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梅花
竹茗端了一杯茶回來,秦绾寧站在一側擺.弄着桃花枝葉,還不忘問道:“這是什麽品種?”
“哎呦,姑娘可真問到小的了,小的只管種,不知是何品種。”小厮随口說了一句。
兩人相距幾步遠,伸手也碰不到,竹茗這才放心,将手中的水杯遞了過去。秦绾寧接過小小地飲了一口,俯身又擺弄着桃枝,照舊不語。
竹茗依舊注意着小厮,未曾察覺到秦绾寧的發髻。
栽種結束後,小厮秉持着禮數,與竹茗說笑了幾句後才離開。
桃樹就在梅花旁邊,梅花前幾日就已凋零,本已孤零零地,今日又多了一桃樹,算作有伴了。
秦绾寧圍着桃花轉了兩圈,露出滿意的笑容,望着空中的日頭,道:“時辰不早,我去睡會兒。”
竹茗點了點頭,目送她回屋裏。
那廂出去的小厮不斷拍着自己的胸口,老虎嘴裏拔牙,當真是險之又險,好在秦姑娘萬分從容。
當時秦姑娘若半分不自在,他指不定就要腦袋搬家了。
出了內院後,他回到外間同自己的同伴說話,這裏的月例多,同樣,也很危險。他們一群幾十人住在外院,說是外院,也不過是那間屋舍的外面罷了。
因為在宮廷裏是不存在外院一說。
小厮叫念來,入宮不到半年,在衆人眼中就是一憨厚的小內侍,得了天大的‘福分’才送進這間不知名的宮殿內。
幾十人圍着一女子轉,太子藏人太深。
念來身上都泥土,将自己清洗幹淨後,外間就送了飯食進來,與尋常一樣,三菜一湯水,夠吃又鮮美。
念來餓了,狠狠地吃了四大碗飯,吃完以後,同伴欺負他是新人,就喊着讓他收拾殘羹。念來高興地應了,同伴都笑話他不長腦子,擦洗有什麽好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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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飯以後,念來将碗筷都收拾好,匆匆往食盒裏面塞了點東西,遞出去的時候格外小心。
外間的內侍收到食盒後嚴謹地查看一番,見沒有夾帶,就直接送去膳房清洗。
每日一樣的操作,兩年來沒有出過差錯。
等人走後,念來砰地一聲将門關上,左右看了一眼,沒有人。
外間的人吃過飯,院子裏的廚房也做好了秦绾寧的吃食,竹茗接過後試吃,确保無恙才送去秦姑娘面前。
秦绾寧睡在小榻上,烏黑如瀑的青絲散在榻沿,她睜開眼睛,那只簪子早就被她放在了妝盒裏,那簪子是她送給故人的。
未曾想,故人竟回來送還她。
故人知曉她被困此地,想救她出去?
蕭宴如今大權在握,殺名赫赫,誰又會是他的對手?
秦绾寧仰望神色的屋頂,玉頸微揚,鎖骨處露在空氣中,雪白的肌膚上染着一朵紅梅,旖旎纏綿。
竹茗進屋恰好見此情景,羞得低眸,“姑娘,該用膳了。”
“嗯。”秦绾寧垂眸,黑黢黢的眼眸裏閃着幽深的光,木然地坐起身。對面的竹茗平複自己的心情後,微微擡眸,面前的姑娘肌膚勝雪,兩腮粉紅若桃花,妍妍瑩潤,但那雙眼睛死氣沉沉。若是一副美人畫,那就是丹青手最大的敗筆。
明明容貌驚人,偏偏被困囚籠內。
秦绾寧依舊赤足走了出去,珠簾掀開之際,腳步忽然頓住。
天殺的蕭宴又來了。
身後的竹茗也跟着急剎住腳步,擡頭去看,驚得立即退出去。
“阿绾今日見了外人。”蕭宴坐在食案前,簡單一句話就有了令人生畏的鋒銳氣勢。
秦绾寧倒吸一口冷氣,站在原地,沒有近前,蕭宴今日一身素淨袍服,腰無配飾,可他身上有一股無人讓人忽視的氣質。
金陵城內的郎君愛美貌,穿着尤為在意,穿着都是擇富貴的來穿,花紋配色乃至配飾,都是好的,旁人見了都會稱贊一句精致風雅。而蕭宴今日偏偏例外,袍服是素的,并不像是一國太子該有的衣飾。
秦绾寧駐足,卻在想外間可是有喪?
若無喪事,蕭宴斷不會穿這身衣物。
“阿绾,我在想你與那名小厮說了什麽話。”蕭宴笑着,唇角噙着一抹笑,對面的女子眉眼昳麗,青絲如綢,美則美矣,卻少了一股生氣。
想到生氣,他屏住了呼吸。
秦绾寧心中忐忑,畏懼蕭宴的心思被狠狠壓了下去,故作從容,道:“問了幾句桃花,你怎地過來了?”
