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一個作精

昭歌生無可戀地喃喃:“完了完了……”

懷裏的人十分僵硬,謝随風關切地問,“昭歌,怎麽了?”

順着昭歌的視線,他自然轉身,與拾級而上的容樾剛好對上,謝随風眼底是轉瞬即逝的恨意,不過情緒被掩藏地很好,旋即他斂眼低眉,沉聲道:“王君。”

久不聞聖音,謝随風略低的眉眼,只見黑金步履踏過身側,華貴的燕居常服擺動間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他就站在那裏,卻被忽略地明白徹底。

他的父親,老榮國公,率三千兵于城門阻攔容樾一人,卻被容樾一舉擊殺。之後,容樾帶着身後撼天動地勢力收斂九州,本以為榮國公世代蔭蔽與榮光就此終結,但誰也沒想到,容樾沒有動榮國公府,全府上下都在感念王君聖恩。

那個晚上,謝随風在榮國公府前門楣下默默坐了一夜,再起身時,就已經是一個肩負重擔的少年家主。

他一人擔起榮國公府時,手足無措,錯漏百出,從前走街串巷戲耍蟋蟀的吊兒郎當全數收斂,渾身的犟骨頭與傲氣,被責任和重擔壓的沒了蹤影。

回府時,再也沒有人為他頂天立地,他覺得連回家的路都變得硌腳,直到那時,他才願意承認,他之于容樾,如螞蟻之若大象,蚍蜉之若巨樹。

身旁的男人,是他永遠無法撼動的存在。

昭歌确定剛才容樾看到她了,雖然她什麽都沒有做,但是莫名有些心虛,她揉了揉鼻尖,還沒開口,謝随風便開口先替她解釋,“王君,是臣有錯在先。”

說着,還跨前一步,将昭歌護在身後,頗有護短的那個意思,“昭歌在掖蘭庭,臣與昭歌有一個約定,是以臣來掖蘭庭……”

一個約定?

為什麽要說的這麽神秘?!

她跳到黃河都要洗不清了!

容樾皺眉地看着面前擋路的人,內心騰起來些許不爽,嘴角微下垂,似怒也不耐,他扼住殺人沖動,也懶得搭理謝随風,視線越過謝随風,落在昭歌身上,伸出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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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歌雀躍地牽住他的手,“今晚不走嘛?”

“不走。”冷漠。

“那明天要出去嗎?”

“可能。”有些敷衍。

“什麽是可能,出去就是出去,不出去就是不出去……”

……

兩個人就像注意到他一樣,錯過他走遠。

沾水帶露的薔薇花落在地上,她只顧着牽容樾的手,随手将花丢在地上。綠色莖梗上的細小尖刺,挂着滴血,給清新美麗的小薔薇,添了些許靡麗。

昭萱睡了,昭歌跟着容樾回了他的主殿,但是他的主殿比較高,需得爬很久的樓,昭歌腿短,爬的比較費力,一路上容樾一言不發,也不等她。

真是。

哪裏有這樣會作的男朋友嘛。

天天小作精。

“容樾,我走不動了。”昭歌索性扒拉着古銅的欄杆坐下,軟爛如泥。

容樾停下步子,回頭時冷峻的臉寫滿了不高興,唇也抿着不說話。

“累,容樾。”昭歌張開手,因為虛脫而說話聲音奶甜奶甜的,“要容樾背。”

“自己走。”

好冷漠。

“哎呀,哎呀腳好痛!”昭歌嘶了聲,捂着腳踝的地方,偷偷睜開眼睛觀察容樾的反應,見他似乎有些不忍心,又哎喲喲捂着腳。

容樾:“……”這拙劣的表演,他真的看不下去了。

走到她身前,彎下腰,“上來。”

昭歌喜滋滋地攀住他的肩膀,忽然發現變小的好處就是能夠安安穩穩趴在男朋友的背上,“容樾,你有沒有聽說過人家傳,說榮國公的謝小世子,如清風如明月……”

“沒有。”

“真的假的,大家都在傳诶!你真的沒有聽說過嗎?”

“陳昭歌,你很煩。”不耐煩了。

“可是如果我不吵你不煩你的話,你就沒有事情做了。”

容樾:“……”

來到高高的主殿,恰見天上一輪圓月,明亮皎潔,萬千星光乍洩,行流的散雲泛着深紫色。

容樾面無表情,“下來。”

昭歌一向喜歡與容樾唱反調,尤其在容樾生氣的時候,“我不我不我就不!”

“陳昭歌。”

三番四次叫她的全名,昭歌就跟沒聽見一樣,她忽然看見美麗的夜空,指着天對問容樾,“容樾,你看天上的月光很漂亮,你住的房間這麽漂亮嗎?”

“光在你的眼睛裏好像星星一樣。”

星星野的光散落在天臺上,漏進偌大的主殿裏,披散在兩人的身上,很漂亮,從昭歌的視角來看,剛好看見容樾好看的眼睛裏,落滿了點點的星子。

可惡,為什麽男人的睫毛要這麽長,簡直不給她留一點點活路。

好看嗎?

