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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再說下去。
她肯承諾在陣法被破後,也一定程度的護着沈諾,已經是她能做的最大的讓步了。雲姬不會後悔自己所做的這個決定,這世上,誰人不為己?她不可能為了一個沈諾,就放棄自己的生命的。即便現在她是站在沈諾布下的陣法之中。
阮珏大約也明白這是雲姬能做到的極限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到多少,是否會在沈諾拖累自己的時候,也像那些修士一樣将沈諾給踹到海裏,拖延時間,可是他知道,至少現在,他還是想護着沈諾的。即便道魔不兩立,他還是莫名的喜歡沈諾這個朋友。
雲姬和阮珏達成約定,兩廂裏不再說話。可是花姬卻突然撓起了自己的手背,她越看沈諾越不順眼,過了一會,她忽然看到了沈諾懷裏,小狼身上的毛,若隐若現的露了出來。
花姬眼中貪婪一閃而過,幾乎是下意識的,她上前一步,伸出右手就要往沈諾懷裏探去!
幾乎是眨眼之間的動作!雲姬和阮珏卻同時動了!
“啊——”花姬尖叫一聲,就見自己的右手臂,幹脆就被阮珏給砍了下來。
而雲姬也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臉上。
花姬還在懵懂中,她氣道:“我們跟着他不就是因為他有小狼?現在時機正好,将小狼搶過來不就成了?”
雲姬臉黑的不行,她指着花姬險險觸上沈諾防禦罩的那只手臂道:“你自己看——”
花姬随即看去,猛地打了個哆嗦。
她那只被阮珏砍掉的手臂上,不知何時,已經被無數細小的木刺給紮得像個瘦長的刺猬了。方才若不是雲姬拉她拉得快,阮珏砍得快,那麽現在,大概她整個人都成人性刺猬了。
花姬瑟縮着坐在船上。
可是不到一會,她心中又想去殺沈諾了。是了,她方才心裏,就不住的有一個聲音在告訴她,要殺人,要殺人,雲姬是姐姐不能殺,阮珏在劃船不可殺,那麽那個累贅,就該是她要殺的了。
花姬眼中的殺意一點點顯露了出來。
雲姬和阮珏都察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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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珏丢出一根捆仙繩:“雲姬姑娘,令妹怕是着了心魔了。”竟然三番兩次的想對沈諾出手。
雲姬卻遲疑着不肯動手。
“你若不動手,那便我來。到時候,何時來解這捆仙繩,那就是由我來定了。”
雲姬終于動手。她也覺得花姬像是心魔入體,失了心智了。罷了,現在還是綁上好了。沈諾與她無愁,現在她又在他布下的陣法之中,如果不是為了自己活命,她是絕對不願意去殺沈諾的,當然也不允許自己的妹妹去殺沈諾。
只是雲姬是這樣想的。
她覺得自己想的沒有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她可以在不危及自己的生命時,來回報沈諾,這已經是她能做的最大讓步了,她不可能為了報恩,來不顧自己的性命吧?當然也不可能因此而殺了花姬了。
可是雲姬不肯殺花姬,阮珏也沒有動手殺她,可是有人卻要花姬的命。
“花姬!”
“沈兄!”
兩聲呼聲,伴随着花姬的頭顱滾落到海中而落下。
少年一把撕下自己臉上的千幻面具,妖孽的臉龐顯露了出來,眼睛裏的冷漠像是冰雪一般,冷得讓人直喘不過氣來。
雲姬眼睜睜的看着妹妹的頭顱滾落到海裏去了,末了卻只能跪在船上,抱着花姬的屍首痛哭:“你為何要殺我妹妹?我妹妹她只是中了心魔,她不是故意要對你動手的!”
少年身上靈光閃爍。
雲姬剛想要為妹妹報仇,就發現少年的修為竟然一下子就突飛猛進到了築基期後期,比之那些邪魔外道晉升的還要快!她瞪大眼睛看着少年,一副想動又不敢動的樣子。
少年聲音卻越發清冷,寒如冰霜:“我只知她欲殺我,我提前殺她,何錯之有?”
雲姬被噎的接不上話來。
阮珏低着頭,沒有說話。
少年忽然舉劍,就要破了這小船的隐匿陣法。
“不可!”
“不行!”
雲姬和阮珏同時阻止,可是少年卻一意孤行:“這陣法是我所布,破陣又如何?爾能奈我何?”
