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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號?

阿六茫然的看着穆殷,心說紀少将軍走之前什麽話也沒說啊。

穆殷讓等,阿六本以為要等個幾天,誰知道第二日安國便派人送來消息。

信件上說穆殷所愛之人在她們手裏,若想要他安全,需到城外相會。

阿六還以為自己看錯了,扭頭問阿七,“這個‘所愛之人’指的是紀少将軍吧?”

畢竟除了紀塵跟阿七,穆殷身邊就沒有其他男子了。

如今阿七就在府裏,那便只剩下失去蹤跡的紀塵。

阿六不是個蠢材,她之所以這麽問完全是不敢相信紀塵會落在安國人手裏。沒人比紀塵這個安國少将軍還熟悉安國了!他之所以敢只身前往,便表明他是有把握能全身而退的。

穆殷沒理阿六,将信件收起來遞給她,雙手抄在袖筒中,側眸看向阿七,嘴角微揚,心情明顯不錯,“通知阿九,我們去赴約。”

她神情慵懶姿态随意,語氣聽起來不像是去救人,而像是去散步。

仿佛信上所說之人不是紀塵,而是随便一個不認識的陌生人,穆殷收到消息過去看戲而已。

看她是這副反應,幾人有些摸不着頭腦。莫非這抓的不是紀少将軍?

揣着疑問,阿六難得跟穆殷一起過去。

城外兩國交界處,隔着段距離,阿六遙遙看見站在衆人面前的穆戚。

猛的在敵軍陣營裏看見自家四皇女,再聯想一下信上所說的內容,阿六頓時愣在馬背上,瞳孔放大,倒抽了口涼氣,不由扭頭看向旁邊馬車裏的穆殷。

原來這就是主子所愛之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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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前兩人的種種難道都是相愛相殺?!

她整個人都有些恍惚了,直到看見易過容的紀塵雙手被捆.綁在身後,由人推着走上前。

阿六莫名松了口氣。

吓死她了。

“這事有詐啊。”阿六說,“紀少将軍的功夫我親眼見過的,除非他願意,不然安國人怎麽可能那麽輕易的就擒住他?”

而且身上半點打鬥過的痕跡都沒有,完全像是任人捆.綁。

阿六免不得陰謀論起來,紀塵可是安國人,別不是故意跟安軍和穆戚串通好了,要算計自家主子吧?

畢竟如今這形式看起來,這種可能性很大啊。

率先開口的并非“熟人”甄将軍,而是安國的一位年輕将士,看着像是戰場上的新面孔。

阿九坐沒坐相的騎跨在馬背上跟阿六說,“這是安國丞相之女,安國的少将軍李希。”

李希也坐在馬上,居高臨下的将手中長.槍抵向穆戚的後背,揚聲跟馬車裏的穆殷對話,“三殿下,不如出來一見?”

拿穆戚威脅穆殷,真是好主意。

穆殷靠坐在馬車裏,頗為糾結的啧了一聲,“穆戚可是我四妹啊。”

她問阿七,“你說我是等她被捅死再出去,還是捅個半死再出去呢?”

好難選啊。

穆戚也覺得李希腦子有疾,拿自己威脅穆殷是覺得穆殷嫌棄她死的還不夠快嗎?

她手佯裝被綁,其實只是交叉貼在身後。這會兒不由扭頭看向旁邊的紀塵,這才是真正能威脅到穆殷的人。

當初穆殷為了他可是一口氣給出了三座城池啊。

穆戚為了活命不得已跟安國合作,對方的軍師不知道用什麽法子捉住了易容後的紀塵,用他來換穆殷手裏的兵權。

只要她能鉗制住穆殷,便能說今天跟安國的合作是緩兵之計。另外她也被“綁”着呢,不算叛國。

與其留在穆殷身邊等死,不如拼盡全力搏一把!

穆殷撩開簾子從馬車裏下來,身披深黑色大氅,脖子上的毛領遮到耳根處。

她雙手抄在袖筒中,微微擡起下巴朝對面看過去,眉眼彎彎的笑了,“四妹,你這讓我很難辦啊。”

來查她叛國罪證的人居然投靠了安國,這種推波助瀾下的結果,真是有趣極了。

李希從馬背上翻身躍下,上前幾步站在穆戚旁邊,“三殿下打算拿什麽來換她?”

