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雪夜 “虞錦,我愛你

細雪紛落, 周遭行人駐足驚呼,酒樓緊閉的門窗也都紛紛被推開,探出一個個腦袋,無不是歡喜驚奇地伸手去接雪花兒。

生蓮擒着把紅傘追上, 高舉至兩人頭頂。

虞錦将下巴擱在男人肩頸處, 兩只手摟着他的脖子, 小聲道:“若是這個時候, 靈州的雪早就堆金砌玉了, 道上都得鋪上厚厚一層, 不到春日許是都化不開,日也下、夜也下, 下得人都不想再瞧了。”

她悶聲道:“父親的腰一到冬日便犯疼,阿兄倒是不怕冷。”

這是虞錦頭回冬日不在虞家, 若說沒點思鄉,定是不可能的,原本倒也還好,只是雪天素來都是最适合傷春悲秋的日子,難免勾起她一點念想。

沈卻将往上颠了颠她,道:“你要是不嫌路上颠簸, 我們回靈州過年如何?”

“啊?”

虞錦怔了怔,腦袋往前探道:“回靈州過年?”

沈卻“嗯”了聲,其實虞錦或許不知,她好幾個夜裏夢呓喊的都是阿兄二字。

虞錦沒應話, 只過了好半響,她又掙紮着要下來,幹淨的新鞋瞬間就浸在了雪水裏。

站穩後,虞錦很是驚訝地仰頭看他, 道:“王爺說真的?”

沈卻眉梢輕提,反問道:“怎麽?”

虞錦搖搖頭,嘴角微翹:“王爺為何待我這般好?我有時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呢。”

她這神情倒是看不出分毫腼腆,嘴角下的梨渦都要陷下去了,虞錦心頭一動,做賊似的左右掃了圈,随後朝沈卻擡起腦袋,努了努嘴。

沈卻默了半瞬,拇指指腹在蹭過她唇角,不知在想什麽,那吻遲遲沒能落下,虞錦的嘴都嘟酸了,正不滿地鼓起兩腮時,只聽他道:“虞錦,我愛你。”

男人的嗓音在雪夜裏顯得愈發清冷,一字一句如敲在人耳膜上一般,震得人半邊身子都是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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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錦呼吸停滞,錯愕一瞬,踮起的腳尖也瞬間放平,正此時,沈卻才慢條斯理地在她唇上蜻蜓點水般碰了一下。

他那雙眼睛太深邃了,看着你時似要将整個人卷進去一樣,虞錦忽然不争氣地覺得腿有些軟。

然而,眼下比她更腿軟的當屬後頭努力踮腳撐傘的生蓮。

眼看兩位主子膽大到當街親熱,生蓮緊張地将傘壓低了些,手腕一顫,傘面上的雪水登時都抖落在沈卻半邊肩上。

虞錦肯定是不要再爬到他背上了。

她捏可捏耳下的珍珠耳墜,道:“哦……我們回府吧,乘馬車,外頭好冷。”

垚南的冷與靈州略有不同,是那種濕冷濕冷的,空氣裏似都藏着薄冰,寒氣逼人。

回到馬車上,虞錦攬着車廂裏備着的小毯子靜了半響,看向一旁在同自己對弈的男人,她垂目瞥了眼棋盤,這棋盤是元钰清送來的,棋子是用一種稀罕的暖玉而制,沈卻近來很是喜歡用這套棋盤。

虞錦安靜瞧了會兒,覺得甚是無趣,目光漸漸從棋子上移至男人的側臉上。

沈卻薄唇輕抿,神色專注,從那張無波無瀾的臉上看不出任何別的情緒,仿佛适才當街示愛之人不是他。

虞錦撇了撇嘴,忽然仰頭在沈卻耳邊親了一下。

那邊執子的手微頓,眉梢輕提,轉頭看她。

四目相對,只聽“噠”地一聲,白子落回棋盤裏,不多久,車廂內便是嘩啦一聲巨響,棋子四處滾落彈跳,驚得車夫都連忙拽了拽缰繩,試探地喊了喊王爺與王妃,不得回應,才一頭霧水地繼續駕車。

虞錦自然是無法回應的。

沈卻将不安分的小姑娘抱在腿上,馬車穩穩碾過青石板路,那細微的水聲和吞咽聲盡數隐沒在車輪辘辘中。

虞錦是被沈卻抱進王府的。

其實她只是适才被親得有點暈,一時站不穩而已,倒也不必如此……

“王爺放我下來吧,我自己走。”

