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而今才道當時錯4

晚間今上前來與娘子用膳時,笑說“聽說你今日給陳娘子那兒添了個宮娥,是為何?”娘子手裏的銀箸一頓,反問道“官家是如何知曉此事的?”今上回說“我今日恰去看二帝姬,若依的宮娥偶然提起的。”

我心中暗道又一個有女的嫔禦被牽扯了進來,然而今上的下一句話打破了我的思緒,他遣退在場宮人,只留我與娘子二人,他方問“忻穎,你在查什麽?”

娘子驟然擡首,面上遺留些驚訝之色,“是,妾近日在查長帝姬和五帝姬之事。”今上颔首“是有人刻意為之?”娘子聞言停頓後回答“是,那位繡娘就是如今的牽扯,只是牽扯過多了,幾個娘子宮裏頭的宮娥與她俱有來往,且如今觀之并無異常。”

今上默然連連點頭“你有着孕,這事你別管了,免得把自己也牽扯進去。”娘子接上了話“不成,這事曹娘子,徐娘子都管不得…若再不讓妾管,難道讓兇手逍遙法外嗎?”我感念她有孕後着實心軟了很多,尤其對于孩子的事,一提起孩子她便更激動些。

今上的手握上她的“我是孩子們的父親,這事理應由我來管,既然如今已現端倪,就不怕尋不着幕後兇手,你安心就是。我會以沖喜為由更換曹氏和盛氏的寝宮,更換帝姬所用的一應物品,若這樣她們的病情還不見好轉,那就是太醫無用了。”

這事果然有了轉機。自從更換寝殿後,兩位帝姬的病均有不同程度的好轉。長帝姬從昏迷不醒到了可以服用湯藥,曹娘子的精神在女兒的病好轉後亦一日日好了起來。五帝姬的病亦是,幾日後,她差不多康複了。

娘子依舊日日叫我看着那繡娘,直到那一日,看見她入了盛娘子的寝殿。我們幾然覺得不可能,沒有一個母親會拿自己孩子的安危玩笑,盛娘子縱與闵娘子不和日久,但謀害長帝姬卻實在沒有道理。但此事一出,盛娘子已被帶去了官家那處,随後太後亦前往,并請來了各宮娘子。各宮娘子難得來的這樣全,除了專心照顧長帝姬的曹娘子,就連常年多病的陳娘子也來了。闵娘子出門晚些,到時她們紛紛向娘子請安,娘子無心這些,匆匆吩咐了一句免禮,便與徐娘子領嫔禦們入內。只見端坐上位的太後與今上氣勢洶洶,跪于其下的盛娘子猶在垂淚。

娘子與徐娘子向今上與太後問安,今上看向娘子時又多了一絲笑意“你快起。”娘子複扶了我手起身,今上令衆人落座後,又指向其下的盛娘子道“如何,還不說實話嗎?”盛娘子哽咽之間理智尚存“官家,妾沒有理由害兩位帝姬,妾是嫉妒闵娘子不假,但這與曹娘子和妾自己的孩子有什麽幹系呢?”徐娘子接話“聽說前幾日盛娘子責罰了闵家另一位娘子,若不是闵娘子及時趕到,那娘子命便不保了。盛娘子的氣量咱們都是知道的,可是為着此事心存怨恨?”

盛娘子膝行向前“官家,那時候妾的女兒病的昏沉,若非妾急于去尋太醫是不會出門的,那幾日妾心情焦躁,一時間罰的重了是妾的過錯,昔日對闵娘子的種種沖撞亦是妾的過錯,但今日此事當真與妾無幹啊,妾亦實在想知道,究竟是誰這樣心狠,要謀害妾的孩子!”

闵娘子聞言開口道“官家,那繡娘可審過了嗎,她可有招了什麽?”今上不解,複問“她着實招了是盛氏所為。”闵娘子起身道“官家,妾相信盛娘子的慈母之心,請再審。”竟是她求情,在場衆人不免訝異,今上亦是如此。他試探性的再詢“忻穎你說這話,可是當真?”

娘子聞言拜下“官家,長帝姬與五帝姬都是官家疼愛的孩子,如今她們無端受了這樣大的委屈,妾相信您想要的一定不是尋一有嫌疑之人便草草了結,而是找到真正意圖謀害,用心不良的兇手,那麽既如此,請不要急于一時,以免日後後悔。”

今上聞言沉默,片刻後吩咐“再審繡娘,你們都先回。”又溫和道“你快起來。”他語畢,娘子問“請問盛娘子,今日她為何要往您那處?”盛娘子擦去淚痕,顧首道“妾實在不知,她急匆匆的來說要禀事,可妾從前根本沒見過她,倒是身側的宮娥們通通認得她,說她前些日子曾蒙過闵娘子的賞賜,繡工精湛。”

娘子又口氣溫和詢問陳娘子“陳娘子,這宮娥這幾日是于你那裏侍奉的,不知日常起居可有異樣?”陳娘子又一陣咳嗽,是身側的宮娥代她答話“回禀闵娘子,我家娘子這幾日一直病着,今日才退了高熱,那宮娥自賜入宮裏頭後,奴婢念她從前是做繡活的,對娘子們身邊的事不大熟悉,只吩咐她在外間做雜活,她為人算是和善,這幾日與下頭宮娥們處的不錯。”

娘子的口氣仍舊溫和,只是稍帶了一份伶俐“哦,既是在外間侍奉的,你家娘子又病的嚴重,你又如何知道她為人和善,又與下間宮娥們相處和睦?”

