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唇齒 你的齒痕呢
這廂, 虞錦腳底一滑,驚起一簇水花。
“唔唔!”
濃烈的藥酒嗆入口鼻,她只覺五髒六腑都要燒起來,撲騰兩下, 溺水的窒息感接踵而至。
她仿佛又回到送親前夜的意外落水一般, 惶恐至極。這池子的水位堪堪沒肩, 虞錦試圖站起身, 然胸口被這酒燒得厲害, 一時竟有些暈眩。
沒多久, 池裏便沒了動靜。
虞錦緩緩阖眼,攥緊的手心逐漸松開, 耳畔滿是泉水咕嘟咕嘟的聲響,悶悶的, 仿佛被一個罩子隔在裏頭。
瀕死的這一刻,虞錦鼻尖泛酸,眼前浮現的是一個清峻挺拔的身影,她心念道:沈卻、沈卻什麽時候來……
也不知是不是佛祖靈驗,虞錦心念這句後,一股力道自她胳膊之下穿過, “嘩啦”一聲,她半個身子浮出水面。
“咳咳咳咳咳——”
虞錦如攀附浮木一般攀着男人的臂膀,兩眼暈眩地咳嗽不止,腦袋上方傳來一道冷冽的聲響:
“深更半夜, 好玩嗎虞錦。”
口吻如磁石冷鐵一般,比小徑上的雨花石還要冰涼,字字之間連個起伏都沒有,毫無溫度。
虞錦喘息一滞, 驀地又重重咳嗽起來。她只覺喉間腥辣得很,眼前也不甚清晰,連思考如何應對沈卻的精神勁都沒有。
小姑娘軟趴趴地靠在肩頭咳嗽,不似作假,一聲一聲,沈卻微頓,緩了下聲色,擡手拍她的背脊。
泉水還在流動。
少頃,肩上沒了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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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手上動作一頓,道:“虞錦。”
無人回應。
他碰了碰她的肩頸,複又道:“虞錦?”
虞錦難受得細眉輕蹙,啞着嗓子應了聲“嗯”。
沈卻遲疑地将人拉開,不看不知曉,這一看,面前的女子兩腮潮紅,顯然是已經醉了。
這池子裏的藥酒以祛寒為主效,故而烈得很,也不知她方才是吞了多少口。
虞錦擡起濕噠噠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嚨,示意道:“難受,疼。”
見狀,沈卻胸腔有一個明顯起伏的動作,他略微有些動怒,壓了壓情緒,道:“你還知道難受。”
說罷,将人拖往大理石臺邊沿,倒了杯涼茶給她。
虞錦一飲而盡,又将杯盞捧到他面前。
沈卻無奈,只好提着茶壺一杯接一杯給她倒。
兩個人一前一後站在池子裏,渾身上下都是濕的。沈卻垂目,便見虞錦身上那件白袍顯然有些大,往年只他一人,管事還未來得及備女子的藥浴衣裳,故而穿在她身上,那領口不免顯得有些低。
兩截漂亮的鎖骨,在藥酒裏若隐若現。
以及那修長的脖頸,欺霜賽雪一般,引人遐想。
沈卻微一蹙眉,移開目光。
實則軍中不少人消遣軍妓,沈卻不好那口,但只要不耽擱軍務,他也從未制止過此事。
男人那點欲念,他未曾體會過,卻也聽過不少。
沈卻閉了閉眼,将茶壺裏最後那點涼茶灌了下去,待虞錦再伸過小手來要時,他看着她,淡淡道:“沒了,該走了。”
姑娘失望地擱下茶盞,攥着他的衣袖走向石階,起步時還晃了兩下,看得沈卻心頭一跳眉頭一跳。
待石階處,她忽然擡起一只手,手心朝下,遂側目看他,那是要他給搭手的意思。
男人忽扯了扯嘴角,醉了還這麽矯情。
他無奈将手臂遞過去,虞錦這才扶着上岸。
水珠沿着她的衣擺啪嗒啪嗒淌了一地,濕淋淋的白袍彰顯凹凸有致。
沈卻拽了件長巾将她罩住,從架上拿過她的衣裳,道:“還能不能給自己更衣?”
虞錦沉默思考半響,才颔首接過。
見她伸手去扯腰帶,沈卻稍頓,将人拖去了屏風後頭,啞着聲道:“好了叫我。”
沈卻轉而翻出一套嶄新的衣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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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微風不燥,深夜的黑雲壓城,靜谧無聲。
段榮瞧見王爺抱着個女人出來時,驚愕不已,怎麽一個人進去,兩個人出來的?
待看清那人是誰,他才撫了下心口,道:“這……三姑娘是醉酒了?”
“嗯。”沈卻道:“先去備醒酒湯。”
段榮颔首應是,先行一步走遠。
途經林蔭小徑,松香陣陣,沁人心脾。
虞錦仰看着男人的下颔,忽然擡手摸了摸,沈卻腳步微頓,垂頭看她一眼。
就見她朱唇輕啓,道:“你的齒痕呢?我剛咬的,怎麽沒了?”