少年還欲在說些什麽,忽然就被一個溫暖的胸膛抱住了。
“小九……”
☆、60·親人
墨君琰抱着雪狐尋了許久,方才有了一絲沈諾的線索,當下就毫不遲疑的趕了過去。
結果他剛趕過去,就恰好碰上了沈諾破陣而出的場景。
少年面冠如玉,青絲飛揚,一雙桃花目向來蠱惑人心,可是這會子,墨君琰卻險些看着那雙冷漠的眼睛剎住腳步。
太冷漠了。
仿佛天地萬物不綴于心,仿佛他可以什麽都不在乎,仿佛這個世上,沒有任何值得他留戀的東西一般。
墨君琰心中一慌,稍一回神,上前一步就狠狠抱住了少年。
他也不知少年的面容為何會比上一次更顯得稚嫩,妖豔。可是不管是什麽樣的少年,總歸都是他喜歡的人。
他總是能在第一眼的時候,就認出少年本人,這也就足夠了。
可是,少年方才目光中的冷漠,卻讓他忍不住心驚。
“小九……”墨君琰将少年扣在懷裏,喃喃道,“我來遲了。”
少年也不掙紮,就這麽任由墨君琰抱着。他感受着墨君琰溫暖的體溫,熟悉的味道,良久才怔了怔,眼中慢慢恢複了神采。
他此刻才慢慢推開了墨君琰,只是苦于墨君琰強勢的禁.锢,所謂的“推開”之後,也不得不和這個男人保持半臂的距離。氣息交錯,暧.昧而親密。
皺了皺眉,沈諾下意識的問道:“你怎麽來了?”有些質疑,有些不客氣——前世的時候,他和墨君琰說話,用慣了這種語氣,他剛剛從頓悟中清醒過來,暫時還沒有反應過來,現在的語氣不太對勁。
可是墨君琰卻很歡喜少年這樣和他說話。
他喜歡着少年對他的親近。
“你來了,我當然要跟來。”墨君琰伸手撫上少年的臉頰,很自然的道,“小九忘了那日我的承諾了麽?出關之後,便于你結成雙.修伴侶。你既是我的伴侶,我們自當一處行動。”
墨君琰,早就把沈諾當成他的人了。之前或許不夠明顯,可是經過他結嬰之前遇難,沈諾義無反顧的跑來救他,任他采補,墨君琰就知道,他這輩子都不會放開沈諾的手了。
道侶難尋,合心意的道侶更難尋。墨君琰所求乃自在道,他的心在沈諾身上,自然不可能不跟随。
沈諾眉頭擰了擰,還待說什麽,就見無數的妖獸争先恐後的朝着他們跑了過來。
他低頭一看,卻是雲姬立在飛劍之上,神色複雜的看着他,手中還在不斷的将儲物袋裏的幾具不知何時收起來的帶着血的屍體往他這邊丢。
見他看了過去,雲姬将花姬的屍體,還有被妖獸啃了小半的頭顱抱在懷裏,一面禦劍飛走,一面當空喊話:“花姬自尋死路,妾本不應怪罪沈公子。然妾親近信任之人,唯有舍妹。只願此生無緣再見,從此與公子橋歸橋,路歸路。若是再見……妾縱是不敵,也定會為舍妹報仇雪恨!”
衆人看去,那裝扮勾人的女修,竟不知用了何種法子,一道遁光,忽然消失在水中。
墨君琰聽着雲姬的話,微微皺眉。雲姬品性堅韌,只可惜修的卻是合.歡功法,被這麽一個護短且有心機的女子盯上了,這可不是什麽好事。
“小九,你可要,殺了雲姬?”
沈諾卻道:“她跑得太快,我追不上她。”只字不提要墨君琰幫忙的事情。
墨君琰想要自薦,說他捉得住雲姬,卻聽沈諾道:“我想……殺幾只妖獸,墨仙長可願與我護法?”
如果墨君琰不在就算了,現在墨君琰正巧在他身邊,沈諾就想要試上一試,自己的那套木系劍法修煉的如何,更想要将剛剛進階的築基後期的修為,好好施展一番。
墨君琰只得暫且将雲姬放下。開始為沈諾護法。
墨君琰是元嬰期的修為,同時又是陣法高手,他一出手,不過須臾之間,已經将三只築基期的妖獸困在了陣中。而其他修士,已然看不到他們的身影了。
“這什麽狗屁陣法!還以為他能替咱們分擔一些……”有人忍不住罵娘。
“閉嘴吧你,再多嘴,那位前輩就要把你給殺了!”
