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不見 但是我妹妹很好哄
墨色濃重, 天色漸晚,喧嚣聲沸騰,熱鬧似是達到了頂峰。
虞廣江不堪丢臉,扔下一句“愣着作甚, 二姑娘醉酒胡言亂語, 還不把人送去房裏”後, 便以與友人敘舊為借口, 匆匆去往前院吃酒, 甚至沒敢多瞧身側的南祁王一眼。
沈卻側了側身子目送虞廣江離開, 随後望向偏廳。
其實适才女客桌上供的酒并不是很醉人的烈酒,但虞錦自幼便不勝酒力, 即便是果酒,多喝兩口也能醉得不省人事。
若是索性醉暈過去便也罷了, 但她大多時候是先安安靜靜趴一會兒,趴足精神便開始作天作地折騰人,要折騰到精疲力盡才肯老實睡下,這便讓伺候她的生蓮很難辦了。
生蓮焦急地拽了拽自家姑娘抱着楹柱的胳膊,輕哄慢哄道:“姑娘,咱們該回房了。”
虞錦搖頭, 額頭靠在柱子上,執拗道:“我的冊子呢?說好給我拿,還不快去。”
生蓮羞恥地閉了閉眼,壓低嗓音道:“姑娘, 您可別再提那冊子了!”
虞錦提高音量反問:“為何?為何不能提?”
生蓮:“……”
大抵是因您明日會無顏面對未來夫君吧,生蓮嘆息。
虞錦仰着腦袋,忽然一道陰影從頭頂落下,她正擡眼時, 後頸被輕輕拖住,随即整個人懸空。
虞錦正掙紮時,聽到那人說:“我陪你回去看,好不好?”
她立即安靜下來。
好在今日婚宴,丫鬟小厮大多去了前院當差,後院小路上沒什麽人走動,沈卻這麽明目張膽地抱着虞錦也沒鬧出太大動靜。
但生蓮就比較膽顫心驚了,直到沈卻将虞錦抱進閨房,她便急着要将人請出去,畢竟二人還只是定親,如此實在不合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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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趕人的話尚未出口,便見自家小主子攀着南祁王的肩膀,并不放人,她道:“不在這兒……冊子不在這兒。”
沈卻垂目看她,配合地問:“那在哪兒?”
“妝奁,我藏在妝奁底下了。”
沈卻吩咐生蓮倒了杯水,随後走向妝臺,果真将妝奁底下那本圖冊拿了來。
他翻了翻,眸色晦暗地遞給虞錦,才哄她喝了兩口水。
把生蓮遣去煮醒酒湯後,沈卻扶住坐在圓木桌上的人,看她眯着眼走馬觀花似的翻着冊子,簌簌兩頁便翻到底,不由道:“好看嗎?”
虞錦微愣,反應了一下,朝他搖頭。
她動作有些遲緩,略顯嬌憨,沈卻覺得好笑,問:“哪裏不好看?”
“就……這些姿勢實在不雅,都太醜了。”說罷,虞錦還打了個酒嗝。
聞言,男人自上而下地打量她兩眼,指腹下意識撚了撚她的衣裙,聲音有些沉,道:“是嗎?”
虞錦懶洋洋地應了聲,忽然興致缺缺地阖上書,一眼不眨地抿唇看向窗外,兩腳輕輕晃着,似在思忖。
沈卻将她額前的一縷發捋到耳後,“在想什麽?”
虞錦嘆氣:“王爺可會碰開臉丫鬟?其實大可不必……”
她眼下思維很跳躍,說罷便仰頭攥住他的前襟,道:“王爺為何會在這兒?”
