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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王府自建成以來,還是頭回辦喜事,可忙壞了阿六。向來扣扣索索宛如貔貅的人,這回特別舍得花錢。
門口和廊下挂的紅燈籠,顏色不鮮豔的不要。各處貼的喜字,除了書法大家二皇女寫的不貼。院內景觀擺設,再貴的都買。就連送出去的請帖,那都是鑲着金邊的。
“別的倒是不擔心,我就怕會不會沒人來?”阿九坐在廊下臺階上翻看手裏的喜帖,擡頭看着阿六阿七兩人說出大實話。
以穆殷在京都的人緣,如果是自願的,那肯定沒人過來。如果不是自願的,來了也晦氣。
阿七提溜着紅燈籠站在她面前,本來喜氣洋洋的小臉瞬間耷拉下來,幽怨的看着阿九,嫌棄她攪了氣氛。
這話主君要是聽到多不開心啊。
誰成親不喜歡熱熱鬧鬧的,主君本來就沒什麽親人在世了,唯一沾着血脈關系的舅舅陳利還是仇人。
要是大婚那日冷冷清清的,心裏得多難受。
他撅起嘴低下頭,手指撥弄紅燈籠,絲毫沒注意到身後的紀塵。
阿九卻是麻溜的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主君。”
今天紀塵跟穆殷去了趟皇宮,皇女成親事情繁多,除了把紀塵的名字刻入玉牒外,還要量尺寸趕制喜服,以及商量去皇室宗廟拜祭的時辰跟細節。
要不是知道穆殷耐性差,加上紀塵現在有孕在身,各種繁文缛節加在一起,夠兩人忙活的。
說是成親,還不如說是“受刑”呢,哪裏比得過尋常人家拜過天地就洞房舒坦。
禮部尚書本來拿了厚厚一本冊子過來的,後來對上穆殷的臉色,瞬間決定一切從簡,能省就省。
別的好說,但帶新王夫去宗廟是必須要做的,總得讓穆家的先人們見見自家的後輩吧。
還有量尺寸做衣服,以及衣服做成後的試穿跟修改,都是躲避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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虧得紀塵體力好,這要是換成尋常嬌貴的男子,僅僅折騰這麽一圈都要累死。
他先下的馬車,穆殷還在後面跟皇上派來送兩人的宮侍交代什麽。
結果還沒進圓門就聽見阿九的話。
紀塵倒是沒覺得哪裏傷感了,畢竟成親的是他跟穆殷,只要他倆都在,別人來不來都不重要。
阿九神情惴惴,怕自己的話影響到紀塵心情,就說,“主君,要不咱們把鐵騎都邀請過來,到時候絕對熱鬧。”
那麽些人啊,何止熱鬧,恐怕一個擠一個騎在牆頭上都坐不下。
“她們留在城外慶祝就行,”紀塵否決了阿九的提議,“不用請很多人,就咱們幾個加上慶姨妻夫也挺好。”
穆殷跨步邁進圓門的時候聽見這話,好奇的問,“都站在這兒聊什麽呢?”
“說邀請名單的事。”阿六将手裏寫着朝中大大小小官員姓名的單子遞給穆殷,本來是要她圈點邀請對象的,現在看來怕是一個都不請了。
穆殷接過,不甚在意的翻了翻。除了第一面的幾位外,其餘的她連名字都沒聽說過。
“欽欽的意思是?”穆殷垂眸翻看。
阿六答,“主君的意思是都不請了。”
“怎麽能不請呢?”穆殷掃了最多不過兩眼,懶得再看,把名單遞還給阿六,“都請了吧。”
“都請了!”阿六等人驚詫的看着穆殷。心說萬一她們不來呢?
“瑞王府地方大,能坐的下,”穆殷瞥見幾人的表情,不由拉長語調尾音上揚的“哦?”了一聲,“怎麽着,我成親她們還敢不來?”