……
有人期望着墨君琰出手相護,當然也有人自力更生,在墨君琰吸引了妖獸一時的注意力時,便溜得更快了。
阮珏一個人當然是保不住小船的。很快的,小船被人搶走,他悶不吭聲的躲在一旁,一副想要上前去與沈諾說話,卻又不敢的模樣。
這會子更好,墨君琰一揮手布下陣法,他什麽都看不到了。
甚至那些妖獸,除了墨君琰特意留出來,想着給沈諾待會練手的,其餘的也對陣法視而不見的去追其他修士了。
阮珏想了一會,哆哆嗦嗦的就要站出來——他不放心将沈諾安置在陣法裏的那個人。
“你湊什麽熱鬧?沒見人家被護得好好地麽?”
見阮珏還真的要站出來,原來隐在暗處的人,也不得不從水裏拽了拽阮珏的腳,小心傳音道。
“啊?”阮珏吓了一跳,剛要說話,就被那人一把拽入水裏,唇貼着唇,阮珏瞪大了眼睛,奮力反抗。
那人眼中帶着一點點的戲谑,又帶着一點點的無奈,繼續傳音:“他們一見面就抱在一起了,肯定是認識的親近之人,你就不要湊熱鬧了好麽?我放開你,然後我們就立刻逃走,你要答應,就用舌頭碰碰我,要是不答應,我們就繼續如此好了。反正我是不會放開你的。”
阮珏早就見識過了這個人的無賴,他顯然是很清楚,要是他不聽話,這人肯定敢一直這麽貼着他。阮珏漲紅了臉,好半晌才伸出舌頭,碰了碰對面之人。
沈諾在陣法之中一心斬殺妖獸,對外界之事一應不知。
墨君琰倒是将這些事情看了個從頭到尾,他摸了摸下巴,顯然也覺得,有時候無賴一些,也未必就是壞事。
待到陣法之外的人都走光了,墨君琰才将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沈諾身上。
沈諾一襲青衫,持劍而立。
三只妖獸因為妖獸亂的緣故,均神智不輕,毫無理智的就要沖上前來。
沈諾輕輕一縱身,眉毛都不擡一下,就躍到了其中一只妖獸頭上,站在那只妖獸頭上,與另外兩只對打。
妖獸早就沒了理智,因此那兩只一見另一只還敢讓一個修士給踩着,登時就更生氣了,其中一只開始去咬沈諾腳下的那只妖獸,另一只妖獸則憤憤的張口噴出無數的金針!
金針細小繁多如牛毛,令人防不勝防。
尤其沈諾還站在一只神志不清的妖獸頭上,躲起來都很不方便。
他想了想,便将全身的防護罩重新擴大,然後用起木系劍訣的第一招——繁花落木。
少年手中的青木劍,好似剎那之間,就變成了無數個一般,在少年手中争相輪轉。
那吐出金針的妖獸眼睛都看花了。
好半晌它才發現,不對啊。那青木劍一出,它就看不清少年身前哪一把劍才是真的了,可是它的金針卻是無差別攻擊,數量又多的不行,總有一根金針能打到那個少年的。
可是這麽好一會了,它怎麽也沒看到那少年中招暈倒呢?
不等那妖獸想明白,沈諾的繁花落木卻已然完成,他忽然一發力,青木劍之上,所附着的衆多金針,忽然齊刷刷的飛入了那只妖獸的身上!
那妖獸講究無差別攻擊,沈諾卻不講究這些。他指揮着那些金針,全都一股腦的飛入了那妖獸的眼睛裏。
妖獸慘叫幾聲,終于死在了海上。
而另外兩只妖獸正鬥得歡天暗地,沈諾腳下一跺,直接換了一只妖獸踩着,同時青木劍出,一劍斬殺了兩只妖獸。
墨君琰在一旁看着少年幹淨利落的動作,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他的小九,終歸是成長了。
在他沒有看到的時候,越來越适應這個殘酷的修真界了。
待到墨君琰護着沈諾,将剩下的幾只妖獸也一一斬殺之後,墨君琰看着少年将那些妖獸收入了儲物戒中,方才上前一步,重新将少年納入懷中。
少年身子僵了僵,像是想要推拒,但是末了卻又不知因何緣故,沒有動作。
墨君琰察覺到了,也權當沒有察覺到。
兩人曾經那麽親密的接觸都有過了,他早就将沈諾當成了他的伴侶,這樣的擁抱,他不可能放棄的。
“害怕麽?”