她擡起腳,緩步至蕭宴一側,欲坐下的時候蕭宴長臂一撈,将她扣入懷裏。
炙熱的溫度燙得秦绾寧渾身一顫。
蕭宴将她放在自己的腿上,蹭着她的頸側,“你怎地又喜歡桃花?”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我就想知道這座囚籠裏的桃花開了沒有。”秦绾寧忍着顫栗,頸側陣陣濕熱,她感受到了蕭宴身體的炙熱。
男人的身體與女人不一樣。
蕭宴感覺到了懷中人的顫栗與僵硬,如今的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很多女人都會投懷送抱,也唯獨秦绾寧敢這麽抵觸。
但他不介意,籠中雀罷了,不高興也得忍着。
女人離了男人注定會活不下去。
他慢慢地親吻着她,頸間肌膚嬌嫩,又透着一股令人發瘋的清香,“阿绾想看桃花也是不難,不過孤來是想告訴你,太子妃死了。”
秦绾寧瞳孔猛縮,死了……
蕭宴慢慢告訴她:“孤叫人殺了她,因為她不聽話。”
一面說,一面手緊臂間的力氣,懷中人顫栗不止。
他笑說:“她竟和陛下提了要求,說在她生下孩子前不準孤納妾,你說該不該殺呢?”
世間沒有人敢威脅他,枕邊人也是不成。
秦绾寧從他的話裏明白過來,江氏做了太子的岳家,又恐太子借他們的名聲來造勢,就大膽提了不許納妾的要求。
然而江氏算錯了一點,蕭宴從不喜歡受人威脅。
江氏犯了大忌!
“阿绾,你覺得孤做得對嗎?”蕭宴的手落在她的小腹上,微微一揉,就感覺一股炙熱的溫度由小腹升起,她不耐,偏偏蕭宴力氣大得驚人,怎麽都掙脫不開。
蕭宴按住她的雙手,置于鼻尖嗅了嗅,“阿绾,你會聽話嗎?”
掙紮的人猛地一頓,臉色發白,舌頭抵着牙關,蕭宴是在警告她。
“阿绾,你若走了,我就會殺了你唯一的外甥,他可是你們秦家唯一的香火了。”蕭宴聲音輕輕柔柔,威風和煦,可聽來的寒意極為滲人。
秦绾寧停止掙紮,相反,極為柔順地靠在男人結實的胸膛。
蕭宴親吻她的耳廓,炙熱的呼吸鑽進她的耳朵裏,就像是一根烙鐵伸進去,無異于酷刑折磨。
半晌,屋內無語,只聞炙熱的呼吸。
最後,蕭宴松開她,并親自盛了一碗魚湯,道:“開江魚,聽聞極為新鮮,你且試試。”
秦绾寧乖巧地喝下,許久後才從方才的驚顫中找到了自己的聲音,“江氏女兒死了,你不成親了?”
說來可笑,之前她無數次午夜夢回中她做了蕭宴的正妻,可現在聽聞他要娶別人,自己竟可以這麽平靜。
心傷夠了,就不會再心疼。
“成親,江氏有庶女,随意挑了一位,親事定在七月。”蕭宴呵呵笑了,“你在關心孤?”
秦绾寧垂眸,沒有說話。
吃過飯後,蕭宴就走了。
秦绾寧照舊一人躺下,蕭宴很少過夜,就算留下了,翌日睜開眼睛也不見人。
收起一切思緒,她走到狀臺前,将妝盒打開,內心卻是一陣諷刺,苦心喜歡那麽久的男人卻将她當作鳥兒一般困在不知名的居所。
早知今日,她就該一刀捅了蕭宴,自己再自盡。
一日悄悄地過去了,東宮的紅綢也在一日間撤了下去,太子着素,也算是有心了。
到了二月二這日,明華公主給東宮送了一碗長壽面,送去的內侍沒有見到太子本人,但面條送去了。
明華暗自思量後,悄悄帶着人在宮裏轉悠。
前陳留下的宮殿奢靡精致,亭臺樓閣,數不勝數,當日攻城之際,宮殿有損毀,新朝初立,後妃住進來後修繕幾間要住的,但是,很多宮殿都是空着的。
太子囚住绾绾,必然會去看望,偏偏出宮次數不多,可想而知其中的古怪。
明華是嫡長公主,出入自由,後妃看到她都得尊敬,在宮裏走動也不會讓人覺得奇怪。
皇宮分前庭後苑,前面是皇帝處政之地,後苑則是後妃的寝殿,若要藏人,必然會在後苑。
明華坐着車辇,将栽種梅花的地方都走了一遍,要麽荒蕪要麽住着後妃,并無绾绾的蹤跡。
走了一圈,日落黃昏,依舊無所獲。
明華落寞而歸。
站在牆角下的蕭宴靜靜地看着明華公主的車辇從面前走過,一雙眸子深如寒潭,冷笑過後,轉身進屋。
秦绾寧不知外間的動靜,坐在窗下緊凝着蕭宴的背影,等人靠近後,她迅速斂下眸子。
須臾後,蕭宴走進來,将她抱起,親切道:“阿绾,生辰可有願望?”
願望?秦绾寧握緊拳頭,若有願望,也是想一刀捅了蕭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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