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熄火 他一時倒還真邁不過那道坎

夜闌人靜,風拂過屋檐,發出簌簌之聲。

虞錦那雙桃瓣似的眼睛亮如星子,道:“我幫你。”

楚瀾蹙眉:“可……”

“你與侍衛相熟,定能輕易引開他們,只要拖住一時半會兒便可。”虞錦握住她的手,道:“放心吧。”

楚瀾動搖了。

虞錦說的是不錯,她能輕易引開那些侍衛。

她抿唇,低頭道:“可此事定會牽連到你,我實在過意不去。”

虞錦笑着點點她的腦袋,“你我之間,何必客氣。再說阿兄若惱我,要将我送去梵山的話,不是還有你麽。”

聞言,楚瀾堅定颔首:“你放心,我絕不會讓他将你送走的。”

兩雙眸子一對,這事便說定了。

=====

不知楚瀾說了甚,侍衛很快便被引去了院子外。

虞錦屏息,“吱呀”一聲推門進去。

乍一瞧見桌案的燭光時,她吓得臉都白了,再仔細一瞧,原來只是留了只蠟燭而已。

她疾步走至桌案後頭的石壁前,找到楚瀾說的暗格位置,屈指敲了敲,果然有回響。

摁了一下,暗格便緩緩打開,那根長鞭赫然躺在裏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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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錦蹙了下眉,伸手進去探了探,卻是其他什麽都沒有。

也是,密函那等重要的物件,怎會與這根鞭子放在一塊,但既然寝屋裏有一處暗格,就應當有第二處才是。

虞錦攥拳,握住燭臺,沿着牆一處處敲過去。

時間一寸又一寸流逝,燭火燃半。

沒有、都沒有……

窗外忽傳一聲哨響,虞錦側身望了眼緊閉的窗牖,是楚瀾快拖不住人了。

她抿唇,動作更快地摸完了一整面牆。

可還是什麽都沒有。

虞錦重重呼氣,就聽一道熟悉的嗓音自不遠處傳來,正是白管家的聲音,緊接着,那哨聲愈發急。

她心下一個咯噔,是沈卻回來了!

虞錦迅速将燭臺放回原處,攥着楚瀾那根寶貝鞭子,在寝屋匆匆掃了一眼後,幾乎與屋門被推開的同時,她也推開了湢室的小門。

沈卻推開門,往桌案處走。

身後白管家捧着賬簿,道:“還有幾項大的進賬,老奴尚未算明确。”

沈卻落座,他素來不愛聽這些,只說:“白叔打理便可,不必與我過目。”

白管家才嘆氣道:“王爺還當老奴正值壯年呢?王府這般大,府裏上下皆靠老奴一人打理,哪裏看顧得過來?”

沈卻看一眼白管家,見他半頭白發,終于還是伸手接過賬簿,匆匆一閱,道:“是我思慮不周,改日尋個算賬先生替白叔分憂。”

白管家嘴一努,又沒說話了。

誰要他的算賬先生……

半響,白管家輕輕一嘆:“老太君從上京送來幾盒頗有功效的祛疤膏,說是聖上賞賜,老奴去拿。”

送走白管家後,沈卻疲倦地喊人備水。

不幾時,湢室內便水霧彌漫。男人熟練地解了鞶帶,“嘩啦”一聲,一件一件衣裳便落了地,先是長袍,再是薄衫、裏衣……

很快,就露出精瘦有力的腰身。

角落的梨木夾子上挂滿了衣裳,虞錦蹲身在此,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她猛地捂住眼,顯然是要急哭了。

救命!

