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25)
活了将近四百歲,頭一次發現,他對一些事情,仍舊是無力的。他再道歉,也改變不了沈清淑已死,沈諾身上被種下欲蠱,而不得不修煉誅情訣的命運。
“你,可願見一見你母親?”賀蘭公子忽然道。
沈諾一怔。
他愣在那裏,想要開口說拒絕。可是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卻是又說不出來了。
于是他傻傻的站在那裏,呆呆的看着賀蘭公子,卻是說不出話來。
賀蘭公子伸出手去,想要揉一揉沈諾的腦袋,可是手伸到一半,卻又退縮了回來。
他微微笑着,看不出半點的傷心。
“當年我去沈家的時候,沈家便将你母親的屍體還給我了。”賀蘭公子斟酌着道,“我将她保存的很好。你,想要見一見她麽?”
沈諾這才知道,賀蘭公子還去過沈家。他有些想問,你去了沈家,那有沒有見過我?可是再一想,他又默默搖頭了。見過又如何,沒見過又如何?他總歸已經在賀蘭公子不在的時候長大了。其他的事情,好與不好,那又何妨?
只是沈清淑……他已經長得很像賀蘭公子了,又要怎麽像沈清淑呢?
沈諾掙紮了一會,仍是道:“勞煩賀蘭公子。”
賀蘭公子一揮袖,院中便出現了一擡水晶棺。
水晶棺極其漂亮精致,而水晶棺中的人,保存的也極好。
沈諾仿佛被紮根在了那裏,許久都邁不動一步。
賀蘭公子卻彎下.身,他開啓棺木,伸出手,碰了碰沈清淑已然冰冷的臉頰,慢慢開口道:“你娘性格很開朗,也有些天真。我初遇她時,她才二十餘歲,言行之間,竟還帶着幾分傻氣。我那時便有些歡喜她了。”
沈諾紮手紮腳的站着,默默的聽着賀蘭公子的回憶。
Advertisement
“後來,賀蘭家逼我娶妻,我不喜那些人,就問你娘願不願意嫁給我,她立刻就點頭同意了。”賀蘭公子眼中柔情似水,他看着棺木中的沈清淑,“然後我便娶了她。我們結為雙.修伴侶,那段時間,是我們最快活的一段時間。”
沈諾還是原地站着,聽着賀蘭公子間接對他的解釋和道歉。
“只是你娘修為不好,雖然我與她結為夫妻,可是外人卻總是以為她是妾。可是我卻知道,她是我的妻,今生,唯一的妻子。”
賀蘭公子的最後一句話,是對着沈諾說的。
“你,可願來見一見你娘?”
沈諾不動:“不敢叨擾前輩安歇。”
“可是清淑,一定是想見你的。”賀蘭公子小心翼翼的問道,“讓她見一見你,如何?”
沈諾這才不再猶豫。
他上前一步,學着賀蘭公子彎下.身子,蹲在棺木的另一邊,第一次見到了自己的生母。
棺中人面貌不過清秀,唇角含笑,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沈諾呆呆的看了一會棺中人,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不像她。”
沈諾的容貌,和他同出一轍。只有眼睛,像極了沈清淑。可是現在沈清淑閉着眼睛,沈諾也看不出來眼睛像不像的。
賀蘭公子俊逸的面容上,卻帶着溫潤的笑容,極其寵溺的笑道:“是,你不像她,像我。”
“諾兒,你長得,像為父。”
沈諾抿了抿唇,擡頭看了一眼那個和自己有七分相似的人,正大光明的騙着自己的人,一時無語。
他又看向沈清淑,看了許久,仿佛要将她的面貌都印在腦中,才緩緩站起身,對着賀蘭公子躬身道:“多謝……您了。”
多謝,讓他第一次見到了自己的生父生母,此生不再有遺憾。
多謝,讓他知道,自己是父母共同期盼下誕生的。
他不知道賀蘭公子是否會喜愛他,有多麽喜愛他,可是沈諾卻清楚的知道,沈清淑是喜愛他的,當然,就算是不那麽喜愛,現在沈清淑已死,沈諾也可以欺騙自己,沈清淑是喜愛他的。
這個世上,至少有一人,曾經是那麽的期待着他的出生,曾經毫無緣由的喜愛着他。
這就足夠了。
☆、63·論道
當自己的兒子,對自己說多謝的時候,賀蘭公子莫名的心頭一陣酸澀。
多謝?