少年果斷搖頭:“妖獸而已,無甚可怕。”
他不殺它們,它們就要去殺修士。沈諾對殺了那些妖獸,沒有半點的愧疚之心。
墨君琰微微放心,想了想,将少年護在身前,兩人立于飛劍之上,飛出百裏之外,忽然又道:“小九,若是,若是你有親人尚在,你可願見他們?”
沈諾一愣,随即道:“見。”
“什麽?”
“見。”
不管來的是賀蘭公子,還是沈七和沈遲,他遲早都要見他們的。
若是前者,想來應該不會為難于他;若是後者……呵呵,他早就等了他們許久了。
前世之仇,他不曾相忘。
既然天道未曾讓他忘記前世之仇,那麽這因果,他必然要親手了斷。
墨君琰将少年抱得更緊了。
親人?親人也不會比得過雙.修道侶的親密的。
☆、61·師父
墨君琰顯然是知道沈諾的親人來尋他了。而且這個親人,還是沈諾的親生父親,是那位鼎鼎有名的賀蘭公子。
只是知道歸知道,他暫且還沒有見過賀蘭公子。
他能知道賀蘭公子的身份,并且知道賀蘭公子要來尋沈諾了,一來,是它在沈諾身邊時猜到的;二來麽,自然是玄青道君傳訊給他的。
玄青道君還将查到的有關賀蘭家的一些資料都告訴給墨君琰。因此墨君琰自然知道了,他剛離開天元宗不久,賀蘭公子就跑去天元宗找他了。玄青道君将賀蘭公子對沈諾的關心,以及他的相貌圖也給了他,墨君琰就是想當這件事情不存在,都是不可能的了。
對于沈諾是青雲鎮沈家的沈九,是被沈家從小養到大的爐.鼎一事,既讓墨君琰憤怒,又讓他心疼。
而對賀蘭公子,墨君琰顯然是更憤怒的。他之前跟着小九的時候,就聽說了賀蘭公子曾經想對小九下手,讓小九不得出生的事情,他不知道這件事是真是假,可是小九的生母,顯然是因為這件事情,所以才返回了沈家,害得小九剛出生就被種下欲蠱,甚至險些被威脅着斬斷了火靈根,從此與仙路無緣。
若非是賀蘭公子,他的小九又豈會遭遇如此多的磨難?
墨君琰甚至有那麽一瞬間,會陰暗的期望,小九不會認賀蘭公子。
只是想到賀蘭公子的化神期修為,還有那位一直維護賀蘭公子的歐陽道君,墨君琰忍不住嘆了一聲氣。
修真界中,縱使是不禁男風,可是公然和一個男人結為雙.修道侶的人還是少數。尤其是他已然結嬰,而沈諾現下還沒有結丹,若是被外人知曉了,說不得就要多番用言論攻擊沈諾。
就像賀蘭公子在見到玄青道君時,口口聲聲說得是自家妻子如何如何,他顯然是沒有将沈諾的生母當做妾室的,甚至還有可能已經私下裏與她結為正經的雙.修道侶,可是兩人修為間的差距,卻讓外人想都不想的就斷定,沈諾的生母只是寵妾的身份。
墨君琰不知道賀蘭公子那時對外界的這種說法有甚反應,不過他顯然是舍不得沈諾被這樣攻擊的。他在尋找沈諾的一路上就想過了,讓沈諾認回賀蘭公子也無不可,畢竟,有一個化神期的父親在,那些碎嘴之人,自然要有所顧忌。
而且有他和賀蘭公子護着,沈諾的長生路,想來也能走得安穩一些。
墨君琰想到這些,嘆了口氣,便低聲道:“你的那位親人……是你的父親,來自西漠的賀蘭公子,東九洲九水居的主人。”
沈諾一怔,漠然的點了點頭。他一開始還以為,是沈七和沈遲找上門了。畢竟,距離沈家滅族,已經過去了六七年了。這兩人待不住也是正常的。
但如果是賀蘭公子的話……
墨君琰繼續道:“賀蘭公子已經化神了。小九你,可要認他?”