比起旁邊的男子,李希明顯覺得穆戚這個皇女更有利用價值。另外利用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男子去威脅人,不是她的作風。

所以明知道該用紀塵來要挾穆殷,李希依舊把長.槍指向穆戚。

她想的是穆戚好歹也是位皇女,哪怕兩人私底下關系再差,穆殷也不會在衆目睽睽之下對她不管不顧。

可惜的是,穆殷連裝都懶得裝。

她左手從袖筒中抽出來,往旁邊一橫,阿七便将背在身後的長弓遞到她手上。

穆殷左手握弓,右手從箭筒裏取出一支箭搭在弦上,箭頭直指穆戚,“李少将軍若是不好下手,不如孤來幫你?”

她竟是要射殺穆戚!

穆殷給的理由特別的冠冕堂皇,“四妹被俘,無顏面聖,只能以身殉國,孤這個當姐姐的自然要成全她。”

她對上穆戚驚恐的神色,心情格外的好,“放心妹妹,母皇那裏我會替你美言一二,贊揚你這種寧死不屈的精神。”

穆戚瞳仁顫動,厲聲嘶吼,“穆殷你瘋了!”

連李希也覺得詫異,她還以為這是穆殷麻痹自己放松警惕的計謀,可再看她那模樣以及穆戚的反應,又不像作假。

穆戚不再裝了,不知道從哪兒拿了把匕首,站在紀塵背後抵住他的脖頸,“穆殷,你是想讓他陪我一起死嗎!”

紀塵全程像個木頭人,沒什麽太大的反應,哪怕被挾制住也沒有任何抵抗。

阿六越發覺得奇怪,紀少将軍的容顏是她幫忙易過的,所以眼前這人不可能是假的,更何況不可能有別人身形跟紀塵一模一樣。

難道他真是自願配合?

她看向手拉滿弓的穆殷,生怕主子真被美色所惑。

穆殷看向紀塵,兩人遙遙相望。

穆戚目露得意,鋒利的匕首貼緊紀塵的脖頸,“把兵權交出來,不然我要他性命!”

紀塵眼睫落下,遮住眼底神色,視線落在穆戚那把泛着寒光的匕首上。

他全程表現的格外順從,以至于穆戚對他毫無防備,更何況這會兒她的注意力全放在穆殷身上。

穆殷瘋歸瘋,但自己手裏的這個男人卻是她的軟肋。

一個再強大的人,只要有了軟肋,便不是那麽無懈可擊。

穆戚譏諷穆殷,“你也會折在一個男人身上。”

只要她掌握兵權,非但不會放了紀塵,反而會當着穆殷的面折磨他!讓穆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穆戚想的極好,偏偏穆殷不按套路出牌。

“欽欽呀,”穆殷拉長那熟悉的語調,聲音惋惜又殘忍,“與其讓你死在她人手中,還不如死在我手裏呢。”

穆殷眼睛微眯,說完竟是毫不猶豫的松開右手。

脫了弦的箭矢穿過風直指紀塵心髒!

穆戚滿腦子想的都是,這跟說好的不一樣!

昨日客棧中——

“塵兒,你太讓我失望了。”坐在桌子旁的陳利掀開頭頂黑色兜帽,擡眸靜靜的看着紀塵。

陳利并未對紀塵厲聲呵斥,也沒詢問他沒有對穆殷下手的原因,只是聲線平靜的說出這句話。

一慣的清冷淡漠語氣,卻壓的紀塵雙腳沉重,朝屋裏邁進的每一步都用了十足的力氣。

外頭已經是黃昏,因天氣不佳天色比平時黑的要早一些。

“師父,我有事想要問您。”紀塵垂眸反手将門關上,主動阻擋了身後的光亮,站在離桌子不遠的地方下定決心輕聲開口。

門窗關閉,房間裏光線更為昏暗。

陳利擡頭看向紀塵,神情顯得有些晦暗不明,“塵兒想問什麽?”

許是偏向黑暗的環境給了紀塵莫大的勇氣,他問出心底最想知道的事情,“我叫什麽?”

房間裏沉默了一瞬,只能聽到窗外傍晚的風聲漸起,有一下沒一下的沖擊着窗紙。

陳利像是對這個問題絲毫不覺得意外,他依舊坐的筆直,像個矜貴的世家公子,早已把儀态端正刻在了骨子裏,坐有坐相。

“除了這個,還有什麽想問的?”陳利聲音輕緩,“塵兒好奇的難道只有這一件事情?”