他不知道別家的父子是如何相處的,可是他想,至少不會有誰的兒子,在父親将母親的屍體搬出來時,對父親說謝謝的吧?
賀蘭公子輕嘆一聲,同樣認真的看了水晶棺中的妻子好一會,才将水晶棺收了起來。
他看着沈諾,一時竟然無語。
賀蘭公子無疑是期望能和沈諾相認的,可是想到沈諾身體裏的欲蠱,再想到沈諾修煉的誅情訣,他也着實不忍心讓兒子受罪。
好一會,他才幹巴巴的道:“我聽沈遲說,你被沈家種下了欲蠱……”
不等他說完,沈諾猛地擡頭看他。
“沈遲?您見過沈遲了?”
賀蘭公子舒了口氣,能讓沈諾開口說話就好。
他微微颔首:“是,我見過他了。除了他,還有一個小子,已經和沈遲結為道侶了。”
沈諾怔了怔,忽然想到前世,沈遲也是與沈七結為道侶,兩人一起坑害自己時的場景了。
這一世,就算有了他的重生,沈遲還是和沈七在一起了。
“無論沈家如何,沈氏家族,如今只剩下你與沈遲一人,你,對沈氏家族之仇,對沈遲,又是怎麽想的?”賀蘭公子将心底的疑問道了出來。
他早就想知道沈諾的想法了。只有知道了沈諾的想法,他才好調整自己對待那個所謂的天道寵兒的态度,當然,還有最重要的沈氏家族之仇,賀蘭公子并不知道自己是否要去報。
沈諾抿了抿唇,道:“當年,是沈氏族長,殺了沈清淑前輩,為我種下欲蠱的。”眼角瞥到賀蘭公子将要收斂的笑容,他又道,“族長身死之時,也是我在他身邊,看着他咽氣的。而他身上的沈家重寶之一,長生丹,也是我拿走的。”
賀蘭公子已然呆住。
沈諾還在繼續說道:“沈家欠我良多,然撫養之恩,血脈之情卻不能作假。只是……沈氏殺了沈清淑前輩,卻是與我成仇。沈氏之滅族大仇,自然與我無關。”
“那沈遲和沈七……”
“這二人與我有大仇,總有一日,我要取二人性命!”沈諾拳頭微微握緊,眼睛裏不經意的迸發出刻骨的恨意。
賀蘭公子沒有想到那兩個他沒放在眼裏的小輩,竟然才是兒子心心念念要殺的人,他微微懊惱當日自己的猶豫,要是那時他就先殺了沈七,至少也能讨好一下兒子。
至于沈遲,賀蘭公子卻是不能不猶豫。
天道寵兒,天命之人,這樣的人,就是賀蘭公子想為兒子報仇,竟然也是不能。
當然,沈諾第一次在他面前說出自己想要什麽,賀蘭公子也不可能拒絕就是了。
于是他沉吟片刻,就道:“讓沈七死,并不難。可是沈遲的話……他的氣運……”
“沈遲氣運沖天,不可輕易死。”沈諾微微嘲諷地道,“沈家另一樣重寶,就在沈遲身上。”
賀蘭公子一怔,下意識的問道:“另一樣重寶?是何物?”
沈諾道:“我也不知。我只知道,除非将沈遲的三魂七魄焚燒的幹幹淨淨,否則的話,沈遲便可以輕易借着重寶重生奪舍。要他死的徹底,就必須要将其魂魄,徹底毀盡。”
并非是他陰狠毒辣,而是前世之時,他被沈遲和沈七陷害,被天元宗的那些久不出世的化神大修士誤會身上有重寶之時,那些人就是這麽對他,想要逼出他身上的重寶的。
是以沈諾猜想,現在重寶在沈遲身上,沈遲又是有大氣運之人,那麽他想要沈遲死的話,也就只能像前世沈遲害他的那樣,先逼出重寶。
賀蘭公子眉心微蹙,低頭想了一會,方才撫掌嘆道:“沈家重寶,莫非,當真是洞天福地?我只當那是世人戲言,卻不知竟是真的。”
沈諾搖頭道:“沈家連長生丹都有,若是真的有洞天福地,應該也不足為奇。”
洞天福地,原來是洞天福地!
