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而今才道當時錯3
闵娘子與我,都對盛娘子的突然改變十分驚訝,她向娘子行禮後離開,娘子吩咐我遣人将平娘子帶回去,我們回時官家已在。他一見娘子便問“怎麽了?方才在議事耽擱了一會,便直接來了這裏。”他停了一會,“是為着你那不省心的堂妹?”闵娘子擡頭對他說“送了她出宮吧,今日事若傳言四起,她這條命便留不住了。”今上嘆口氣“這事你自己做主就是。反而是兩個帝姬都病的沉重…”闵娘子聞言握他手“總會好的,如今天漸漸回暖了,太醫日日看顧不敢慢待,定會見好的。”
今上笑看娘子,扶她坐。“前朝議論,說我至今無子,再次提起,要我在宗親中擇一位貴子過繼。”娘子聞言颔首“那您同意了?”今上無奈回說“我只說,等你生下這胎後再議。忻穎,或許是我沒有福氣,命裏注定無子,這樣才牽累咱們的孩子早早夭折了。”娘子聞言握緊今上的手“官家切勿自責。這宮中的孩子原本就更嬌弱些,這其中更有嫔禦們的緣故。因自小養尊處優,身嬌體弱,本不比外頭的娘子們能好生養。再加之有求子心切的,多用藥湯,是藥三分毒,傷了身子也未可知啊。”娘子提起的正是盛娘子舉薦的那位娘子,如今盛娘子深被今上憎惡,那位娘子亦恩寵稀薄,是以求子心切,向太醫院求了不少藥石。但實在無果不算,前些日子經診後,還徹底得了無孕之症,她聽後憤恨交加,得了一場大病後也去世了。
今上說“罷了,這時候我倒說喪氣話,忻穎,無論這一胎是男或女,我都會護佑他平安長大。從前我對每一個孩子寄予厚望,希望他們長大成人後成為國之棟梁和衆貴女之表率。皇家的孩子總是承擔的那樣多,這或許才是他們長不大和不願長大的緣由吧。如此想來,平庸無能又算什麽,如能平安順遂一輩子,豈不也是件佳事?”
或許是兩位帝姬的病情,讓今上竟産生這樣的想法。六宮嫔禦接連産子皆為帝姬,産下後,夭折的亦不在少數,也難怪今上會這般想。待今上離開後,娘子說“靜徽,若這一胎真是帝姬,官家便真要被他們逼迫收他人之子為後嗣了。”我安撫道“娘子,如今這孩子尚小,不知是皇子還是帝姬,如今憂思也是無用。”娘子又問“兩位帝姬的病究竟如何了?官家時時去探望,為何總是愁眉不展?”我答“是病情反複,加之高熱不退,太醫院一時間并沒有好的法子,但兩日前院判想出了好方子,給五帝姬用了便見好了,否則今日盛娘子怎會得了空出來走走呢?”
娘子又詢“那長帝姬的病情如何?曹娘子日日看護,人都瘦了那麽多,還是不見好嗎?”
我緩緩回說“長帝姬的病比五帝姬更嚴重些,連睡了幾日了,曹娘子着實憂心,但太醫院泰半的都在那邊看護着,想來無礙。”
娘子黯然失色“曹娘子生四帝姬傷了身子,如今已不能再生養。她只這兩個女兒,萬不能再出岔子了。”
我颔首答是,再三向她承諾,必定會親去見見曹娘子和長帝姬。入了曹娘子處,鋪天蓋地的全是藥味。曹娘子坐于榻邊擦着淚,我屈身向她問安。她見是我,忙叫我起身“你來了,也替我問你家娘子安好。”我上前,見長帝姬臉色上泛着潮紅,冒着冷汗,曹娘子時時為她拭汗。我問“帝姬的病症可有好轉?”曹娘子搖搖頭絕望道“如今,只靠着參湯吊着命罷了。太醫院的人盡是無用之人,待我的瑾宿沒了,我便要他們給我的孩子陪葬。”我見她如此,也不好久留,說了幾句安撫的話便告退了。出去時見到院判,向他示意到一邊來。“院判,長帝姬的病真是藥石無醫了嗎?”他悄聲說“長帝姬這病來的奇怪,本是小小風寒,長帝姬不是小兒,不會熬不過來的,但是自從用了藥,她便病的更重,想是太醫無能。”我聽了覺得怪異,“有這樣的事,為何不回禀官家?”他嘆氣道“官家一見我們,除卻責罵無用再無其它,我們想說其餘的,官家也不肯再聽一句。”
我颔首說“這話大人還請莫與他人提起,畢竟這事實在奇怪,且請奴婢回了娘子再說。”他亦向我作揖“是,那便勞煩您了,還請向你家娘子說明。”我笑道“是奴婢該謝大人才是。”
