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肖未然知道蔡學是免不了一頓板子了,便放了心,開開心心地開始吃起來。
王離便打開了一卷文書,念道:“元陽十年三月七日,蔡學于街頭強搶一名女子,女子之父不從,蔡學喝令手下将人暴打致死,後将人屍體偷偷掩埋;元陽十一年五月,蔡學強娶一孫氏寡婦為妻,不出三月,即将人淩虐致死,對外謊稱孫氏因病而死;元陽十三年,蔡學與一有夫之婦通奸,被其夫發現,與女子謀,毒殺其夫……”
蔡學越聽越瘆,不知不覺間身上出了一身冷汗。這些事他是做過,不過他都用錢将事情瞞下了,若說這肖未然若是只是找人做戲,他是萬不可能查到這些的……不好,難道……難道這人真是燕撫旌?!
“假的……都是假的……胡說八道!”蔡學心慌不已,胡亂嚷嚷着就想帶人往外跑。
卻見不知從何處湧出了一衆将士,俱是披堅執銳,将門給嚴嚴實實地堵住了。
蔡學更是慌了神。
肖未然本吃得開心,也以為只打蔡學一頓板子就行了,萬想不到突生了這一變故,心裏跟着一驚。
“燕撫旌,這些事是真的還是假的?”肖未然看着他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道。
燕撫旌只是幫他夾菜,并不答話。
王離将蔡學累累罪狀念完了,便遞給了在座的各位,“諸位大人請看。蔡學每樁案件的受害者和證人均已将證詞簽字畫押,他們現在我處,稍後便與這蔡學一塊轉交給各位大人提審。”
“是是是……”
“辛大人,如此種種,這蔡學該判何刑罰?”燕撫旌只顧幫肖未然夾菜,并不擡頭。
那都官郎中揩揩腦門上的汗,忙起身,“蔡學徇私枉法,罔顧人命,按大興律當受腰斬之刑。”
蔡學耳聽着腿一軟,撲通跪到了地上。他的那些仆從也都慌了神,橫七豎八跟着跪倒一地。
肖未然也是一驚,嘴裏的飯無論如何都咽不下去了,忙不疊地拉了拉燕撫旌,悄聲道:“我就是讓你打他幾板子,你別這樣吓唬人。”
燕撫旌一指撫了撫杯沿,方擡頭沖衆人道:“各位也都知曉,我燕某人一向秉公執法,令行禁止,從不曲從私情。我且再問一遍,這蔡學按律到底該受何刑?”
“從這些罪狀上看,當真……當真……當真是腰斬……下官怎敢欺瞞大将軍?大興刑律第八卷 第七條便是,殘害多條人命者,當腰斬。”那都官郎中被他這一問吓得跪倒在地,其他幾人也忙跟着下跪。
“嗯。”燕撫旌颔首,“不過人命官司不可大意。為免誤判,也為免我手下調查不嚴,勞累各位大人們将這些罪狀和人證帶回去,再好好審判定奪一番。切記,既不可污蔑他一絲,更不可偏袒他一毫。”
“下官遵命……”
“還有,這蔡學昨日傷人一事,既無疑義現在便了了吧。”
“是是是。”
燕撫旌又瞟了那劉知縣一眼,“劉大人,我手下将士不可私用刑罰。那三十大板,按律該由你的人來行刑。”
“是是……大将軍說的是,按道理正該如此。”那劉知縣忙爬起身,沖門外急道:“人呢?!快進來啊!”