紀塵着人查他十年前的經歷,這事自然瞞不過陳利。

“你難道不想知道你父母姓名,我的過去身份,以及為何我讓你殺了穆殷嗎?”陳利說,“既然今日你問了,我便告訴你。”

紀塵沒想到陳利會主動同自己說這些,不由擡眸看他。

陳利伸手将桌上的油燈點着,微弱的火苗跳躍片刻,慢慢将房間照亮一小塊地方。

“你母父本是晉國大将,你母親出身武将世家,你父親更是晉國的傳奇,近百年來以男子身份征戰沙場的,唯有他一個。”

那時候晉國終年跟南方的大林交戰,紀家妻夫簡直就是大林的噩夢。

可惜後來一次意外,妻夫兩人雙雙被敵軍伏擊,當場喪命。

将士為國捐軀本是榮耀,結果朝中卻有人造謠說兩人死前早已跟大林有書信來往,叛國投誠,證據确鑿。

功高到底惹人猜忌。

“你父母死後,朝廷下旨紀家上下皆被流放,是我将你偷偷帶了出來,一路躲躲藏藏來到了安國。”陳利手搭在腿上,微微攥着,聲音輕緩的有些缥缈,“我與你母親本是表姐弟,你其實應喚我一聲舅舅。”

紀塵怔怔的站着,眼睛有些失神,連呼吸都忘了。

客棧的油燈屬實太小,照亮的地方終究有限,紀塵大半個身子都隐在昏暗中,臉上表情看的不甚真切。

陳利目光落在紀塵身上,一錯不錯,繼續輕聲說道,“你問我你叫什麽……”

紀塵眸光顫動,擡頭看他。

“你當然是叫紀塵,”陳利清冷的聲音不疾不徐,“你本還有個雙胞胎哥哥,叫做紀欽,跟穆殷自幼定下婚約。奈何你雙親出事後府裏走水,他喪身火海,你僥幸被救卻高燒不退,醒來什麽都不記得了。”

紀塵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攥緊,眸光晃動,垂下眼睫。

“我讓你殺了穆殷,因為她跟你是仇敵,至于為何要你習武投身安軍,自然是為我紀家不忿。”陳利凝視着紀塵,聲音放緩,“而你呢,你太讓我失望了。”

紀塵跟穆殷本是仇敵,結果他卻被對方蠱惑,甚至還懷疑起了自己師父,的确讓人失望。

同樣都是男子,同樣有愛的人,陳利太知道哪裏是紀塵的軟肋了。

“穆殷喜歡的是欽兒,她對你的好不過是因為你與欽兒長相相似,她将那份感情寄托在你身上,甚至哄騙你,利用你,讓你忘了紀家的仇恨。”陳利說,“之前不告訴你這些,是怕你年幼意氣用事,可誰知你在仇人跟師父之前,選擇了前者。”

他音調平平,聲音輕輕,并未聲嘶力竭的責罵痛斥,可越是如此越讓人愧疚難受。

紀塵頭垂着,眼睫遮住眼底所有神色,讓人看不清他在想什麽。

許久之後,紀塵才低聲說,“原來,都是假的。”

陳利聽他這麽說,壓在膝蓋上的手這才微微松開,起身走過去,站在紀塵身邊,“塵兒,一切還有挽救的機會。”