四目相對,虞錦的眸子也染上了幾分醉酒的薄紅,她此時的醉意大抵是已經進入逐漸安靜的階段,整個人顯得很懶散。
沈卻應了聲“嗯”,有一下沒一下地拿指背蹭她的臉頰,驀地一停,猝不及防地俯身吻住她,虞錦驚慌地無意踢了他一下,後也漸漸松下身子。
沈卻很快松開她,啞着嗓音道:“你別惹我,我忍不住。”
虞錦只伸長脖頸湊過去,不知所謂道:“我還要……”
生蓮捧着醒酒湯來時便見虞錦被摁在木桌上吻得哼哼唧唧,吓得險些摔了手裏的瓷碗,她深深提氣,本惱怒南祁王趁人之危,欲要上前拯救自家姑娘時,卻見虞錦的雙臂很有靈性地攀上了男人的脖頸。
生蓮懵了半響,連忙轉身匆匆離開,還順帶阖上了屋門,遣開廊下不明所以的小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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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仲春的鳥兒銜着樹葉落在窗沿,叽叽喳喳啼叫兩聲,又撲騰着翅膀飛遠。
西廂那邊,一對新婚夫婦已然起身,按規矩是得去給主母敬茶,眼下虞家沒有當家主母,給虞廣江敬茶也是一樣的。
丫鬟端着盥盆推門進去,屋裏盡是一股歡愉過後的靡靡氣息,聞着還很是羞人,昨夜裏頭折騰到三更天,還叫了三回水……
記得小丫鬟最後一回進去放水時,郡主說話都氣若游絲的,仿佛下一刻便要昏死過去一般。
思及此,小丫鬟偷偷瞥了永安郡主一眼。
許見竹清冷的眉目驟起,走路的姿勢還有些別扭,她渾身酸疼,如同被什麽巨獸碾過一般,路過虞時也身邊時無甚神色地看了他一眼。
虞時也稍頓,若有所思地回看過去。
其實昨夜,這種正經洞房行禮,一次就夠了。
但他動作過于生澀和粗暴,弄得許見竹不是很舒服,而虞時也這個人頗有些完美主義,又覺得此事不過熟能生巧而已,便有了一而再、再而三。
他本是很正經在揣摩那事,可不得不說食髓知味……
不過虞大公子是絕不能承認自己竟有了那點俗不可耐的欲望,故而很是坦然地走過去,說:“昨夜上過藥,還很疼?”
許見竹稍頓,接過丫鬟手裏的木梳,屏退下人道:“我自己來,都下去吧。”
清靜後,虞時也道:“我下回收收力道,你……你先慢慢準備着,我去廊下等。”
虞時也觑了眼她脖頸下邊露出的一抹紅色,不知為何竟覺得臉熱。
許見竹并未磨蹭,她自幼在宮裏長大,規矩拿捏得分外精準,很快便拾掇好前去給虞廣江奉茶。
原本這時小輩該在一旁熱絡場面,尤其是虞錦那個愛熱鬧的性子,定不會缺席,然而直至一家三口上桌用早膳時,也不見虞錦身影。
反而是虞廣江将沈卻請來了。
昨夜沈卻來時虞時也已回了房,并不知他在府上,不由蹙了下眉頭,陰陽怪氣道:“山高水遠的,王爺着實有些沉不住氣。”
沈卻用帕子拭了拭手,不以為辱反以為榮地颔首道:“虞公子說得是。”
虞時也扯了扯嘴角,問丫鬟道:“二姑娘呢?”
