着眼睛,轉頭看向慕容,一步步的逼近“你們害死了他!你們逼死了他!!你們為什麽這麽狠!你們做的這麽絕!你們還有沒有人性?!!他和你們有什麽仇?!你們他媽的什麽江南第一世家!就是他媽的就是一群禽獸!”
慕容公子沒有說話,他知道這時候說話無異于火上澆油。
“楚留香他從來沒有殺過一個人!可是總是有人要他死!他死不了你們很難受!非要逼他死!我!胡鐵花!”胡鐵花狠狠的錘了錘胸口,“你們給我記住!我也不想見你那勞什子姐姐!這個仇!只要我胡鐵花活着!就一定會報仇!”
胡鐵花又悲哀的大吼,“楚留香你他媽的不是個人!是個縮頭烏龜!我若是你!死也不能瞑目!”
慕容公子悲哀的看着他。
“你們有沒有找過他?!有沒有去懸崖底下找過他!”
慕容公子點點頭,似乎是很小心的措辭,“我們的人找了三天三夜,還是沒有找到香帥的屍體……”
胡鐵花瞪着慕容公子,“很好,我胡鐵花,記住你們慕容山莊了!”
最後走的時候,胡鐵花對着慕容公子,帶着三分陰沉三分狠戾三分決絕和一分悲哀的說道,
“我的命就是他的,如果你們不想被我殺死,就盡情的找人來殺我。我不管是不是你們做的,我就認定是你們做的了。”
“我胡鐵花沒有楚留香名氣大,但是,我胡鐵花也是一言九鼎的漢子。說出的話,做出的承諾,永無更改。”
慕容公子很久以後都能記得胡鐵花最後的四個字,像是一場夢魇,狠狠的刻進了慕容家每一個人的心裏。
“永無更改。”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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