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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軍攻城略地的時候,穆殷正悠悠哉哉的帶着紀塵返回竹城。同行的還有被捆綁着坐在馬車前面的李希。

穆殷跟紀塵就在她身後的車廂內,李希豎起耳朵去聽裏頭的動靜,路上倒是格外安靜,沒再扭動掙紮。

阿七駕着車跟李希并肩坐在一起,語氣驕傲的擡起下巴跟她說,“老實了吧,這可是阿九教我的豬蹄扣,連豬都掙不斷,更何況是你。”

連豬都不如!

李希,“……”

李希心累的不想理阿七,注意力全放在身後。

車廂裏穆殷垂眸摩挲着手裏的簪子,眉眼帶笑,“欽欽送我的東西,我可得好好收着。”

說着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一個長條錦盒,将梅花簪放了進去。

紀塵還挺不好意思的,畢竟這東西原本是師父……現在應該叫陳利了,是他拿給自己,要他刺殺穆殷的,不能算作自己送她的禮物。

“你又不缺這些東西。”紀塵說,“怎麽稀罕一根簪子了?”

更何況這支梅花簪也算不得名貴珍稀的東西,以穆殷的身份,随便一開口就有人巴巴的送來更好的。

“誰說不缺,只要欽欽給的,我都缺。”穆殷眨巴兩下眼睛,“哪怕只是一塊路邊的石頭。”

“欽欽所給,皆是珍寶。”她像是故意的,語氣溫柔透着肉麻。

聽她這麽說,紀塵臉紅之餘倒是想起來自己被俘後跟穆殷裝失憶的時候,那會兒她就抱着一個匣子坐在床邊挨個給他展示裏面的東西。

好像就有塊石頭。

紀塵胸口悶悶疼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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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塊石頭紀塵也在這兩天記起來了。

他小時候格外調皮好動,夏季時最愛挽起袖筒褲腿,光着腳丫子去城外小溪裏摸魚掏蝦。

這種事情穆殷從來不參與,但她會坐在不遠處的樹蔭下等他。

紀塵彎腰在河裏忙活了半天,熱的滿頭大汗,卻什麽都沒撈着。

他怕這麽回去太跌臉面,于是靈機一動,從岸邊挑了塊圓潤的石頭,沖洗幹淨後背着手藏在身後。

他朝她跑過去,脆聲喊,“三姐姐!”

樹下的穆殷熱的精神焉焉,不太情願的掀開幾乎遮住整張臉的大草帽,“摸着魚了嗎?”

“唔,”小紀塵一雙眼睛滴溜溜轉動,顧左右而言他,“摸着了別的好東西!”

河裏除了魚蝦還能有別的好東西?

穆殷頓時來了興趣,盤腿坐起來擡頭看他。

紀塵神秘兮兮的讓她先閉上眼睛伸出手,穆殷雖然滿臉狐疑,但還是照做了。

“當當當——”紀塵将手裏清涼濕潤的石頭放進穆殷掌心中,蹲下來跟她說,“這是河裏的寶貝,不信你摸,滑溜溜涼冰冰的,而且還不會像冰一樣化掉。”

穆殷眼皮抽動,沉默的看着掌心裏的橢圓形石頭,再擡眸看向河邊,這種“寶貝”那裏一摸一大堆。

任由紀塵吹的天花亂墜,也改變不了穆殷捧着的這東西就是塊石頭的事實。

小紀塵忐忑的捏着手指,眼睛向上偷瞄穆殷,生怕自己沒摸着魚她一不高興下次就不肯陪自己來了。

“送我了嗎?”穆殷到底還是沒拆穿他,低頭摸着石頭,“的确很涼。”

紀塵眼睛慢慢亮了,一下子高興起來,跟只精力旺盛的小蜜蜂一樣,圍着穆殷嗡嗡叫,“送你啦送你啦,以後欽欽有好東西,都要送給三姐姐!”

他開心的兩手托着臉,嘻嘻直笑,“三姐姐最好了!欽欽最喜歡三姐姐了!”

兒時肆意爛漫的笑聲好像還回響在耳邊,紀塵慢慢握緊手指,卻覺得胸腔裏的心髒被聲音寸寸擰緊,疼的厲害。

時過境遷,他早已不是那個懵懂快樂的小紀欽了。跟随陳利生活的這十年,紀塵被他養成了如今這種清清冷冷不愛表達的性子,跟活潑開朗沾不上半點邊。

他已經不是穆殷記憶裏的那個紀欽……

紀塵壓下所有情緒,側頭看向車門方向,轉移話題,“李希要怎麽處理?”

“欽欽覺得呢?”穆殷将錦盒放在一旁,試探性的詢問,“殺了如何?”

