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你好樣的
背後人沉默着,一直沒有說話,昭歌放松地後仰,擡頭,看見精致的下巴颏兒和緊抿的薄唇,想着得要看看他的想法,
“容樾,你覺得呢?”
容樾把那張紙翻在桌面上,看着心煩,“陳昭歌,我覺得再怎麽樣,你也不能把我趕出去睡。”
昭歌已經很久沒有聽過容樾皮笑肉不笑地喊她的全名,但是求生欲這種東西,誠然她是想不到的,“我覺得你應該要大度一點點,不應該跟小孩子計較那麽多…”
容樾打斷她,“所以我在你面前,你已經開始盤算怎麽跟我分房睡了?”
他也懶得再聽她解釋,長手一伸剪滅燈火,房間一下子倏地暗下來,他把人抱起來。昭歌瞳孔暫時沒有适應突如其來的黑暗,對黑暗裏未知的恐懼使得她本能地緊依着容樾,即使被放到塌上也拽得緊緊的。
“就這膽子,提什麽分房睡。”容樾緊跟着卧在外側,不忘嗤笑一聲嘲笑她。
涉及到面子問題,還是得争一争,“那是你熄燈太快,我平時膽子很大的。”
說着,她大剌剌松開手,哼了一聲:看吧,我已經不怕了。
容樾:“…”那我走?
他懶得跟她争論,關于和她吵架這件事情,他已經看淡了,根本不用多費口舌,她眨着眼睛看他時,睜着最單純的眼睛,說着最無理取鬧的話,他吵不贏。
本身他也不擅長吵架,以前一句話吵不過,拔刀就殺,哪裏要說那麽多話。
懷裏呼吸漸漸歸于安靜均勻,借着月光,她檀口微張,酣睡着,纖長卷密的睫毛輕輕翕動…就這短短時間裏,他的塌上,已全然都留了她的香。
容樾身體越發僵硬。
她不知夢到什麽,皺着眉,溫軟添香的身體又湊過來積分。
她身上穿的是他的衣服,極其松垮,從他的角度,剛好能看見似有若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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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樾低聲咒罵一句。
空出來的那只手,煩躁地揉着眉心。趁她熟睡之際,掀身去了冷風獵獵的廊上。
夜間執勤的武司将領見容樾一身冷薄單衣,猜想他擔心明早的事情。
經多日趕程,明日船隊即将抵達越水岸邊,這是輝夜島有史以來與九州的正面剛,上一次輝夜島揮師出面,還是以秘密勢力之名,鏟除藏劍山莊所煽動的教派,其教派信徒足有幾十萬餘人……
時隔多年,再次出師,雖說少島主有多年戰場經驗,但是如今将要面對的是他曾守護多年的大越,難保他不會心軟。
“少島主,可是有所顧慮?”他問。
海面墨色連天,船破浪行駛,烈烈海風吹的衣衫擺動,鴉發揚起,容樾表情一如既往地淡漠,并沒有出現猶豫之類的神色。
“戰場上沒有顧慮,明日戰書下達之後,直搗黃龍。”
話語不多,卻是定心丸。
“是。”
将領看着長身而立的少島主,雖有鎮怯,卻也敬重。
翌日,昭歌睡的迷糊,将醒未醒之時胡亂往身旁一摸,榻早已冰涼,撐着坐起來,昭歌打起精神四顧。
天光尚未大亮,薄薄一層窗紙上透過微青的天色,襯着晦暗的室內,也不知是不是沒睡醒,竟然隐約能看出些墨綠色。
室內空空如也。
昭歌下床,揉着眼睛轉了一圈,沒找到容樾,昏昏沉沉走到門口,剛要開門,門便打開,冷風裹挾着潮濕冷氣,凍得昭歌齒冷,打了個寒顫。
“才多早?”
