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牆後 誰知道她被什麽人帶走

三道目光齊刷刷地落在她身上。

虞錦紋絲不動, 稍稍擡眸,入眼即是一雙黑色長靴,她盯着靴上的紋路,似是摔懵了, 不知适才究竟發生了甚。

而事情發生得過于突然, 不僅是虞錦, 堂前幾人皆是輕輕一怔, 就連門外的生蓮都驚得掩住唇, 故而一時間無人記得去扶她。

沈卻最先回過神, 嘴角微不可查地揚了一下,穩聲道:“白叔。”

“欸……欸!”

白管家陡然回神, 着急忙慌疾步上前,道:“诶喲二姑娘!可摔疼了?”

虞錦被白管家那聲飽含情緒的“诶喲”叫回神, 順着他攙扶的力道起身,拍拍裙擺,又抻抻衣裳,随後看一眼沈卻,又目光閃躲地瞥向自家父兄。

但虞廣江與虞時也一個低頭飲茶,一個彈彈袖口的塵灰。

虞錦:“……”

還是沈卻先理會了她:“過來我看看, 摔傷了沒?”

許是這些日子養成的習慣,沈卻這麽一發話,虞錦便下意識擡腳走過去,兩只小手朝上給他看, 說:“沒。”只是蹭紅了些。

沈卻檢查了一下,颔首應了聲“嗯”。

二人的相處實在太過自然,自然到虞廣江都不免頓了頓。

忽然“噹”地一聲,虞時也手邊的茶盞重重落蓋, 他面色寒峭地看着虞錦,愣是看得虞錦脖頸一涼,忙将小手收起來。

她乖乖坐到虞時也身邊,側頭喊:“阿兄。”

“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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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時也沒理她,随即揚聲道:“冒冒失失,讓你過來一趟前廳也能摔着。”

這話無疑是替虞錦解了圍。

虞錦自是領情,重重點頭道:“都怪阿錦冒失,驚擾父親和王爺了。”

她說着,好奇地往虞廣江手頭那本厚厚的冊子觑了眼,不由大為震驚,這麽厚……但依王府的家底來看,倒也不算太奢靡。

不過虞錦以為,這場提親自她闖入後自要中斷,就連虞廣江也擱下了禮單,不欲再談,誰料虞時也卻沒将這頁輕輕揭過,道:“王爺可選好了?”

沈卻面上沒有一絲波動,只不動聲色地攥了攥扳指。他看了眼虞錦,幾乎立即明白過來虞時也的意思。

虞時也并非誠心讓他選,即便是他放棄靈州的糧馬選擇虞錦,虞家難道能這般輕易就将自己的寶貝女兒嫁到千裏之外的垚南?

沈卻從未想過今日提親能成功,想打消虞廣江的疑慮和顧忌,需得些時日。

而同為鎮守邊境的武将,虞時也明白糧馬于戰事是如何要緊,他也篤定沈卻不可能就這麽把即将到手的糧馬拱手退還。

他有意刁難,恰逢虞錦至此,如若沈卻親口抉擇,尋常姑娘定要萬分傷心,也能掐滅虞錦心頭那點小火苗。

殺雞儆猴,一箭雙雕。

沈卻蹙了下眉,扳指甚至被摩挲得有些發熱。

“嘶……”

虞錦忽然摁着肚子彎下腰。

生蓮道:“姑娘?”

虞錦眉心緊蹙,一臉痛苦,氣若游絲道:“我肚子疼,好疼。”

生蓮急着要去攙扶她,廢了老大勁去提虞錦的胳膊,可虞錦似是沾在了座上,可憐兮兮道:“疼,我走不動……”

虞廣江忙起身,将虞錦抱了起來,朝沈卻道:“煩請王爺傳大夫。”

随後步履匆匆離開。

沈卻摁在扳指上的指腹頓了瞬。

====

一直到別院廂房,虞錦還在哼唧着疼。

虞廣江頓住腳,忽而将她放下,道:“行了,還真想讓大夫來開藥?”

虞錦哼唧聲一滞,扶着楹柱的手也緩緩縮了回來,抿唇看着虞廣江,甚是無辜,還嘴硬了一句說:“父親,我方才是真疼,眼下好多了。”

虞廣江哼了聲,懶得同她掰扯,說:“就那樣擔心你阿兄為難他?”

虞錦怔了怔,絞了絞手中的帕子,說:“……我沒有。”

虞廣江負手在後,沉默半響道:“他傷既已無甚大礙,明日我們就啓程回靈州。”

聞言,虞錦只停頓一瞬,便颔首應是。

無論如何,她這趟回靈州都是毋庸置疑。

虞錦道:“父親,那我先去準備準備。”

虞廣江忽然拍了拍她的肩,嘆氣道:“此事不急,過陣子再看。且厥北不乏青年才俊,你現已到了議親的年紀,自是要多過幾眼。”