丫鬟回話:“二姑娘頭疼,說今兒便不來用早膳了,吩咐奴婢代她向少夫人問好。”
許見竹忙颔首:“二姑娘有心了。”
虞錦昨夜喝了酒,頭疼也是在所難免,虞時也并未多想,可直到午膳、晚膳,甚至是第二日的早膳都未見虞錦身影,他才看看覺察出那麽一點不對來。
反而是虞廣江和沈卻異常氣定神閑,像是對此早有所料。
一連七日過去。
虞錦很安詳地躺在床榻上,雙手規規矩矩地疊放至腹前,兩眼盯着頭頂飄飄忽忽地幔帳,靜谧得仿佛一尊石化已久的雕像。
依稀記得那夜臨醉死過去前,她拽着沈卻的衣裳不許他離開,還在吻得意亂情迷時忽然發瘋嚷嚷不許他碰開臉丫鬟,否則就要與他退婚。
最後的最後,她好似還撿起了避-火圖冊,強邀沈卻同看,指着某張圖與他說起什麽姿勢極易受孕。
總之,虞錦忽然覺得人生沒有什麽意思,這親事不結也罷。
眼下已至夜裏,肚子發出一陣咕嚕聲,虞錦才慢吞吞下榻,就着案幾上的茶水點心果了果腹。
倏地“吱呀”一聲,她眼疾手快地将半個點心放了回去,重新一動不動地躺回榻上。
生蓮瞥了一眼那糕點盤子,佯裝未見地道:“姑娘,王爺與大公子在外頭,問您可起了。”
“不見,還是那句話,我宿醉頭疼尚未緩解,近來見不得人,你讓他們這些日子不必再讓找我,且按規矩,成親前男女不宜相見,還請王爺自重。”
生蓮略略有些汗顏,自重……到底是誰該自重?這話她可沒臉說出口。
“可是姑娘,王爺這兩日便要啓程返回垚南了,您真不見?”
聞言,虞錦稍稍一頓,但念及眼下距婚期屬實不算太久,又忽地沉住氣說:“不見,你替我轉達一聲,祝他歸途順風,其餘便不必多言了。”
說罷,虞錦複又閉上眼靜思己過。
生蓮實在有些看不過眼,寬慰道:“其實姑娘不必如此……奴婢瞧王爺也沒多放在心上。”
不提還好。
虞錦羞惱睜眼:“如何能不記,恐怕我在王爺心裏端莊優雅的貴女形象已全然破碎,這讓我如何體面地嫁去王府?”
生蓮盡力安慰她:“姑娘別這樣想,上回麒山秋狝,您還大言不慚要給王爺守寡,便是破碎,想來也不是這回才碎的,倒是不妨事兒。”
“……”
虞錦冷笑,道:“你出去吧,讓我一個人靜靜。”
哦。
生蓮應聲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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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卻摁了摁眉心,略有些無奈地彎了彎唇,這是真的踩了尾巴,跳腳了嗎……
虞時也并不知來龍去脈,可明眼人都瞧得出虞錦這是在對沈卻避而不見,至于緣由,那定是沈卻的錯無疑。
廊下夜風驟起,虞時也忽而頓住腳。
他猝不及防地開口道:“阿錦的性子确實是有些造作,她自幼便被父親寵得無法無天,能折騰的花樣也很多,并不像在外人面前表現的端莊娴靜,什麽靈州小淑女的名號,聽聽也就罷了。”
沈卻有些詫異地望向他。
虞時也下臺階時瞥他一眼,扯了扯嘴角說:“但是我妹妹很好哄,也輕易不與人生氣,忘性大,上輩子興許是條魚也說不準,如若有誰能讓她一連氣個幾日避而不見,一定是此人之錯。”
沈卻沒開口辯駁,只緩緩點了下頭。
虞時也略帶些諷刺道:“就連險些害她喪命的蔣淑月……她都能在回靈州後不久卻是撒嬌耍賴求父親與蔣氏和離,免她終生禁锢之苦。”
話說及此,虞時也緩緩吐息,道:“說她性子造作,可她也明事理,真正想要的東西,反而不會挂在嘴邊,比如……每回我和父親出征,她暗地裏要偷偷哭上兩日,明面上卻很能克制,還能操心随軍行李的瑣事。要說她心思簡單,卻也不然,若沒用心揣摩,恐難知曉。”
聞言,沈卻似是想起什麽,忽然頓了頓。
虞時也并未察覺,嗓音低沉道:“你要是娶她,便要讓她在王府過得比在虞家還好,若是不然,煩請王爺将人送還回來。”
話落,氣氛倏地一頓,風急促地淌過小院,晃得樹葉沙沙作響,虞時也靜默片刻,側首道:
“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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