她緊緊貼着牆,耳畔的水聲一下、一下擊打耳膜,她又改去捂住耳。

倏然,面前的梨木架子往前歪了一下,虞錦手快地握住架腳,險險歪着桎梏住架子,然,只聽簌簌兩聲,幾件衣裳落了地。

虞錦:“……”欲哭無淚。

空氣肉眼可見地凝滞了下來。

男人擡眼,一簇淩厲的目光落在角落。

“嘩啦”一聲,他猛地起身,驚起一陣水花,長衫就這麽覆在身上,每走一步,便抖落幾滴水珠。

沈卻握住梨木架子,欲要挪開,豈料竟有一股相反的力道與之對抗。

望着那露出的一角藕色,他喉間溢出聲冷笑,稍一用力,“嗙”地一聲,架子與衣裳一塊倒地。

一個垂目,一個仰頭。

四目相對,虞錦忽生一種悲涼之感,覺得此生的尴尬都在這時了。

她腿發麻,緩緩站起身,垂目“我”了半響,尚未說出個所以然,又聽窗外一聲急促的哨響。

再看她手裏攥着的長鞭,緣由霎時清晰明了。

虞錦不敢擡頭看他,只垂着腦袋,看他衣角的水珠啪嗒啪嗒掉落,不知為何,覺得後頸的曬傷更熱更疼了……

頭頂一陣發涼,一道低沉冷冽的嗓音幽幽傳來:“如何,看夠了?好看嗎?”

好看嗎——

虞錦僵了一下,嗡聲反駁:“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想阿兄恰要沐浴,而且我……捂了眼的。”

“那我還要誇你?”

“那倒也不必……”

沈卻真真是叫她氣笑了,擡手去扯她的長鞭,誰知虞錦不給,往回縮了一下。

她抿唇看他,他扯一下,她就縮一下,反正就是不給。

男人眼眸半眯,涼涼道:“我看今日罰輕了。”

虞錦緊接着說:“我後頸還疼着,落雁說紅了一片,很是嚴重。”

沈卻嘴角一抽,還挺委屈。

不及再開口,手腕忽然被一股溫熱的力道握住。

虞錦一根一根掰開他的手,攥住一根食指,輕輕晃了一下,又晃了一下,直到男人力道漸漸收起,她才壓低了聲音,輕輕道:“我求你,求你了……”

一如從前對虞時也撒嬌那般,若是虞時也在場聽了,便會發覺連口吻語調都一模一樣。

可這一模一樣的話,到了不同人耳朵裏,效果卻是大不相同。

沈卻只覺得喉間發癢,小腹都跟着一緊。

他平靜了一下,甩開虞錦的手,背身道:“出去。”

虞錦狐疑地看他一眼,“出去?”

沈卻啞聲道:“告訴楚瀾,再有下一回,我就把她和她那破鞭子一道扔進火場,誰來求都沒用。”

這是放她走的意思了?

虞錦連忙道:“阿兄放心,我一定好好說教她!”

說罷,腳底生風似的跑了。

站定半響,直至霧氣散開,水都涼了,沈卻才複又踏進浴桶,任由涼水沒肩,熄了火。

他摩挲了下陳舊的扳指,阿兄阿兄,她拿他當親哥哥,他一時倒還真邁不過那道坎。

男人長籲一口氣,如是想。

=====

沐浴後,桌案上的紅燭恰好燒盡。

沈卻點了火折子,重新燃上一支燭,正擡眼之際,卻見燭臺滴落的臘跡左高右低,像是被人拿起來晃過一樣。

他微頓了一下,轉而去看擱置楚瀾長鞭的暗格,正正在桌案後的牆面上,燭臺放在桌上,正正照得明亮。

驀地,沈卻目光落在角落、沿着縫隙的幾滴臘上。就那麽幾滴,很是不打眼,倘若等明日天一亮,丫鬟灑掃過後,許是便沒了痕跡。

他再往前幾步,又将被挪動了分毫的木雕移回原位。

沈卻就這樣站在此處,眸色晦暗難明,如夜鷹一般鋒利尖銳,目光一寸、一寸地掠過自己的領地。

他眼半眯了一下,不知想起什麽,過了好半響,開口喚道:“段榮。”

“吱呀”一聲,侍衛推門而進。

“去把表姑娘給我叫來。”

他頓了頓,又說:“再讓元钰清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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