虞錦點點頭,又道了幾句好聽的話,哄得虞廣江眉開眼笑,這才緩步離開。

一番折騰下來,已時至傍晚,天色漸沉。

虞錦踩在樹葉鋪滿的石子小徑上,每一步都簌簌作響,她輕輕垂下眼。

沈卻能洞察虞時也的意圖,而虞錦何其了解自家兄長,又怎會不明白。

但以虞錦對沈卻的了解,若非要在她和糧馬上抉擇,他定是要糧馬無疑。實則他與她的父親和兄長,都是同一類人,他們心有恢弘大義,奉軍務為第一要務,甚至如有必要,死也不惜。

那樣铮铮鐵骨,碧血丹心。

可若說沒有一點失落,倒也是假的。

但……也就一點點,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忍忍?虞錦想。

另一邊,琅苑正房。

屋內未點燭火,一片昏沉,沈卻坐在椅上,暗得幾乎看不清輪廓。

他淡淡道:“人呢。”

段榮應道:“三、虞二姑娘正從別院往琅苑來,許是還要走上一刻鐘。”

沈卻“嗯”了聲,久久未言。

段榮見他沒其他吩咐,便遲緩地離開,只是心下略有疑惑,王爺這是怎的了……

即便是提親失敗,也不至如此傷神頹靡吧?

“吱呀”一聲,屋門阖上的瞬間,沈卻劍眉輕蹙,耳畔驀然響起虞時也的聲音:“這世上哪有這等好事,不若王爺選一個?”

幾乎是同時,那段屬于沈離征的記憶翻湧而上,和方才前廳發生之事似是交織重疊。

有雨聲、馬兒嘶鳴聲,争吵聲……

公主攥住勒緊缰繩,一箭穿心的畫面在他腦海不斷閃現,沈卻擡手捏了捏鼻梁,倏地想到方才虞錦摁着肚子喊疼的樣子。

成倍的愧疚與心疼似是長了鋒利的刃,紮得他五髒六腑都隐隐泛疼。

沈卻緩緩吐息,驀然起身,推門而出。

夜色如墨,彎月高懸,星子還尚未冒尖兒。

平心而論,這王府着實太廣闊了些,但是從別院走回琅苑,虞錦因不願自己雙足受太多苦,一路走走停停,愣是将一刻鐘的路程延至小半個時辰。

她才邁進琅苑苑門,長氣未舒,倏地牆角伸出一條長臂,瞬息之間就将人拽了過去,虞錦掩唇驚呼一聲,整張臉被摁進硬邦邦的胸膛。

他抱得她好緊。

“嗚嗚!”虞錦心慌掙紮,握起拳頭去砸男人的背脊。

好半響,男人才有所松動。

虞錦桎梏消失,不由捂着胸口喘氣,一縷熟悉的松香陡然竄入鼻息間,她稍稍一怔,仰頭看去。

這牆角實在太過昏暗,借着微弱月色,也只能堪堪瞧出個模糊的輪廓。

她驚訝道:“王爺……?”

她面色顯而易見有所松緩,吓死了吓死了,還以為是什麽登徒子!

不過虞錦轉念一想,忽然神色複雜地看沈卻一眼,他與登徒子有何區別……

沈卻“嗯”了聲,掌心壓在她發上,道:“吓着了?”

虞錦瞪他:“你說呢!疼死了……”

她說着,神色幽怨地揉了揉被他胸口硌疼的鼻子。

沈卻拿開她的手腕,道:“我看看。”他捏着虞錦的下颔擡起小臉。

方才被吓懵了神,此刻夜深人靜,微風拂過,虞錦忽覺這般姿勢似是親近得有些出格,她略微懊惱地皺了皺眉,當真是習慣養成易、摒棄難。

思及此,虞錦忽然伸手抵開沈卻,退開一步道:“沒、沒事了,不疼。

不知是不是月色的緣故,男人的眸子尤為深邃,他每每這般看她,虞錦就莫名腿軟想跑。

然,她這一只腳尚未邁開,便聽牆後段榮的聲音傳來:“虞公子,這個時辰,您是來尋二姑娘的?”

随即,虞時也應了聲。

虞錦吓得一個激靈,心道完了,阿兄定是來同她算賬的!且這夜黑風高的,她與沈卻兩人躲在牆後頭,此時若是走出去,怕是有口難辯,虞時也說不準要氣到揍她……

沈卻道:“走吧。”

虞錦忙慌手慌腳地去捂他的嘴,“噓。”

她用氣音慢慢道:“等我阿兄走過,你我再出去。”

沈卻眉梢輕擡,就着貼在他唇上的手心嫩肉道:“你确定?”

虞錦回以一個“當然确定”的眼神。

正此時,一道冷冰冰的嗓音自遠處傳來:“人丢了就去給我找,眼下什麽時辰了,她不在屋裏在何處!”

琅苑的侍衛你望我我望你,正是因三姑娘,王爺才派他們守在琅苑,眼下人丢了,雖說下令之人并非沈卻,他們也只猶疑一瞬,立馬分頭搜人。

一時間,琅苑多了幾盞燈。

段榮在勸:“虞公子莫着急,姑娘興許只是出去走走,左不過是在王府,您這……”陣仗委實太大了些。

虞時也冷冷道:“誰知道她被什麽人帶走。”

牆後頭的虞錦:“……”

她這會兒再出去,還來得及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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