那宮娥不慌不忙的回說“她繡工精湛,送了阖宮宮娥香囊繡袋,宮娥們都愛不釋手,對她贊賞有加,奴婢也是聽說而已,如娘子想深知,可宣外間侍奉的宮娥前來。”

娘子笑說“你這話诓旁人尚可,想诓我卻是不成。須知你們這些侍候在娘子們身旁的,什麽樣的好東西沒見過,怎會因一香囊繡袋便對一個新來的如此賞識?”

那宮娥有些慌了,回說“我家娘子多年深居簡出,奴婢亦不是沒見過好東西的,只是對一新來的宮娥何必為難,何況那又是您親賜下來的,如果厚待些,說不定您也會對我家娘子多照伏一些,一舉兩得呢。”

娘子忽然起身,說“你與她從前可相識?”宮娥回說“有所聽聞她繡工精湛,但并不相識。”娘子又問“哦,既然昔日不相識,那為何有多人瞧見,你們多有來往呢?”宮娥終是不似原來平靜了,說話間多有斷續“不曾…奴婢與她不相識啊…誰人胡言亂語蒙騙娘子,還請娘子明鑒啊。”

闵娘子顧首之間換了顏色“若是坦坦蕩蕩,為何不敢說之前便是相識的?”宮娥俯首“娘子,那繡娘阿旭如今惹了最大的嫌疑,奴婢是不想和她牽扯上什麽幹系,更不想連累娘子。”

闵娘子哂笑“這話怎麽講?她有嫌疑,她有罪過,難道所有與她相識的人便都要連坐?這樣說來,我與她亦相識,是不是她若有罪,我亦要受罰?”

宮娥連連搖頭“不不…奴婢不敢,奴婢言語失當,望娘子恕罪。”闵娘子淡然一嘆後落座“她是你的同鄉,你們曾經情同姐妹,在四司做事的那些日子相互扶持。”話畢她眼眸掃過了臉色蒼白的陳娘子“到了如今,陳娘子還不想說些什麽嗎?”

陳娘子亦起身拜下“闵娘子,妾病痛纏身,無心其它,對于這些宮娥的事不甚了解,如今看來妾禦下不嚴,還望官家賜罪。”

今上聞言忙說“知道你身子不好,先起來吧。”她面容顯露感動之意,剛要起身娘子便打斷道“跪下!”言語之鋒利令在場衆人一驚。

在今上一句帶有勸意的“忻穎”後,娘子面不改色“久病纏身,真是好借口。但你究竟是真的體弱多病,還是假病,還是找位名醫來瞧瞧的好,去請太醫院院判來。”

我領命,卻見院判已立于屋外,忙作了請的動作引他入內。院判撫脈後上前躬身道“官家,微臣之前曾受命看過陳娘子脈案與用藥,這脈案時好時壞,時而平安時而抱恙,實在奇怪,是以微臣過問了相關太醫,太醫支支吾吾無話可對,後來微臣禀告娘子,發現為陳娘子多年醫治的孟太醫,是她的同鄉,二人早生情意,孟太醫才死心塌地的幫陳娘子裝病。”

他語畢,娘子平複後方說“陳娘子,這些年過去了,若今日此事,或許這些事就成了永遠的秘密,無人知曉,但你為何要謀害長帝姬和五帝姬呢…”

陳娘子終于一改常日的溫和模樣,搖晃着站起身來“當年,我本已定下了親事,可偏在采選那日,曹娘子選中了我,破了我一生平安幸福的念想,後來,是她,為自己固寵向官家引薦了我,我就這樣,不情願的成了官家的女人,闵娘子,你何必這樣生氣呢,其實你與我有什麽兩樣,你不也是當時心中有他人卻被迫嫁給官家的嗎?可惜啊,衆人皆不知,那人并不是…”

只聽一聲“住口!”是官家起了身,他怒目而視,吩咐宮人“将她帶下去,好生看管,待事情明了,便賜她三尺白绫。”有宮人迅速上前堵住了她的嘴,她掙紮着上前,笑說“官家,您怎麽不敢聽下去啊,哦我知道了,您是不敢承認,您最愛的忻穎,她的心裏沒有你的半點位置吧!”宮人們自不由她再說,塞了一個布團便把她與那宮娥拖了下去。

我終于安心了幾分,扶娘子落座時,卻感覺她手裏全是汗。對于娘子的過去,我一無所知,但我知道,她的過去,是她最不願開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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