沈諾想了想,賀蘭公子已然化神,顯然是資質絕佳之人,前途光明。若是做他的兒子,一定會很風光。只不過,可惜了。
“不認。”
“什麽?”墨君琰呆住了。他的确幻想過沈諾不認那位所謂的父親,一心只依賴他。可是事到臨頭,沈諾真的這麽說了,卻讓他忍不住訝然。
“父子親緣,不可更改。小九,縱使是賀蘭公子有錯,你要怨他,不與他親近便可。不必不認。”墨君琰沉吟半晌,安慰道。他不想沈諾留下任何遺憾。
沈諾卻固執道:“我不能認他。”
墨君琰更詫異了:“不能?為何不能?”
沈諾不語。
墨君琰只好揪着少年的小下巴,迫得他擡起頭來,嘆氣道:“你不願認,我們便不認。只是小九,不認也要有不認的說法,你,能告訴我,為何不願意認麽?”
沈諾這才不得不開口道:“我已斬親情。莫說賀蘭公子是我生父,便是生母來了,我也不能認她。”
親情已斬,義已斬,沈諾的修為驟然提高,他當然沒辦法再去認賀蘭公子了。
墨君琰卻實實在在的愣住了:“斬親情?”
沈諾奇怪的看了墨君琰一眼,點頭道:“誅情誅情,自然要斬情斷義。墨仙長,莫不是不記得當初贈與我的誅情訣了?”
墨君琰大駭。
他呆滞的看着沈諾,好半晌才道:“你是說,誅情訣,要斬情斷義,你,要從此孤家寡人,不與人親近,不與人為友?”
他怎麽記得,當初那本誅情訣,是用來克制欲.望的?斬情斷義,這卻是無情道才講究的東西。
“這倒不必。”沈諾眯了眯眼睛,望向無邊的大海,搖頭道,“無情道才需徹底斬斷情根,從此七情六欲,均不上心頭。而誅情訣……講究的卻是誅情自在。情根猶在,然,七情六欲,萬事萬物,皆不綴于心,喜也好,憂也罷,過目即忘,過耳便忘,天地之間,唯我而已。”
墨君琰忽然想到自己所修的自在道,道:“我即是自在,自在唯我。”
沈諾意外的看了墨君琰一眼,“然也。”
就像此刻,沈諾明明知道不該被墨君琰這麽抱着,他們之間,理應毫無幹系。可是,這樣熟悉的懷抱,熟悉的溫暖,卻讓他一時之間,舍不得推開。
不想推開,那就暫且不推開罷。
沈諾這樣想着,也就任由墨君琰抱着了。
只是抱着歸抱着,沈諾忽然發現,他想要去的地方,和墨君琰禦劍而行的地方并不一樣。
“我要去無憂秘境。”沈諾道,“墨仙長,我要去的地方,似乎和墨仙長不同路,不如……”
就此告別?
墨君琰當然是不肯答應。他心中此刻正驚濤駭浪。
他沒有料到,自己當初竟然傻傻的拿了那樣一部誅情功法給沈諾!他從未想過要沈諾變成什麽無情之人,也從未想過要求沈諾踏上什麽修真界的巅峰。
他所要的,只是随心而為,就像當初他會随着自己的心意,去幫助沈諾,去選擇一部可以讓沈諾在欲蠱發作時少受磋磨的典籍來贈與他;他現在所想的,卻是能和沈諾長長久久的在一起,共求長生大道。
可是沈諾卻說,他會萬事萬物,皆不綴于心。
萬事萬物……是否要包含了他?
墨君琰深吸一口氣,不答沈諾的問話,反而問道:“你已斬親情,那麽,伴侶之情呢?可有斬?”
沈諾一頓:“斬情斬情,先得之,再失之,後斬之。”
墨君琰捉着沈諾手臂的手便是一緊。
然後他便靠近沈諾的耳邊,聲音沙啞的道:“那我教你,可好?”
墨君琰禦劍朝着無憂秘境的方向飛去,将少年安置在他身前,緊緊地抱着。
少年呆愣了好一會,才後知後覺地轉過腦袋,捉住男人的衣領問道:“當真?”
“嗯?”