沈諾說得平靜,心中卻是一陣波瀾四起。洞天福地,如同一件随身洞府,還是不需要另外消耗靈石,供應靈氣的随身洞府。既可在其中種養靈植,又可将自己安置于洞府之中,而不被外人所察覺,端的是一樣好寶貝。
沈諾終于明白,為何前世之時,沈遲的修為進階會那麽快,又為何沈遲會懂得那些奇奇怪怪的釀酒方法,還有速成的畫符方法等等。原來,那洞天福地,沈家重寶,早就被沈遲納入懷中了。
沈諾想要殺沈遲之心,越發不可遏制。
可是賀蘭公子卻道:“既是天道所多番看顧之人,我們不可輕易殺他。”
見沈諾懷疑的看向自己,賀蘭公子才不得不将他曾經設計沈遲,以築基中期的修為,替他抵擋化神天劫一事說了出來。
“我是因着服下天材地寶方能提前有度化神劫的機遇,因此這化神劫,便是天劫之重,九九天劫。可是一個築基中期的修士,都能在九九天劫之下保全了性命。——諾兒,我不知天道為何非要保他,只是天道無情,與天道作對,總是沒有好果子吃的。”賀蘭公子不放心的叮囑道,“只是再好的氣運,總有消散之時,諾兒要殺他,不妨多等些時日。”
這下換成沈諾眉頭緊皺了。
沈諾所修乃誅情訣,所謂誅情自在,不被七情六欲所擾,天地之間,唯我而已。這番道義,讓他對天道也頗有幾分理解。
他稍稍遲疑,就聽到了賀蘭公子的關心之語。
沈諾這才開口道:“我也曾聽到一縷神識言道,沈遲是有大氣運之人,與他為敵者,皆不得善終。那縷神識也說過,他的原主,也是有大氣運之人,只是後來氣運消散,方才自盡而亡。”
“我那時也以為那縷神識所言是對的,這世上的确存在大氣運之人。可是現在想來,天道無情,視萬物為刍狗。既是無情,既是将萬物看做相等,那麽又何來偏心?何來所謂的贈人以大氣運?我只聽凡人有一句話,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可見天道用人,是要先苦之,再用之。”
“可是對沈遲……天道卻是先給好處。天道無情,它既先令人苦之,必定會重新還回去;他若令人先收好處,那人若不能為它所用,天道必然也要十倍的收回去。可見天道,對沈遲好,也不見得就是對沈遲好。”
天道之力量,非凡人可猜測。可是天道卻選擇了用沈遲來幫它做事,沈諾猜想,天道無情,它要沈遲所做之事,是機緣,也是災難,若是沈遲做好了,自然是從此很長一段時間裏氣運加身,這是天道所給他的補償,若是做不好,那自然是氣運消隕,遲早為天道所不容。
只是天道,到底要沈遲做什麽?它又有什麽,是需要借助一個小小的修士來完成的?
這些是賀蘭公子不曾想到的。常人所修之道,皆是逆天而行,天道想甚麽,對他們來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逆天修行,擊破長空。可是賀蘭公子聽到沈諾的一番話,忽然覺得,沈諾說的,也不無幾分道理。
只是,賀蘭公子還是道:“諾兒為何會如此想?”
少年身姿挺拔,傲然而立,面上無一絲表情,聲音冷冽如泉,一字一頓的道:“若我是天道,我便如此。”
天道無情。無情者卻也公平,我既先予你好處,那你必然要還回來。一飲一啄,莫非前定。
賀蘭公子心神一震,定定的看着少年,良久無話。
卻說墨君琰自出門之後,便後悔了。
他不能接受做沈諾的師父,可是也不能接受,放任沈諾自由行走。他總要跟着沈諾的。
墨君琰冷着臉,在坊市裏尋了不少沈諾可能喜歡的東西,便打道回府了。——他相信這段時間沈諾是沒有危險的,他将雪狐留在了沈諾身邊,若是沈諾有危險,雪狐早就通過契約聯系他了。
只是待他返回之時,卻被人給當面攔住了。
“你便是墨小子?”
來人很是不善,開口便是戲語。
墨君琰性子向來冷,只是在碰上和沈諾相關的事情時,他才會顯得焦躁一些。
于是兩人說不了幾句話,來人始終不肯讓路,墨君琰擔心沈諾,稍一猶豫,便以元嬰之修為,和眼前的化神期修士打了起來。
好在兩人皆有顧慮,打得昏天暗地,卻是并未傷及無辜。
而小院之中,賀蘭公子已經成功說服了沈諾,讓他幫沈諾查探身體。
“我總比你年長許多,又是在賀蘭世家長大,許是能對欲蠱,有一二辦法。”
賀蘭公子此話一出,沈諾便知道他沒有法子拒絕了。
“既是如此,多謝賀蘭前輩。”沈諾想了想,便伸出手去,任由賀蘭公子查探。同時在心中盤算着,待會應當以什麽東西作為回報才好。
而賀蘭公子查探着沈諾的身體,面上卻是陰晴不定。
好一個沈家,好一個墨君琰!