“是啊,還有機會。”紀塵擡頭看着陳利,唇色微白,眼裏有說不出的情緒,像是相信了許久的東西忽然坍塌了,眼底的光都暗淡下去。

紀塵跟陳利離開客棧,易了容貌跟他回了安**營。

路上紀塵坐在馬車裏,呆呆的看着端坐在斜對面閉目養神的陳利,眼眶慢慢發熱鼻尖控制不住的泛酸,眼裏有水光晃動。

他僵硬的低下頭,放在腿上的兩只手絞的死緊,右手拇指指甲陷進左手虎口裏才堪堪忍住發顫的手。

有溫熱的液體順着臉頰砸落在手上,一下接着一下。

若不是自己這段日子斷斷續續的夢到十年前的事情,許是真就信了師父說的話。

相信他說的自己父母喪身意外,相信他說的自己還有個哥哥,相信他說的穆殷拿他只當個替身。

陳利的話圓的極好,他以為自己被穆殷迷惑住心神,癡癡的喜歡上了她,這才編造出一個雙胞胎哥哥來讓他傷心失落。

可惜的是紀塵竟然想起了過去,并且這事他誰都沒說。

就在前兩天晚上入睡前,紀塵才夢見一些關于陳利的事情。

他的确是紀母的表弟,一直借住在紀家,甚至對紀母情根深種,奈何紀母跟紀父情投意合,既沒有娶他,也不願納他。

表面上陳利清冷淡漠,對于這段無疾而終的感情埋藏心底,對紀父友好對紀欽更是當做親生兒子疼愛。

可實際上,他背地裏對紀母威逼利誘,甚至連那些上得臺面上不得臺面的事情,他都做過一遍。

任誰都想象不到這般清冷自持的人會脫光所有衣服背着所有人站在自己表姐的房內,只為她看自己身體一眼。

這些事情被紀父知道後,自然不能容他,那時候陳利因為頭腦聰慧,自幼跟在老太太身邊精通兵法,而同紀家三口一起留在邊疆。

可惜的是還未來得及将陳利趕走,紀父便遭林軍埋伏,而紀母為了救他也深陷其中,兩人這才雙雙喪命。

妻夫二人死後,有人整理京城紀府書房時竟意外發現了紀父通敵的書信,這才為紀家引來災禍。

陳利所說的走水的确不假,但那場火不是燒在京城紀家,而是燒在邊疆營帳。

一場大火幾乎将整個大帳燒的幹幹淨淨,唯有他得以活命。

紀塵忘了自己是怎麽發的高燒,只記得昏昏沉沉時被人裹挾着離開晉國境內,從此身邊只有陳利一人。

第二日醒來後他在床上呆坐了許久,頭腦一直昏昏沉沉,裏頭像是塞了許多浸足水的棉花,又沉又脹,胸口的心髒更像是被人剖出來埋在冰窟裏,凍到麻木僵疼,難以呼吸。

父母的死不是意外,京城的書信也并非偶然,紀塵甚至害怕他這十年來一直認賊作父。

今日陳利上門,紀塵壓抑住所有情緒,能問出來的只有那句“我叫什麽。”

奈何最後的那點相處十年的感情盡數毀在陳利編織的謊言中。

至于為何他今日才肯說出這事,主要是怕紀塵心中過早懷有仇恨,遇到穆殷後兩人的關系不能像今天這般好。

陳利算計的極深,知道自己是穆殷的軟肋,所以用自己鉗制她。

紀塵閉上眼睛,哪怕昨日早已有所準備,胸口依舊空的厲害。

他不會做戲,也不準備做戲。

自己這幅模樣落在陳利眼裏像極了他因為穆殷的事情而失魂落魄。

陳利去找紀塵前就已經跟穆戚談好了合作,雙方準備利用穆殷對紀塵的感情逼她交出兵權。

若是成功最好,就算失敗陳利也沒有任何損失。

對于陳利的安排紀塵沒有任何異議,只提出一點,“讓李希來辦這事。”

他給出的理由是,“我不相信甄将軍。”

上次就是她把自己給送入敵軍的陷進裏,紀塵不相信她也很正常。

陳利深深的看了紀塵一眼,沒完全否定他的提議,而是折中道,“不如讓甄将軍陪李希一起,她剛來邊疆,很多事情還不懂。”

李希為人剛正,性子又倔,若是只讓她自己過去,陳利不放心。

更何況——

他餘光瞥向自己的徒兒,神情冷漠。

不管這事成功與否,紀塵都要留在安國,哪怕是具屍體。

師徒兩人心思各異,紀塵站在一旁任由別人将他手腕綁在身後,而陳利作為軍師向來只留在大帳中,目送衆人離去。

按着原先計劃,穆殷應該先跟她們虛與委蛇,而不是像現在這般一言不合直接下死手。

事發突然,衆人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除了紀塵。

幾乎是箭脫弦的那一瞬間,紀塵便靈活的解開手腕上的繩索,反手奪過穆戚手裏的匕首。

下一瞬,站在原地還沒反應過來的穆戚便被箭矢穿透胸膛。

她低頭睜大眼睛難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心口,随即直挺挺的朝後倒了下去。

甄将軍主要任務就是盯着紀塵,除卻剛開始的驚詫後,很快便回過神。只是她手中的弓箭還未拉弦,紀塵卻是一個轉身,匕首抵在了離他最近的李希脖子上。

整套動作行雲流水,顯然是預謀已久。

以她為要挾,紀塵将後背交給穆殷,轉身擡頭朝騎在馬上的甄将軍看過去,“你敢?”

這可是丞相之女。

甄将軍下颚緊繃僵在馬背上,手指握住長弓,指節繃的發白,權衡再三,最後還是重重的放下去手裏的弓。

這就是他非要讓李希過來的原因。

紀塵牢牢鉗制住匕首下想要掙紮的人,黑眸望向甄将軍,“告訴陳利,我絕不是穆殷的軟肋。”

只會是她的盔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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