容樾從來沒仔細看過這個地方,順着昭歌的話掃視了一圈,實在沒有發覺到她所說的“漂亮”,但是她一向追求不高,很容易滿足。

夜晚的星星而已,哪裏都有,只是因為今夜亮了些,她就這麽高興。

她啊,也就這點出息了。

他不掃她的興,嗯了一聲。

“天上的月亮很好看對吧。”

容樾想起剛剛她形容謝随風的話,悶着會兒沒有說話,毫不留情地把人放在美人靠上,昭歌連忙抓住容樾胸前的衣襟,狡黠的笑了笑,在他如驚鴻點影的眸子親了一下,“但是我只喜歡星星啊。”

房間裏燈影綽綽,她的眼睛亮的發光。

“怎麽了?”昭歌食指蜷起,輕輕扣住他的額頭,“之前沒有說過不能親眼睛的,你不能耍無賴。”

容樾垂眸看昭歌,就笑出聲。

笑的很輕。

昭歌揉揉他的臉,看吧,冷漠的男朋友其實很好哄。

這時昭歌才注意到,不知何時,一身漆黑鬥篷的陸遇也跟着上來,約莫找容樾有事,他适時輕咳了一聲,引起兩人的注意,才輕輕道,“抱歉,行醫習慣,昭歌小殿下,你的手受傷了。”

果然,昭歌看見被刺紮上的地方,雖然傷口有點小,但是還在滲着小血點,她沒那麽嬌貴,陸遇不說的話,也沒人注意到。

陸遇給她包紮的時候,恰好天樞過來找容樾敘事,只剩下昭歌和陸遇兩個人,實在有點尴尬,陸遇低頭很認真仔細,安靜地有點窒息,昭歌有點受不了,自動找話說,“在屋內不必帶着兜帽的,這裏沒有壞人。”

“貌醜,怕吓到人。”

昭歌想到之前看見過的盡然是傷疤的臉,才發覺她神經大條地戳到別人的痛處了,她小聲說,“對不起。”

“沒關系,習慣了。”

沉沉的啞聲,并不好聽。

“但是,你的眼睛很好看,真的,你又是頂頂厲害的大夫,受人尊敬,現下都是很寶貴的,熬過來的話,多一天就是賺一天,世上占大多數都還是好人,對不對?”

陸遇笑了聲,“昭歌姑娘很善良。”

餘光看見窗臺上的薔薇花,昭歌兀自道,“容樾待會看見的話,肯定不高興的。”

剛才謝随風也送了她,她居然還接了。

“花本身無罪,有罪的是亵渎花朵的人。”

陸遇察覺到愈來愈近的壓迫感,随手點了昭歌的睡穴,昭歌眨了幾下眼,便靠在陸遇的懷中沉沉地睡了過去。

“你果然不對勁,你不是陸遇,你到底是誰。”容樾眼裏淬了濃重的墨,殺氣更甚,袖間祭出蓮降,“放開她。”

“你放心,這世上,獨我不可能傷她。”

濃煙熏過的嗓子帶着溫柔,容樾随着“陸遇”的視線看過去,恰見昭歌手腕上繪有薔薇處的地方,花瓣色彩逐漸雲開濃墨重彩的紅。

睡夢中的昭歌微微呓語,“容樾…”

其餘二人的指尖均纏繞着帶有星子的花瓣,花瓣漸漸消失不見。

“陸遇”輕柔放下昭歌,蓋上被子,而後緩緩起身,站在容樾對面,單手掀開兜帽,死開臉上一層虛假的面皮,露出的真容,依舊恐怖如斯。

半邊臉上盤亘着血色的枝,密密麻麻,毫無規律,月光下可見凹凸不平,另一張臉則是同對面的容樾一模一樣,如寫意工筆勾勒出的眼尾曲線斜而上飛,妖惑感十足。

“如你所見,我确實不是陸遇,我是另一個時間的容樾,以命為祭逆轉乾坤來到這裏。”他淡淡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罷,事實如此。”

容樾狐疑地看着昭歌手腕上濃郁的紅,卻沒對這個荒誕的事情發出質疑,“你想做什麽?”

“我來,是為了幫你,救昭昭,因為……”他說,啞的聲音因為極力的痛苦而發出不正常的聲音,“因為,我的那個昭昭,她不在了。”

“但是我努力過很多次,都無法扭轉她為我而死去的既定事實,所以這一次,我需要你的幫助,容樾。”比起容樾錯愕的表情,他顯然淡定的多,如一個歷盡滄桑的老人,“比如上次弦音迷陣,我給她指了機關,避免她中毒,可是她今晚卻因為薔薇的刺而受傷中毒,毒我已經解了,但是我想告訴你,很多事情不能改變,但是必須要試一試,如果連昭昭都死了……”

那麽,他這一輩子,就再也沒有任何被愛過的痕跡。

容樾與對面男人對視,眼底微紅,齊齊僵了一瞬,旋即容樾狠狠将對方拎出去掼在牆上,鼻腔極輕一聲冷哼,“就算你說的是真的,你要我怎麽信你,這裏的昭昭只是我的,你甘心救了昭昭把她留給我嗎?”

能一直和昭昭在一起,是一件多麽極具誘惑的事情。

如果他是對方,就絕對不可能放手,就算逆轉乾坤,也絕對不會和她分開。

即使使用任何卑劣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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