不一會兒,一隊衙役魚貫而入。
蔡學恍惚間從那衙役中認出一人,他曾随他父親給他送過禮,便病急亂投醫般慌亂地扯住他的衣擺,“劉捕頭,劉捕頭……這……這裏有人冒充燕撫旌,還有人冒充知縣大人……您救我……您還記得我吧……我爹還給您送過禮呢,您救救我……”
那捕頭如避蛇蠍般踢開他,慌慌張張跪地沖那劉知縣道:“大人饒命……大人饒命,此人胡亂攀人,小人并不認識他……”
“你!”那劉知縣又驚又恐,恨鐵不成鋼地踢那捕頭一腳,忙沖燕撫旌道:“下官禦下……禦下不嚴,還望燕大将軍責罰……責罰……”
“我說了,剩下的自有諸位大人回去仔細審斷,我也相信劉大人會秉公處置。現在是了昨日之事。”
“是是……”劉知縣咽口唾沫,大喘氣道:“還不快給我打?!”
“是!”
蔡學這才終于肯信那人真是燕撫旌,早已是吓得屁滾尿流,忙不疊地哭着求饒,“燕大将軍……燕大将軍……饒命啊饒命啊,小人……狗眼不識泰山……您……您饒小人一馬……哎喲!哎喲!燕大将軍……小人知錯了……”
見燕撫旌絲毫不為所動,蔡學只好哀哀嚎叫着轉向肖未然,“小啞……不不不!肖公子……肖公子,您大人大量……饒……饒小人一命,小人……哎喲!哎喲!小人再……再也不敢了……肖公子,小人日後給您當牛做馬……哎喲!饒……饒小人一命……”
肖未然瞧那蔡學此番挨板子,全然不像之前那般輕松,這些衙役們一板子下去,血頓時就滲出了衣襟,不一會兒,那蔡學便已是血肉模糊動彈不得。
肖未然實在不忍再看,便拉住燕撫旌,“燕撫旌,別打了,昨日他欺負我的事我不跟他計較了……”
燕撫旌置若罔聞,親自為他盛了一碗粥,遞到他面前,“這暮魚粥是這裏的一絕,嘗嘗。”
肖未然看罷那蔡學血肉模糊的樣兒,再看這些菜肴,胃裏直犯惡心。見燕撫旌這般,肖未然心中突得生了氣,一把拂開了他的手,“你怎麽這般冷血?!”
那湯汁便濺到了燕撫旌的手上。
在場的所有人心中俱是心中一凜,吓得大氣不敢出。
燕撫旌擡眼打量了他一眼,肖未然無端地覺得後背發麻,難免也跟着氣短。
王離忙向燕撫旌遞上帕子,大着膽子勸解肖未然道:“肖公子,大将軍從不徇私,蔡學按刑律當是如此。求情的話你沒必要再說。”
看看一衆人噤若寒蟬的樣兒,再看這燕撫旌冷酷無情的神色,肖未然忽地明白了這些人為何那般怕他。
燕撫旌擦淨了手,把那帕子往桌上一放,道:“諸位大人可以先回去了。”
衆人這才大喘着氣擦汗,忙不疊地沖燕撫旌作揖道別。
看到血肉模糊的蔡學被一群衙役活生生在地上拖着走,肖未然撇開了眼不敢再看。
雖也知道那蔡學是罪有應得,只是肖未然自幼便與那他相識,盡管也厭惡他,可乍聽他落那般酷刑,心裏終歸是不忍心。
肖未然便深吸一口氣,強笑着拉着燕撫旌道:“燕撫旌,要不你就別殺他了吧……若……若那些惡事真是他做的,你換個法子罰他好不好?要不就發配他充軍?讓他跟着你上場殺敵,給他個機會将功贖罪,或是叫他幹一輩子苦力,多受些罪,哪能讓他輕易就死了呢?那些苦主也是可憐,也得把這蔡學家裏的錢都散給那些苦主,也算是彌補……”
“畫一之法,任何人不得超脫其外。包括你我。”燕撫旌看着他,一字一頓道。
說罷,燕撫旌慢條斯理地喝盡碗中剩餘的魚粥,起身,“王離,換個房間給他另置一桌酒菜,等他吃完好生帶他回去。”
“是!”
看着燕撫旌的背影,肖未然一怔,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他的意思,心裏格外委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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