她靠着身後軟枕,下巴微擡眼皮輕阖,聲音慵懶随意,“畢竟是丞相的女兒,若是殺了後将屍體寄給安國朝廷,絕對有趣。”

紀塵微微皺眉,不太同意穆殷的做法。

他跟李希雖然沒有舊交情,但對于她的品行跟作為,在安國一群蛇鼠之輩中,紀塵還算欣賞為人正直的她。

更何況剛才自己要挾她時,李希甚至無聲配合。紀塵并不想要她的性命。

“要不放了吧。”紀塵扭頭看穆殷,正好撞進她似笑非笑的眼睛裏。

穆殷那熟悉的音調在馬車裏幽幽響起,“欽欽啊。”

她聲音危險,身子慢慢前傾,伸手攬過紀塵的腰,幾乎覆壓在他身上,語氣又輕又緩,“欽欽對我可沒有這般好的待遇呢。”

“那時候你在床上夜襲我,可是下了狠手的。”穆殷臉上帶笑可眼裏半分笑意也無。

她将紀塵逼在自己的身體跟車廂之間,另只手捏住他的下巴擡起來,唇瓣幾乎與他相貼,說話時若即若離,“欽欽怎麽對她與對我不同呢?”

因為李希可沒像穆殷一樣逼着他同床共枕。

紀塵能感覺到穆殷生氣了,想起當時他真的存了反殺穆殷的想法,心裏泛起絲絲縷縷的疼意,眼睫落下沒跟她對視,低聲解釋了一句,“我那時什麽都不記得。”

“嗯,欽欽不記得我,卻記得李希吶。”穆殷笑了,松開紀塵的下巴,起身退坐回去。

“我若是非要殺她呢?”

穆殷眉眼彎彎,歪頭問紀塵,“欽欽打算怎麽阻止我?”

她說,“欽欽,我這會兒可不高興了呢,你想好了再回答。”

穆殷聲音落下的時候,馬車正好停在府邸門口,阿七勒馬停車,輕扣身後車門,脆聲喊,“主子,到了。”

紀塵眼睜睜的看着穆殷看也沒看他,頭回在他之前彎腰先出了馬車。

不知道為何,紀塵覺得胸腔裏像被塞了團不透氣的棉花,悶堵的他呼吸不上來,心髒更是讓人擰了似的,疼的鼻尖泛酸。

他抿唇朝外看去。

穆殷站在李希面前,兩人不知道說了什麽,穆殷笑的前仰後合,随後她竟是毫無征兆的突然伸手一把掐住李希的脖子,逼得李希不得不仰頭。

“拿你換他?”穆殷眸色沉沉,手上力氣收緊,語氣輕輕的問李希,“你在我這兒算個什麽東西。”

李希呼吸困難,臉色慢慢充.血漲紅,聲音斷斷續續的說,“我乃安國丞相……之女,比他……有利用價值,放了他……我留下。”

“安國丞相的女兒,”穆殷松開李希,輕啧一聲,疑惑的問她,“若是安國沒了,你這身份還有何用?”

李希大口喘息,嗆的咳了好幾聲,發紅的眼睛看向穆殷,啞聲說道,“穆殷,你別太自大妄為!”

“沒辦法,”穆殷笑,“誰讓孤有這個資本呢。”

其實兩人身高懸殊不大,可穆殷氣場全開時,讓李希有種對方是在居高臨下俯視她的錯覺,壓的她完全擡不起頭。

紀塵就在這個時候下的馬車,李希瞬間朝他看過去,想喊他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穆殷順着她的目光,懶洋洋的側頭看向紀塵,拉長音調,“欽欽,過來。”

紀塵朝她走過去,視線落在穆殷臉上。

她脾氣陰晴不定,比小的時候還難琢磨。以前的穆殷只是不愛說話偶爾喜歡逗弄他,但絕非現在這般臉笑眼冷。

“餓不餓?”紀塵忽然開口問穆殷,“我去給你買包子吧。”

他語氣有些不自然,垂在身側的手握着衣袖,脖子僵硬的轉動看向遠處的酒樓方向,“不然今天出去吃點新鮮口味?”

穆殷沉默的看着紀塵,随後面無表情的幽幽出聲,“欽欽,這種法子哄你好用,但哄不好我。”

紀塵眼睫煽動。他知道,但就是這個最拿手所以想試試,萬一穆殷配合了呢。

“你知道該怎麽哄我高興,”穆殷傾身靠近紀塵,側頭在他耳邊低聲說,“我教過你的。”

手把手,在床上軟榻上浴桶裏教過無數次。

耳根上的熱意像是被風吹燃,順着耳廓蔓延到臉上。明明天還冷着,他卻熱的滿臉通紅。

喝酒都不上臉的紀少将軍,偏偏在這種情況下臉熱的最快。

李希雖然不知道兩人說了什麽,但也看出來眼前的情況好像有些不對勁。

她皺緊眉頭看向紀塵,心髒不知道為什麽,陣陣發緊。

紀塵摸不準穆殷是真生氣了,還是借着生氣的由頭想讓他主動。

他抿了抿唇,實在不好在人前做什麽,只垂眸伸手去牽她的手,低聲說,“等我先洗個澡。”

臉上的易容還沒去掉,而且今天還出了汗,不洗幹淨,他連解自己衣帶的底氣都沒有。

看紀塵這幅小夫郎模樣,手牽手跟自己軟聲妥協,穆殷瞬間滿足了,心情雨過天晴。

她眼裏露出幾分真心實意的笑,語氣輕松愉快,“那我等着欽欽吶。”

紀塵看她終于高興了,心裏兀的一陣輕松,舒了好大的一口氣,心情也不由跟着好起來。

哄穆殷,其實也沒有那麽難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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