沈家種下的乃是最難纏的一種欲蠱,竟是連他也只能查探到欲蠱在沈諾身體裏,具體藏在那裏,他卻是查不出來了。
而沈諾丹田之中,靈根根基被損毀的程度,比賀蘭公子之前猜想的還要嚴重!
好一個墨君琰,竟然傷他的孩兒至此!
☆、64·彌補
大約是賀蘭公子憤怒的氣息太過外露,沈諾很快察覺到了。
他看了一會賀蘭公子搭在自己手腕上的兩根手指,遲疑了片刻,還是問出了聲:“晚輩的身體……可是有什麽不妥?”
見賀蘭公子看他,沈諾又道:“前輩有話盡管說便好,不必顧忌什麽。”
前世墨君琰和他不知道想了多少法子,也沒能将欲蠱從他身體裏驅除,賀蘭公子只是稍稍查探了片刻,沒有想到合适的法子,也并不奇怪。沈諾雖然有些失望,可是也能理解。
賀蘭公子微微一笑,卻道:“我對欲蠱卻是沒什麽法子,可是你的靈根根基受損,我想,我大約能幫你修複一些。”
他确實是對欲蠱沒辦法。賀蘭公子也沒有料到,他竟然連欲蠱藏身之所都找不到。
沈諾一愣,就明白賀蘭公子方才憤怒的緣由了。
他微微抿唇,道:“采補一事,墨仙長事前并不知情。那件事情,是晚輩與玄青道君相商,與墨仙長無礙。”
沈諾說這幾句話,是為了不讓賀蘭公子誤會。畢竟,一個化神期道君,一個元嬰期道君,兩人若是打了起來,最後遭殃的,還是他這個僅僅是築基期的小羅羅。
可是這話聽在賀蘭公子耳中,就死典型的胳膊肘往外拐,兒大不中留了。
賀蘭公子笑容優雅從容,心底卻是咬牙切齒的決定,一定要狠狠地教訓那個墨君琰一頓!
他的兒子,他心疼都來不及,竟然就這麽被人給欺負了!
“這件事情以後再說。”賀蘭公子微微笑着,“你的靈根修複,卻是不能再拖了。你若無事,不如我們現在便開始?”
沈諾還要猶豫,就被賀蘭公子拉到房間裏,布下重重陣法,盤膝坐下,開始修複靈根了。
采補一事,之所以會讓衆多修士不顧因果去做,一來是為着白白得來的對方的修為,二來,則就是可以減少對手,損壞對方修煉根基了。
這世上的修煉資源就這麽多,毀掉一個人的根基,就可以少一個人來争搶修煉資源,這種事情,不過是順勢而為,又何樂而不為呢?