“你說要教我,可是真話?”少年桃花眼中滿是期待,閃着亮晶晶的眸子看着身後之人。
墨君琰只覺心中一緊,想到自己方才說的,要教少年某些事情的承諾,斷然點頭道:“當然。”
少年眉眼舒展,輕輕地笑着道:“我只認你,不認天元宗。”
墨君琰想,小九不喜歡天元宗,那就不認好了。有他在,做他的伴侶,沒必要應付那麽多的。然後他就點了點頭,再然後,他就像是被雷劈了似的,聽到一個讓他震驚到無語的稱呼。
“如此,多謝師父。”
……
“哈,我原說要這小子認我為師的,沒想到,真沒想到……”歐陽道君捧腹大笑。
賀蘭公子臉都黑了。
他和歐陽遲來了一步,結果就遠遠地看到那個墨家小子,哄着諾兒在陣法裏面練劍。這倒也罷了,平常有長輩護持的人家,哪個不是這樣練劍的?結果諾兒練完劍,墨家小子就開始抱上了。
賀蘭公子陰測測的想着,如果不是現在是海上,一眼望去看不到半塊陸地,估計那小子直接就開始“欺負”他的寶貝兒子了。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過他還是忍着了。
就為了沈諾答墨君琰的那一句,親情已斬,不能認。
賀蘭公子目光複雜的看着墨君琰和沈諾離去的遁光,他越發不敢出現沈諾面前了。
沈諾是不能認,他是不敢認。若是不上前去問,或許他還能欺騙自己,兒子不會不要他。可是若是問了,那才是什麽都撈不着了。
歐陽道君笑了一會,才對着賀蘭公子嘆道:“你又何必如此?我看你家那小子,雖然心機不深,但也不是個蠢得。”
他悵然一嘆,“我想,他大約是猜着了墨小子對他上心了,才順勢說要拜師一事。一旦拜師,不管墨小子對他曾經有什麽心思,都必須要放下了。”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亂.倫什麽的要不得。
僞的也不成。
除非只要實質,不要名分。可是誰願意如此呢?誰又會相信呢?
就像賀蘭公子當初的的确确和沈清淑結為雙.修伴侶,成為真正的夫妻。可是待他說與旁人聽時,根本沒有人相信,他會娶一個練氣期的女修為妻,他們只會說,她是他的寵妾。即便是過了這麽多年,除了歐陽,根本沒有一個人相信,他們是夫妻,她不是他的妾。
若是師徒相戀,就如同人妖相戀,這都是不被修真界接受的禁忌之戀。比賀蘭公子大聲說,沈清淑是他的妻子還要讓人不能接受。
賀蘭公子聞言才怔了怔,“你是說,諾兒是故意的?”
“應該是如此。想來他大約也知道了,修煉誅情訣者,此生必負一人的事情了。”歐陽道君一嘆,他發現今天的嘆氣次數,比他過去幾百年都多,“他應當是不想最後傷害的人是墨君琰,才想着幹脆拜師,讓墨君琰從此斷了這個念頭的好。”
賀蘭公子臉色更加難堪了,然後他仿佛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忽然開口道:“我要去見他。他不認我,我總要認他的。”
☆、62·父母
聽到賀蘭公子要去見沈諾的話,歐陽道君除了嘆一句“何苦”,旁的卻什麽都不能做了。
賀蘭公子看起來溫潤如玉,性格軟和,可是一旦有什麽堅持的,那他就一定會做成,無論是誰,都不可能改變這樣事情。
就是歐陽道君都不成。
“也罷。你既然想去,那我便陪你去。只是,十七,他修煉了誅情訣,那麽認不認你,就是事關功法的大事了,若是……”歐陽道君無力的按了按額角,猶豫道,“若是他不能認你,你也莫要太過傷心。”
賀蘭公子卻是灑脫一笑:“我自然知曉。諾兒方才說,他不能認我,而不是不想認我時,我便知曉了。不管他做什麽決定,我總是會支持他的。”
只是賀蘭公子笑得灑脫,事到臨頭的表現,卻是不怎麽樣了。當然,這是後話。
而另一廂,沈諾被墨君琰抱着,已經到了一個臨近的小島歇息。
墨君琰将沈諾放下,就板着臉道:“方才,誰讓你認我為師了?”
師徒便如同父子,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就算非要一起,也要承受來自各方各面的巨.大的壓力,他不是不能承受,只是不想讓沈諾因此而受苦。
更何況,墨君琰縱然是後知後覺,他也發現了,沈諾似乎,不像他想象的那般喜歡他。
他原以為,沈諾能不顧還未築基的身體,就跑去騙他,讓他采補進階,其實是喜歡着他,心甘情願的為他這麽做的。可是現在看來,誰會喜歡一個人到願意拜他為師呢?