阿六,“……”
那怕是不敢,只要還有口活氣,估計爬也得爬來。
穆殷把事情交給阿六去辦,牽着紀塵往主屋走。
紀塵不解的輕聲問她,“何必讓這些人過來?再說了,哪怕她們來,說的也都是些虛情假意的祝福。”
“但欽欽啊,”穆殷眨巴兩下眼睛,“我一輩子就娶你這麽一個夫郎,可不得讓她們來給我慶祝慶祝?”
她們高不高興不重要,她高興就行。
紀塵算是看出來,穆殷就是想折騰折騰那些她看不慣的人,眼裏不由露出笑意,“是得慶祝。”
兩人的婚期定在了下個月,數數日子二十多天呢,本以為時間挺久,結果一眨眼就沒了。
紀塵要從紀府發嫁,提前三天回去住的,跟他一起回去的除了穆殷豐厚的聘禮外,還有身前綁着大紅綢花的四位大夫。
四人笑呵呵的捧着胸前的綢花,跟左眼尾抽動的紀塵說,“主君別嫌棄啊,我們也是聘禮的一部分。”
她們醫術了得,別人想要她們還不去呢。
別看穆殷聘禮厚重,紀塵的嫁妝也不單薄。
紀家積累下來的所有家財,慶姨都給紀塵好好的收着呢,如今都整理出來交給他。
除此之外,大皇女的夫郎還給紀塵添了不少東西,由他帶頭,其他的皇夫也都有所表示。
東西貴重不論,但代表了風向。
大婚那日,紀塵說是十裏紅妝都是往低調了講。
清晨天還沒亮,紀塵就被人從床上請起來梳洗打扮。
他坐在梳妝臺前,看着鏡中的自己,手已經習慣性的搭在小腹上,鏡子裏原本眉眼銳利的人,神色瞬間柔和下來。
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孩子發育的很好,從脈象來看健健康康的,所以可以留下來。
而且紀塵也沒怎麽出現害喜現象,胃口跟以前一樣的好,四位大夫都誇他肚子裏的應該是個乖寶寶。
好像從穆殷跟他求婚起,所有事情都變得順利起來,有時候紀塵都覺得缺少了那麽幾分真實感。
仿佛這世上的風霜雨雪都從他面前繞過去,只留下平靜美好。
吃苦吃慣了的紀塵,猛的還有些不太适應。
按着習俗,新郎出嫁前該由至親長輩給梳頭送祝福的。
紀塵看向鏡子後面的慶姨跟她夫郎,兩位老人扯着袖子抹掉眼淚,你看我我看你,最後由慶姨拿着梳子走過來。
“小主子如今也算苦盡甘來,終于等來了好日子。”她聲音嗡嗡的,吸了吸鼻子笑起來,“今天不說這些,高興,該高興。”
紀塵鼻頭有些酸軟,濃密的眼睫落下遮住眼底濕意,嘴角露出一個清淺的笑意。
是該高興。
紀塵穿好喜服沒多久,門外就響起了通天的鞭炮聲,穆殷的迎親隊伍到了。
紀府下人不多,大部分還都是宮裏跟瑞王府派來幫忙的宮侍,也不敢真刁難穆殷不讓她進來,所以只象征性的攔了攔便放行了。
穆殷将紀塵打橫抱起來,輕手輕腳的放進喜轎裏,眉眼彎彎的跟他說,“欽欽穿喜服的模樣,極美。”
他極少穿顏色這麽濃豔的衣服,向來以清淡素雅為主,猛的瞧見他一身紅衣,穆殷心跳好像漏了半拍,眼裏全是驚豔之色。
等以後孩子生下來,她定要纏着他多穿幾次,只在床帳裏穿給她看。
當然,衣服布料肯定不會像今天這身一樣多。
穆殷騎在馬上,神情看起來慵懶随意,其實心思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
皇女大婚,哪怕對方是穆殷,百姓也都沒忍住圍到街兩邊觀看,一時間人擠人的好不熱鬧。