然而沈諾到底年少,前世雖然活過了百年,可是那時根基早有毀損,他又糾結于體.內欲蠱和修煉,對于這些采補功法上的陰招,并不清楚。
而墨君琰,他身為純陽之體,性格堅韌,一心想要依靠自己的修煉和歷練往上走,就更不會對這些雙.修甚至采.補功法有研究了。
采.補人和被采.補人都不知曉這其中的陰損之事,而或許會知曉此事的玄青道君,在那種情形之下,他要保的,只是墨君琰一人而已,對沈諾,他只要做到保他築基即可,這些暗地裏的手段,和沈諾可能會受到的根基虧損,他當然也不會說。
而沈諾的根基虧損這般厲害,除了被采補,就是因着墨雲衣那時自顧自的阻斷沈諾的第一次築基了。
築基原本就是大事,是修士與凡人最大的不同。墨雲衣強行阻斷沈諾築基,又不曾及時為他療傷,沈諾要是半點影響都不受,那才是天大的怪事。
賀蘭公子面上笑容越發深,心中也越發的咬牙切齒。玄青道君的一番作為,他自然可以理解。可是理解歸理解,這種事情,一旦發生在了他唯一的子嗣身上,就讓人毫無理智可言了。
沈諾根基被毀損的厲害,賀蘭公子縱然是單一水靈根,所能做的,也只是修複根本,讓沈諾的靈根在長期的修煉過程中再自行修複。
而這一修複,就持續了十天十夜。
賀蘭公子收功之時,恍惚之間,竟有些慶幸,如果不是沈諾修煉的是誅情訣,而誅情訣的進階,大多是與七情六欲的斬斷有關,再加上沈諾又是天靈之體,身體從未被凡俗食物沾染,大概沈諾的修為進階,就不可能像現在這般,進行的這麽順利了。
沈諾正盤膝坐着。
他想,他終于明白,為何那些有師父,有長輩扶持的人,為何會在修真路上走得更遠了。他原先只當自己的靈根根基毀損,除非結丹或結嬰,這根基一輩子大概也就這麽毀着了,結果賀蘭公子一探,他才知曉,雖然他的根基毀損的厲害,可也不是完全不能補救的。
賀蘭公子以化神期的修為,端坐在他身後,向他的丹田裏,接連不斷的輸入了十天十夜的水靈力,水靈力溫和滋補,一入丹田,沈諾就覺得一派舒暢。
十日畢,沈諾運行全身靈氣之時,果然覺得比之前順暢許多。
他剛要起身道謝,就聽賀蘭公子阻止道:“你再鞏固一下修為,無憂秘境,你随時可以去。”
沈諾這才頓住不動。
賀蘭公子吞下一顆丹藥,稍稍打坐了一會,就離開了。
沈諾看了一會,想到自己從司天府,那縷神識那裏得到的丹道傳承,過了片刻,就想到自己可以回報賀蘭公子何物了。
賀蘭公子離開之後,就來到了院中,然後就看到了笑得一臉猙獰的歐陽,還有一個冰塊臉的男修。
那男修見他一出來,愣了片刻,便上前躬身拜道:“晚輩墨君琰,見過賀蘭前輩。”
賀蘭公子一撩衣擺,端坐在石凳上,似笑非笑的看着毫不猶豫就拜向他之人,一擡手,就讓他站直了起來,笑道:“當不起。”
墨君琰順勢起身——事實上不起也不行,元嬰期的修為,在化神期面前也是不夠看的。即便他是雷火雙靈根,而對方僅僅是單一水靈根。
“賀蘭前輩,小九他,可好?”墨君琰不是很善言辭,見賀蘭公子出來,沈諾卻沒有人影,遲疑了一會,便開口詢問了。
賀蘭公子笑意更深了。
“小九?諾兒他,是賀蘭家人。”
“他不會回賀蘭家的。”
“……你如何知曉?賀蘭家大勢大,諾兒只要肯回去,我賀蘭家,就可以任由他娶妻生子,就是想公然娶夫侍,也未嘗不可。”賀蘭公子手中的扇子,被他越搖越快。
墨君琰沉默了片刻,方才道:“小九所修功法,乃誅情訣。誅情自在,無所束縛,天地之間,唯己而已。小九既然已經斬斷親情,那麽便不會被親情所束縛。依照賀蘭前輩所言,回歸賀蘭家主,對小九的确有好處,可是相對的,他也無法擺脫親情的束縛。這種事情,小九是不會去做的。”
墨君琰字字句句都是從沈諾的角度去分析,可是賀蘭公子卻是越聽越不爽了。
他幹脆不說這件事,反而咬牙道:“此事暫且不提,汝可知,諾兒的靈根根基,虧損的有多嚴重?”
墨君琰對此不是不愧疚的,只是有些事情,并非是他感到愧疚,就能去改變的。他所能做的,也只能是做出承諾,努力去完成。
“晚輩會盡我所能,彌補采補一事。”
賀蘭公子哼了一聲,“彌補?采補一事暫且罷了,諾兒既然與玄青道君達成了協議,自願将自己送予你采補,那件事情——并非是你的錯。”
然後他話鋒一轉,聲音都淩厲了起來,“可是,諾兒從未見過雲衣仙子,那雲衣仙子都能那麽暴力的破壞諾兒築基一事,這件事,又如何說?長兄為父,你既是雲衣仙子的兄長,那麽,這件事,我問你倒也不算錯。”
墨君琰怔住:“賀蘭前輩的意思,是雲衣阻了小九築基?這不可能。”
“諾兒第一次築基之時,那麽要緊的關頭,你那妹子,都能為了你,強行打斷諾兒築基,将他丢上飛行法寶,就趕去救你。墨君琰,你倒是有一個好妹子!”