容樾帶上門,把人打橫抱到床上,拿被子卷的嚴嚴實實的,房間很暗,昭歌看不太清,但是能感覺到,他身上穿着的,是堅硬如鐵的盔甲。
“昭昭,我出去一趟,你在這裏,不許出去,等我回來。”
“多久?”
“少則三五日。”
多則…多則他也沒想好,沒想好就不說,他也不甚在意,也晚不了幾天,他也沒想好去怎麽糊弄昭歌,這丫頭睡着和将醒未醒的時候,脾氣是最好的,他也發現這是極好的一點,又乖又安靜,不哭也不鬧。
“好。”昭歌眨眨眼睛。
這在容樾的意料之中,時間不早了,他要趕緊出發了,外面都在等着他。可才轉身,便被抓住頭發踉跄後退,回頭還沒呵斥,她人已經連着被子纏上來,不屈不撓地抱着他的脖子,也不撒手,披散的緞發鋪在他的盔甲上,有些還落在他的指尖。
呵斥的話到了嘴邊還是變成無奈,“昭昭…”
“我不是昭昭,我是挂件,你可以無視我,走吧。”
容樾:“……”
方才整頓軍隊,盔甲滲了冷,冰塊一樣,他能感覺到她被凍的微微顫抖,他轉移話題,“既然你一定要去,我去給你拿外套,外面冷。”
她不撒手,“那我跟你一起去。”
還是怕他跑。
容樾說,“昭昭,我從來沒有騙過你,你連這點信任都不給我嗎?”
話語間已經有了神傷,容樾學着陳昭歌一貫的語氣,餘光瞄着她,果然,她已經因為心軟而開始動搖,胳膊也松了,容樾見狀趕忙抽身,将人再次埋進被子裏。
而後,果斷地打開門出去,“昭昭,你聽話,我很快回來!”
“容樾,你混蛋!”
話語才落,緊跟着裏面便扔出來一個軟,不偏不倚砸到容樾的臉上,周圍等待的副将都憋着笑,嘴唇都在抖,盡力不出聲音。
對,他不僅混蛋,還不是個東西。
“容樾,你這個壞東西!”
所以她可能恨死他了。
“我不會原諒你的!”
容樾笑出聲來,把軟枕遞給伺候的人,“一步不離看着她,別讓她亂跑。”
接着,五六個彪型壯漢擋在門前,容樾淡淡囑咐,“她要什麽都行,我回來之前,別讓她出這個門。”
“是。”
前方大越的軍隊已經破了大越海防,洋洋灑灑,如蜿蜒黑龍般有序而又悄無聲息踏上大越的土地上,于黑暗中,緩緩盤亘。
容樾與衆将領走在最後,臨了他回頭看了一眼,昭歌站在門口,手背擦着眼淚,見他回頭,立馬撇着嘴,委屈死了,她也看他,只是看着,過了一會兒兔子般消失。
容樾也迅速轉身,抿唇垂眸,一言不發行進。
不能再回頭了。
再回頭,他就走不了了。
于此同時,蕭太後的寝殿也不得安寧,短短幾日內,幾個州郡都已經淪陷。
戰報還在不斷傳來。
“缙陵大敗…”
“固城失防…”
“侪州淪陷…”
…
且更為巧合的是,對方是同一支軍隊,不眠不休,自未破曉至天光大亮,便以這樣快的速度行進,這…還是人嗎?!