“你走太慢了,天冷。”

“……”

“好吧。”

沒多久,虞錦倏地探了探腦袋,急忙道:“王爺走錯了,琅苑在——”

虞錦忽然就不說話了,因這條路是去避寒居的。

前幾日避寒居才堪堪修葺好,從山間引泉水的河渠也挖通了,一踏入此地,那熱水霧氣便撲面而來,冷熱交織,虞錦不由顫了一下,

沈卻解掉她的披肩,道:“手都是冷的,泡會兒溫泉再回去歇息。”

虞錦點點頭,也禮尚往來地替沈卻褪了大氅,順便用他那本就被沾濕的大氅擦了擦滿是雪水的手。

畢竟她的披肩也是白管家新給她做的,糟蹋不得,

沈卻恍若未覺,兩人換好單薄的寝衣後便沿着石階下了水。

虞錦扶着池壁,每一步都走得極慢,大抵是有前一回在藥泉裏的悲慘經歷,虞錦甚是小心,生怕又栽進水裏。

不過好在這池子水位教低,即便是坐着也只堪堪沒肩,完全是按照虞錦的身量打造的。

不多久,身子便暖和起來。

沈卻百無聊賴地用食指纏着她的發玩兒,兩個人面對面,虞錦手肘落在池壁上,撐着腦袋道:“其實,我沒有想回靈州過年節。”

沈卻正閉目養神,聞言睜眼看過去。

虞錦道:“往後再挑個尋常日子探親便可,何況楚瀾的婚事尚未定好日子,瑣事繁多,她也不便再匆忙回京一趟,總不能将她一人放在王府,委實冷清了些。”

“而且我都想好了,屆時定要在王府熱鬧一番!”

沈卻自然沒有意見,只道:“你喜歡就好。”

虞錦“唔”了聲,又碎碎叨叨說起這幾日府中的瑣事,明明這些日子沈卻也常常在家,但不知為何,虞錦那些細碎之事總是格外多,她甚至還提起有一窩燕子在主屋外的廊下安了窩。

說着說着,虞錦忽然想起另一樁事,她坐直身子道:“王爺,聽說聖上将成玥公主送去和親了,可是真的?”

還不止如此,傳聞說皇後争寵惹了聖怒,遷往冷宮,連帶着四皇子與成玥公主都受了牽連,沒了皇後庇佑,又恰逢臨國使者前來商量和親之事。

按理來說,聖上膝下公主衆多,這倒黴事再如何也輪不到嫡公主。

沈卻颔首道:“若是路上不出差錯,眼下和親隊伍許是就要出境了。”

這樁事說到底,還有沈卻與虞時也的一份功勞。

皇後奚氏一族手伸得太長,早在原州拿下原州長史唐柏烨時沈卻便已然發覺,此人與上京奚家有些淵源,再往下深查,才知那批軍械背後的金主,竟是靈州境外的突厥人。

而當初虞家父子在邊城那戰之所以慘敗,便是因裏頭出了叛徒,有人将邊城布防圖賣給了突厥,這才直接導致虞廣江才到邊城不久,便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沈卻與虞時也追查途中,恰巧查到了同一人頭上——正是奚氏一族。

在沈卻出兵荊州時,兩人便已合謀調查線索,直至前不久證據确鑿之後,才着人呈報聖上。

皇後也并非是争寵才惹了聖怒,但沈卻并無意叫虞錦知曉其中的彎彎繞繞,便只順着她的話應了聲。

然,聞言,虞錦狐疑地看他一眼:“王爺為何如此清楚公主的行程……?”

沈卻:“……”

他略略有些無言地揉了揉眉。

虞錦眉心蹙起,哼哼唧唧道:

“你說吧你是不是心生不忍,王爺莫不是還惦記着成玥公主不成?”

“王爺可曾對成玥公主動過心?”

“我聽聞當初公主可是千裏迢迢攔截王爺,當真就沒有片刻動心麽?”

“即便是有,你、你現在也不準再念着她……王爺,我與成玥公主相比,誰生得好看些?”

“你怎麽不說話?”

只聽“嘩啦”一聲,池子裏驚起水柱,女子空靈嬌音緩緩傳來:

“……你掐我做什麽?”

“……你又脫我衣裳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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