墨君琰心頭亂糟糟的。
他此刻才知道,墨雲衣竟然是強行阻止了沈諾築基。
他忽然想到之前墨雲衣危在旦夕,傳訊讓他去營救之時,沈諾對他的叮囑——如果不是沈諾的特意叮囑,他想,他大約真的會以暴制暴,不把那幾個魔修放在眼裏,那樣的話,他恐怕根本救不會來墨雲衣。
換句話說,如果不是沈諾的提醒,墨雲衣現在恐怕早就沒命了。
墨雲衣也好,他也好,多多少少都算是欠了沈諾的因果。只是墨君琰并未來得及将這件事告知墨雲衣,墨雲衣反而直接壞了沈諾的第一次築基之事,損毀沈諾的靈根。
墨君琰面上青青白白。
這倒也不奇怪,一方是他唯一的妹子,一方是他心心念念之人,兩方面都是他所在乎的,他當然難以抉擇。
賀蘭公子當然明白這件事難以選擇。可是他卻是沈諾的父親,他不用選擇,就知道自己要站在哪一邊。
“本尊不管你到底要如何抉擇,只是未有結果之前,你不許再來見諾兒!”賀蘭公子從袖口處掏出一只哆嗦着的雪狐,還有一只昏睡的小狼,一齊丢給了墨君琰,“拿着你的東西離開這裏,就算諾兒不認本尊,本尊也是會認諾兒的,你能給他的東西,本尊一樣能給!”
說罷,賀蘭公子雙手手指微動,也不見有什麽掐訣的動作,兩手之間,便湧上了無數白色的靈氣,不過片刻,那白色靈氣就變成了一根一根尖細的白色冰棱,齊刷刷的擊向墨君琰!
墨君琰腳步動也不動,只将雪狐和小狼納入靈獸袋中,本人卻是直挺挺的站着,受了這無數根的冰棱一擊!
冰棱入骨,寒氣逼人。饒是墨君琰是雷火雙靈根的純陽體質,也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可是他還是不肯離開。
他很清楚,只要他現在走了,那麽不管事後他做了怎樣的抉擇,至少在沈諾面前,賀蘭公子都盡可以抹黑他了。
他不能走,必須留在這裏。
賀蘭公子卻是更加的看墨君琰不順眼了,手指微動,他還想再用陰屬性的冰棱去折騰墨君琰,歐陽卻直接攔住了他。
“十七何必如此辛苦?你看不慣他,便讓他在我的小秘境裏走一遭,是福是禍,都是他自己的造化了。”
歐陽道君的小秘境,自然不是一般人能順利闖過的。就算是有人有幸闖過了,也極少有人不傷根基。
賀蘭公子在歐陽面前動手,就是打得這個主意,此刻一聽,便立刻對墨君琰揚眉道:“你可願去?”
☆、65·心機
可願去?
墨君琰心中苦笑,他現在,根本沒得選擇。
就像墨雲衣以金丹期的修為,強行将沈諾擄走,又不得不妥協,和玄青道君達成協議,将自己送予他人采補一般,沈諾沒得選擇,而墨君琰,一來是因着補償的心思,二來,則是想要讨好眼前的賀蘭公子,沈諾的父親。因此,他也沒得選擇。
他對沈諾是有愧疚,可是愧疚之外,他更多的,卻是想要和沈諾共踏修仙路的想法。
他心中是真的歡喜着那個少年。
那種歡喜,來得悄無聲息,待他發現之時,已然是情根深種,非他不可了。
墨君琰年少之時,也不是沒有想過雙.修之事。只是那個時候,他心中最滿意的雙.修道侶,應當與他資質相當,修為相當,兩人無需琴瑟和鳴,卻也要能舉案齊眉方才圓滿。
當然,最重要的,對方最好是個好生養的。修士子嗣緣向來差,可是墨君琰一家只剩下他和墨雲衣了,墨雲衣又是玄青道君唯一的血親後代,便是墨雲衣将來有幸得子,那也必然是要被分到玄青道君那一脈,而墨君琰除非自己得子,後代什麽的,那就別想了。
墨君琰當初想得很認真,計劃很圓滿,甚至想着,一旦結嬰,就找個符合他要求的女修結為伴侶好了。可是事到臨頭,他才發現,先前的那些打算和想法,在那個少年面前,統統都不管用了。
他看上的那個少年,資質不錯,可是卻為欲蠱所累;年少俊朗,可是修為卻與他差了不是一星半點;至于好生養什麽的,那更是沒譜的事情了,因為他看上的人,是個明明白白的男修,壓根就生不了娃。
沈諾雖好,墨君琰以為,面對這樣一個超出他預想的人,他應該要猶豫的。可是他在發現自己心之所向之時,卻是半點猶豫都沒有的,就決定要這個少年,來做自己的雙.修道侶了。
至于資質相當,修為相當,還有什麽好生養什麽的,那是什麽?和他有甚麽關系?