“他竟然真的動大越,大越分明是他自己打出來的江山!”蕭太後不敢置信。
她其實早已收到暗報,容樾将率輝夜島大軍來襲。說實話,剛聽說輝夜島的存在時,她是震驚的,因為她是挾天子攝政,無王室血脈,根本不知道王室和輝夜島之間的關系。
那已經不是緊要事情,重要的是,得護住大越。可一聽說領軍的竟然是容樾,她松了口氣,大越一半都是他打下來的,她就不信他下得去手。
可事到如今,這臉打的不可謂是不響亮。
“蓮燈,事到如今,你我應該如何?”蕭太後此時亂了陣腳,只能寄希望于蓮燈。
蓮燈是藏劍山莊的餘黨,當年藏劍山莊被輝夜島滅門,她此生最恨輝夜島之人,且蓮燈一向睿智,陪伴她多年,是她最信任之人。
這次得來的消息,還是她手裏一個埋伏在輝夜島叫做紅珠的細作傳來的。
“娘娘,您若忘了,我來替您細數。”蓮燈閉目養神的眼睛緩緩睜開,用不帶感情的聲音平述,“王君在位時,您攝權在握,多次剝削兵權,以其非大越王室血脈嘲諷之。”
蕭太後臉色白了些,當初她一人浮萍,是容樾先找上來的,她以為容樾只是一個殺手而已。他是幫了她很多,不涉權政,大越落魄數十年,是他從荒煙重振大越,但他太過強勢,讓她感受到威脅,她當然不能容他!
她哪裏會想到,當日籍籍無名冷漠寡言的殺手,竟然是輝夜島的少島主。
“他應該不屑于區區一個大越吧……”蕭太後喃喃道。
蓮燈還在說:
“王君成親當日,娘娘派人大鬧婚廷,火.藥炸毀婚房,若不是新娘及時趕回尋他,娘娘也無法裝死遁逃。”
……
蓮燈說完,蕭太後的心徹底涼了,癱坐在地上無能為力,門外重重大臣請求觐見要王君出關的聲音一聲高過一聲。
可哪還有什麽王君出關,不過是容樾當時出宮留下的幌子。
她解釋了很多次,大臣們非但不聽,隐隐還有推翻她的意思。
“娘娘您也并非王室血脈,事到如今也該将王權歸還容家了吧!”
“是啊是啊……”
“如今大廈将傾,娘娘居然還在為一己私利阻攔王君出關,心胸何其狹隘!”
“敵人将至宮城,如今唯一在外抵禦敵人也只有鎮國公容家…”
……
此等言論不絕于耳,蕭太後無可奈何,頭疼的快炸了,這就是她勤勤懇懇守護的大越,到頭來,一句異姓女就輕輕松松想将她拉下臺?
休想!
不過,容樾就快到都城下了嗎?
這才短短幾日,有沒有什麽辦法攔住他?說起來,她倒是想起一個人,昭歌那小丫頭。
可是小丫頭早被歹人擄走不見音訊,她一直瞞着,但是昭陽那邊還是聽說了消息,前幾日來信要接回昭萱。
對了!
昭萱!
昭歌和昭萱極像,可混淆視聽,昭歌丢了,容樾又不知道。容樾對昭歌不一般,她是知道的,說不定真的能擋一擋。
蓮燈點頭,“此計可行。”
蕭太後道,“來人,去将昭萱小殿下接過來。”
打到宮城下,容樾便不着急了,溫水煮青蛙,慢慢地磨着蕭太後。
就地落營撐帳後,将領例行公事巡察隊伍,點查人頭,“昨日傷五十五人,未有死亡。”
容樾點頭,适時船隊那邊來信,慣常是彙報昭歌的平安,往常只有簡單的“安”一字,容樾已經習慣了,沒急着打開。
五六個人看她,她也跑不了。
組織将士們有序練兵後,容樾才不緊不慢地打開信,寥寥數語都在傳遞着三個字:人跑了。
人跑了。
陳昭歌你好樣的!
信紙慢慢被揉成團,發出“吱哇吱哇”的聲音,混着戰士們的練兵聲、土地的震動聲…容樾站起,三步兩步跨出營帳外,走動間盔甲發出撞擊聲,掃了一眼泱泱兵士,冷喝道:
“集結,閱兵。”
軍隊立刻有秩序集結,容樾望了一眼,足尖一點躍下高臺,臉上還有叛軍的血,映着血橙色的夕陽,冷淡妖冶。
天樞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見容樾掃了一眼,高大身影穿梭在軍隊中,很快扛着個人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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