師徒身份,便限制了二人再沒有未來。
沈諾卻是疑道:“不是您方才說,要教我的麽?”
墨君琰一愣,“我是要教你,何為夫妻之情。”
沈諾當即就不說話了。
他雖不聰明,可也不是傻子。前世一生命途多舛,有些事情即使是察覺到了端倪,他也不肯深想。可是這一世,墨君琰幾次毫無緣故的幫他,那一次的采補……墨君琰那樣親密溫柔的對他,口中還說着那些羞人之語,發現他其實還沒有築基時的感動與憤怒,還有許多許多,他前世不曾注意到的細節,都讓沈諾明白,其實墨君琰,對他也是有情的。
這種情分,讓沈諾震驚,卻毫無驚喜。
前世他雖然是因着腹中異物,才會被那些人抓住把柄被捉起來丢上烤架,可是墨君琰那時一直都是待他好的。就算不曾言說,他喜歡什麽,但凡肯表現出來的,墨君琰都會立即滿足他,甚至在他擔憂壽元之時,還會千方百計尋了長生丹來給他。所以即便被困于一隅,他那時也不至于悲苦若此。
這一世就更不必說,墨君琰從未對不起他。玄青道君和墨雲衣雖然不算厚道,可是沈諾心中明白,就算是他們對不起他,這種責任,他也沒法子推及到墨君琰身上。
修煉誅情訣之人,此生必負一人。
在沈諾知道這句話的時候,他就已然決定,這個必負之人,一定不能是墨君琰了。
墨君琰待他太好,他不願意再與之再生因果。
他總是想着,若是換了另一人,說不得事後,他就能理直氣壯的斬情斷欲了。可如果對方是墨君琰,兩人前世今生牽扯太多,他也不知道,到時候還能不能理直氣壯。
墨君琰見沈諾不說話,可他還是不肯放過沈諾,繼續道:“那日你我在一起之時,我便言道,将與你締結今世雙.修道侶,你并未否認,這樣,小九,你也記不起來,還要裝傻了麽?”
墨仙長自出生之時,便是一路順遂,他少有不順心之事。可是一旦碰上了沈諾,墨仙長就發現,他的不順心,變得越來越多了。
沈諾不得不道:“墨仙長,雙.修道侶講究修為相近,沈諾不過是築基期修士,不敢與仙長相提并論。”
墨君琰臉都黑了,他甩袖道:“總之,拜師一事,切莫再提。”
然後他便離開了。
沈諾眨了眨眼,就發現身邊多了一只雪狐。
雪狐正在蹭沈諾的小腿,可憐又可愛,連想要将他丢出去的沈諾都忍不住心軟了。
墨君琰剛走,賀蘭公子深吸一口氣,便要登門拜訪。
沈諾現在是在小島上的一處客棧的別院待着的。這裏費用雖然高,可是隐秘性也高,更何況出靈石的也不是沈諾,沈諾便也不會拒絕,當然,基于墨君琰和他的修為差距,他也拒絕不了就是了。
沈諾坐在院中,看着院中樹木,正怔怔的出神,賀蘭公子便來了。
賀蘭公子推門而入的時候,沈諾稍微一愣,相似的容貌,血脈間的相互吸引,讓他立刻就知道對方是誰了。
他站起身,看着賀蘭公子,緩緩拜道:“晚輩見過賀蘭公子。”
賀蘭公子心中當真是五味雜陳。
縱使是他提前做好了沈諾不會認他的準備,可是看着自己的親子,口口聲聲的叫着自己的名號,自稱晚輩,他心中的難過與失落,根本無法言語。
過了好一會,他才上前一步,親自扶起了沈諾。
賀蘭公子認真的端詳了一會沈諾,方才首次開口道:“你長得,很像你母親。”
沈諾一愣。他沒想到,賀蘭公子會提到沈清淑,那個生了他就死了的女人。
“當年的事情,是為父的錯。”賀蘭公子嘆道,“你母親對我有所誤會,我卻沒有解釋,最終害得她跑回娘家,殒命而亡,也害得你被沈家這般利用,是我的錯。”
沈諾垂眸不語。
他既已斬親情,賀蘭公子的這番話,自然引起不了他心中的半點波瀾。前世賀蘭公子在他需要的時候,從不曾出現,現在出現了,他卻已經不需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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