我回去後,再三想想才與娘子說了此事,娘子聽罷似氣的很,怒說“若當真是有人存心謀害,定不能輕饒。”她看着我道“只是如今敵在暗,究竟是何物使長帝姬病的更重,若是明查,勢必會打草驚蛇。”我答“此事奴婢願往曹娘子處細細查探。”娘子說“那便交給你了,此事若能瞞住曹娘子最好,若瞞不住要和盤托出,亦是應當的,可憐天下父母心,誰若知曉自己的孩子遭罪是被旁人所害,都是恨不得除之而後快的。”
我颔首領命,又複往曹娘子處,先悄悄找了幾個平日侍候的,查了帝姬平日用的絹帕衣裙,未有所得。後來瞧見有宮娥端了藥碗出來,我當即攔了她,令太醫瞧瞧這藥碗,仍無所獲。是以周轉了一日,也并未有所得。娘子見我回來時問起,我只說是自己無能。娘子笑着安撫我說“這事着實急不得,若是明處的,曹娘子早該察覺了。”她提起曹娘子,我與她俱是突然停住。我屈身道“娘子,我這便去一趟。”尋到曹娘子時,我令太醫查探她身上諸物,兩日後,發現了她穿着的襦裙上藏有不好之物,可令人一病不起。
這一切皆是悄悄進行的,曹娘子自責不已,在宮娥們看來,是因為女兒的無望而哀愁。闵娘子雖自身有孕,但近日已遣了不少人去查這衣物的究竟。尚衣司固然難辭其咎,但娘子們的衣衫經手人實在太多了,從浣衣到繡娘,再到尚衣局,到送衣的宮娥,再到曹娘子宮裏頭的宮娥,盡是有嫌疑的。想查兇手,無疑是大海撈針。娘子那日望着窗外,忽然回頭對我說“去告知衆人,替衆娘子裁制新衣,過些日子行賞花宴。這其中,命尚衣司安排好人手,希望能露出端倪。”
我領命去了。後來有人來報信時,我覺簡直不可置信。這次與長帝姬病症一樣的便是五帝姬,可那位繡娘,是盛府舉薦上的人。闵娘子與我一樣,再三确認後,說“此事不會是她,她與曹娘子無冤無仇,緣何要害長帝姬,還搭上了自己如今唯一的孩子?那繡娘雖是盛府舉薦上的,但與別人便無牽連嗎?如今先不要輕舉妄動,那位繡娘的一舉一動都要慎重關注。”我颔首說“那位繡娘我去查探過了,盛府舉薦,但如今與陳家一個小厮有了親事。”闵娘子顧首“陳家?”我亦覺其中的不可能,因為陳娘子與世無争的性子,也因為她的身子着實不好,亦無子女。
娘子手攥成拳“再等等。”我說“娘子,這兩日您操勞了,要不要請院判過來?”娘子搖頭說“此事不了,我難以安心。曹姐姐放心将六宮事交給了我,如今是我回報她信任的時候了。”我抿唇垂首,心中明白她在這些事上最是堅持。後來尚衣司宮娥來禀,這位繡娘與徐娘子的宮娥,盛娘子的宮娥,陳娘子的宮娥,劉娘子的宮娥均有來往。只因她繡工出色,各宮與她均有些走動。
娘子蹙眉,說“宣她來見。”我說“可命宮正一同來?”娘子說“我只是想見她,不是想審她。”我即離開下去吩咐宮娥。直到她來,娘子手裏攥着的珠子紋絲未動,那是娘子生辰,曹娘子送來的賀禮。
直到她來了向娘子叩首請安,娘子方回頭,面上是從容和緩的笑“這次的新衣裁制的很好,如今見你,是想詢問,為何想出以梅花為主樣式的呢?”繡娘答道“只是偶然想到,并未有其它深思。”娘子上下瞧了瞧她,笑說“你喜歡荷花?荷花清雅,着實襯你。”
繡娘颔首“附庸風雅罷了,奴婢原不懂這些。”娘子手摩挲着腕上的白玉镯子道“宮裏頭的宮娥們,都喜歡時常找你說話,不知你可有要好的,我是想着,繡娘這活勞累,如能調你去個清閑地方,也算是對你裁衣有功的賞賜,不知六宮上下,你想去哪裏?”繡娘回說“娘子肯恩賜已是奴婢萬幸,奴婢聽憑娘子吩咐。”娘子笑說“好,這其餘娘子宮中的宮娥都有定數,唯陳娘子宮裏缺些人手,只是陳娘子份位不高,不知你可願前去服侍?”繡娘答“是。”她言語不多,但滴水不漏,想從她的一言一語中尋出纰漏,着實很難。
娘子看着我說“安排她去陳娘子處。”我不明,問“娘子的意思是?”娘子斂去僅存的笑意,說“有些人看起來不可能,未必就真的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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