阿七跟阿九,兩人各守一邊,朝街道旁的人群裏撒銅板碎銀子跟果子。
凡是撿到的百姓,都會大聲對新人說句祝福語。
紀塵坐在轎子裏,就聽見外面各種各樣的吉祥話都有,其中說早生貴女三年抱倆的最多。
可能是當父親的人了,紀塵竟覺得這種熱熱鬧鬧的感覺還挺好。
聽着外面嘈雜的祝福話,以及走在迎親隊伍前面吹打班子的聲音,紀塵終于有種自己嫁給穆殷的真實感。
其實兩人重逢這麽久以來,紀塵還是頭回自己坐在軟轎裏,讓穆殷在外面騎馬的,一般情況下兩人都是反着來。
紀塵坐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悄悄掀開蓋頭跟轎簾去看外面騎在馬背上的穆殷。
他也不是頭回見她穿大紅色的衣服,可依舊覺得今天的穆殷明豔耀眼的讓人移不開視線。
穆殷似有所感側頭垂眸看過來,紀塵連忙心虛的落下轎簾将手縮在袖筒中,抿緊薄唇,心髒撲通亂跳。
“欽欽啊,”熟悉的音調響起,帶着濃濃笑意,“你怎麽那麽喜歡我呢。”
她說這話毫不避諱,不僅紀塵聽見了,連周圍擡轎子迎親的人都聽見了。
紀塵耳根發熱,抿緊薄唇隔着蓋頭朝她的方向瞪去,可細想又覺得穆殷這話說的是實話,不由讪讪的收回視線。
繞了小半個時辰的路,總算到了瑞王府。
皇上病重沒能來,派大皇女替她來道賀。朝堂衆臣哪裏能看不懂其中深意,不管心裏怎麽想的,明面上都開始借機跟大皇女示好。
穆殷迎親回來之前,瑞王府裏大家還都彼此聊天,聽見穆殷迎親回來的動靜後,府裏瞬間雅雀無聲。
大皇女,“……”
大皇女面帶微笑的開口,“今日三妹大婚,大家無需拘束,把最大的誠意跟祝福送出去就好。”
她雖然聲音溫和,但其中卻透着股不容忤逆的意味,“多笑笑。”
上位者的姿态已經隐隐顯露。
穆殷牽着紀塵進來的時候,發現府裏的恭喜祝賀聲比外頭得了喜錢的百姓還大,不由挑了挑眉,朝大皇女看過去。
大皇女笑的無奈,輕聲催促她,“吉時到了。”
吉時已到,新人就位。
穆殷看向紅綢那端的紀塵,輕聲喚了句,“欽欽。”
她聲音不大,可紀塵還是聽見了,他隔着蓋頭擡頭看她,像是問她怎麽了。
穆殷笑,“沒事。”
就是高興而已。
“一拜天地——!”
耳邊阿六響亮的贊禮聲響起,穆殷卻好像透過她的聲音聽到小時候的紀塵追在她屁股後面喊“三姐姐”。
那時候她覺得紀塵麻煩調皮的很,半點沒有男孩子該有的樣子,可只要他開口,穆殷雖然嫌棄但還是會忍不住停下來等他。
小時候是紀塵追随她的腳步,後來是穆殷搜尋紀塵的蹤跡,兩人兜兜轉轉多年,也分不清是誰在追誰,又是誰等了誰。
但好在今日,總算站到了一起。
“妻夫對拜——!”
聽見“妻夫”二字,穆殷忽然想起自己剛找到紀塵的那會兒,他醒來後跟她裝失憶,自己将計就計哄他叫妻主的事情。
那時候他明明一副想咬她的模樣,又生生忍了下去,格外可愛。
穆殷想到這裏眼裏露出笑意,眉眼彎彎的看着面前長身玉立身穿喜服的人,想告訴他:
沒想到吧,妻主這兩個字,這輩子你叫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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