墨君琰一心認定了沈諾,此刻被賀蘭公子為難,更無半點退縮之意。
只是,他到底心疼沈諾,就算賀蘭公子修為高于他,墨君琰仍是道:“能有幸去歐陽前輩的小秘境走一遭,是晚輩之福。至于舍妹之過……一切由晚輩承擔。只是,小九已經修煉了誅情訣,且已斬斷親情,還望賀蘭前輩莫要與他為難。”
因為,為難也是沒有用的。沈諾根本不會認他。
賀蘭公子沉默了一會,直接揮袖趕人。
歐陽道君倒是親自跑去送墨君琰了。
墨君琰對歐陽道君的那一頭白發,直接目不斜視。
歐陽道君見此,多少有了幾分滿意,只是他還是很奇怪:“你既知曉諾兒修煉的是誅情訣,将來必然要斷情斬欲,你又為何要心心念念的守在他身邊?”
這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麽?
墨君琰愣了愣,過了好一會,才道:“我知道。可是,我做不到。”
歐陽道君沒聽懂,剛要讓墨君琰解惑時,二人就到了他的小秘鏡。墨君琰直接跳了下去,也就沒人給他解惑了。
然而待到歐陽道君返回,重新見到賀蘭公子之時,他莫名的就想明白了墨君琰的那句話的意思。
做不到的,豈是只有墨君琰一人?
賀蘭公子正一襲白衣,悠悠然斜坐在院中樹幹之上,手中還把玩着一只精巧的酒葫蘆,俊顏之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溫潤優雅。
見歐陽道君來了,他還沖樹下已經看呆了的那人招了招手:“快上來,嘗嘗諾兒親自為我釀的靈酒。”
歐陽道君失神了一會,就立刻清醒了過來,縱身躍上樹幹,接過了賀蘭公子抛過來的靈酒,仰頭對唇飲盡,豪氣的一抹嘴,心頭胡亂跳了幾下,方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戲谑道:“親自為你釀的?諾兒自見了我們,不是在療傷,就是在鞏固修為,他是從哪裏抽.出時間,來特意為你釀的靈酒?”
賀蘭公子臉不紅氣不喘的道:“我們父子連心,心有靈犀,這是諾兒提前為我釀好的,瞧,連味道都是我喜歡的。”
歐陽道君搖了搖頭,就将怎麽折騰墨君琰的事情給說出來了。
小秘鏡畢竟是歐陽道君的東西,雖然不能完全掌握墨君琰進去之後去了哪,具體會遇到什麽考驗,可是大致的考驗,他還是能夠掌控的。
“那個墨小子是純陽之體,還是雷火雙靈根,我就将他丢到了陰靈氣占據上風的陰風谷,陰風谷之後,便是心魔所在之地,自來心魔難闖——墨小子若是心智不堅定,因此而廢了也說不定。”
歐陽道君說得輕巧,可是賀蘭公子卻清楚,他說的是實話。
而賀蘭公子一開始之時,就是打着要廢了墨君琰的念頭的。
這話說出來無情,可是,對一個害得他的諾兒根基毀損如此厲害之人,他需要有什麽情?
玄青道君和墨雲衣,可以為了護短,犧牲沈諾的前程,那麽他賀蘭十七,又為何不能為了自己唯一的子嗣,去廢了墨君琰?
更何況,他還沒有直接動手去廢了墨君琰,而是給了墨君琰一個考驗而已,過了是墨君琰的運氣,不過的話……呵呵,那與他何幹?
那小秘鏡,可是墨君琰自願去闖的。
就算墨君琰曾經護着沈諾,就算墨君琰明知沈諾所修煉的乃是誅情訣,仍舊不願放棄沈諾,可是,單單憑着兩人之間的修為差距,以及墨君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