沈卻:“……”合着這醉酒還是銜接的。
無人應話,虞錦又開始絮絮叨叨。
沈卻充耳不聞,疾步走着,一路行至廂房。
正将虞錦放下來時,她忽然睜開眼,腳都落地了,手卻未松開。
虞錦腦袋有些沉,意識渙散,只緊緊盯着男人的下颔瞧,她執着道:“你的齒痕呢?”
她拿手用力蹭了蹭,見當真沒有,細眉輕輕蹙起,似是十分不甘心。也不知在不甘心什麽。
沈卻不耐煩地捉住她的手,淡淡吐出三個字:“你再鬧。”
虞錦癟了癟嘴,指着他的下颔問:“你告訴我你的齒痕去哪了,我就不鬧。”
十足嬌憨,醉酒的小瘋子。
沈卻嘴角一扯,不欲與她講道理,“手松開。”
虞錦固執地戳他的下颔,觸感柔軟,像是羽毛拂面一般。
醉酒之人是沒有道理可言的,她覺得此處要有一道齒痕,那此處就得有一道齒痕。
半響,姑娘蹙眉,驀地踮起腳尖,張開了嘴。沒了,無妨,她再添一道就是。
咫尺之間,沈卻眼眸半眯,心口莫名一動,他随之低下頭。
意想之內的疼痛落在了唇上,男人劍眉輕蹙,忍了忍,直至虞錦松了嘴。
四目相對,虞錦神色茫然地看向他,看向他的唇,伸手蹭了蹭,似是好奇一般,複又踮腳湊近。
未及她再露出尖牙,先被抿住了唇。
唔唔……
虞錦掙紮了一下,便被抵上門扉。
細細密密的啃噬、吞吐。
沈卻呼吸漸重,掌心力道也沒收住。
木門“晃噹”一響,正端着醒酒湯來的段榮遲疑一下,道:“王爺,醒酒湯已備好。”
無人應答,只見那門又晃了一下。
門後,唇齒交纏之間,虞錦忽然喃喃了兩個字。
猶如一盆冷水當頭澆下,沈卻驀然停住,雙目寒峭地望向她。
推門出去時,有侍衛捧着一塊刻有“沈”字的玉佩道:“王爺,屬下命人在池裏找着了。”
男人淡淡應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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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時,虞錦堪堪轉醒。
小腹一陣空鳴,她撫了撫額頭坐起身,這夜一個接一個的噩夢擾得她時時驚醒,萎靡不振。
她錘了錘腦袋,趿履下地,如往常一般先拿過妝臺前的小銅鏡照照容貌,這不瞧不要緊,一瞧,虞錦滿臉愕然。
她嘴怎麽紅了?
不僅是紅了,怎麽還破了??
虞錦拿手一碰,頓時疼得氣息倒提,她一頭散發怔在原地。須臾,似有部分記憶陡然被喚起。
靜立半響之後,銅鏡脫手落地,“嘩啦”一聲,正如虞錦這顆心一般,頓時碎成了渣。
天爺!
虞錦腿一軟,急忙扶住妝臺才堪堪站穩。
虞錦思緒紛亂,一會兒小臉肅然,感嘆自己不愧是靈州節度使之女,統共醉酒兩次,一次咬了南祁王,一次親了南祁王,此等勇氣和膽量,若是個男兒身,想必不比兄長差;
一會兒又面色郁郁,惋惜自己清白半失,将來可如何是好,思來想去,她決定将此事告知未來夫君,若是夫君介意,她也不強求,倘若夫君不介意那自然是再好不過;
一會兒又抿唇深思,其實昨夜是她湊上前去,沈卻若是動怒了如何是好?他一怒之下不會将她趕去梵山吧?那豈非前功盡棄?
不對不對!
虞錦美目瞪直,昨夜她嗆了幾口藥泉裏的烈酒,所做之事皆不過腦,但最後摁着她不放的,分明是他!
虞錦在屋中來回踱步,行色匆匆。
正此時,“吱呀”一聲,沉溪推門而進,道:“姑娘,王爺來了。”
虞錦腳下猛地一頓,如臨大敵般側首望去,恰撞上男人那雙狹長的眼眸。
她腦袋一空,視線下移,落在他的薄唇上,久久未言。
沉溪見她如此,疑惑道:“姑娘?您可是還難受?”
虞錦吞咽了下嗓子,沉溪的聲音在她耳邊化成了一個個嗡嗡小字,全然聽不清晰。
她心道:她還尚未理出頭緒,也尚未想好如何應對他,怎麽就來得這般匆忙。
且她一頭亂發,未施粉黛,宿醉之後的臉色也一定十分不好看。
幾多思忖之後,在沉溪走近身側時,虞錦攥了攥手心,背過身,幹脆兩眼一閉,朝沉溪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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