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自從失去雙親，于瑾就跟着爺爺一起生活，沒爸媽的孩子有時難免會被看不起，她骨子裏有份傲氣，不願讓人說成是沒家教，因而待人接物總愛假客氣，當假客氣成了習慣，就是人們常說的涵養了。

在于瑾看來，“不是本人”倒沒什麽，那句“不關你事”實在有些失禮，

“那是老師的女兒。”

“老師的女兒怎麽了？本來就不關她的事嘛。”

于瑾對譚米雪無可奈何，也懶得再多嘴惹人嫌，便又坐到一旁去看紅樓了。

然而閱讀這樣的古典名著，不說非得處在多麽優雅的環境裏，起碼周遭要是安靜的，電腦裏語氣誇張的日漫配音和譚米雪時不時發出的笑聲擾的于瑾煩躁不已，着實不能耐下性子來細細品味字裏行間的風情歲月。

算了，放棄。

于瑾自知管不了譚米雪，所幸合上書，挽起還有些濕漉的長發，順手扯過一旁的被子，緊抿着唇向折疊床上一倒，“我要睡了。”

譚米雪的注意力全在電腦上，并不理會她，于瑾又氣又煩，便一翻身，用被子蒙上了頭。

耳朵邊上亂糟糟的，被子裏又悶，可她卻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九月十月白城正是雨季，因有三面環海，只要幾日不刮大風，必會下一場大雨，若白天還好，到了晚上，總是電閃雷鳴的不停歇。

于瑾是被一道驚雷震醒的，她睜開眼睛，摸出枕頭底下的手機，發現才淩晨兩點。

珠子大的雨滴砸在窗戶上，噼裏啪啦的響，于瑾知道自己很難再入睡，要睜眼熬到天亮，心中愈發不痛快。

就在這時，一片黑暗中，書房的門被推開了一道縫隙，一抹斜光照進來，落在牆壁上，落在她的臉上，很晃眼，她下意識的用手遮了一下，随即聽到譚米雪很小聲的喚她的名字，“于瑾……”

“嗯？”

“你沒睡？”

“剛醒了，有事嗎？”

譚米雪輕手蹑腳的走進來，站在那一抹光裏，眼中隐隐含着一汪水意，她帶着點哭腔說，“外面打雷，我害怕……”

于瑾只嫌打雷太吵，卻也能理解小姑娘的恐懼，“要我陪你睡嗎？”

譚米雪兩只手拉扯着衣角，本來是很忸怩羞澀的模樣，可一聽于瑾這麽問，立刻重重的點了點頭，“要。”

“你就在我這睡吧，這屋是兩層窗，雷聲能小點。”于瑾站起身，讓她過來躺下。

譚米雪鑽進尚有餘溫的被窩裏，頓時覺得心裏踏實很多，可看于瑾要往外走，又一下子變得很驚惶，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你幹嘛去？”

“關燈，怕黑嗎？”

“不怕黑……那你快點過來。”

譚米雪緩緩放開手，指尖劃過于瑾的掌心，略有一點癢，于瑾笑了，“關個燈能用多久。”

都用不上十秒，于瑾就摸着黑回到了床邊，“好了，你快睡吧。”

“那你呢？”

“你這是關心我呢？”

“不是啊。”譚米雪非常誠摯的說，“我怕你等我睡着就走了。”

于瑾簡直哭笑不得，“難道你要我坐在這裏陪你到天亮嗎？”

譚米雪反問，“不行嗎？”

“小祖宗，你覺得行嗎？”

“可是我自己不敢啊，這樣好啦，我們倆擠一擠。”譚米雪說着，抱着被子側過身，給于瑾留出一小塊地方，大概只有二十厘米那麽寬。

這張小折疊床想睡兩個人，實在很勉強，但譚米雪一臉天真的，覺得自己的辦法可行。

于瑾嘆了口氣，把書房裏的那兩把椅子拖過來，又到客廳去搬了個差不多高的沙發凳，死死的抵在床邊上，算是湊夠了一個足夠她睡的位置。

很不舒服就是了。

于瑾貼着譚米雪躺下，扯過一點被子搭在自己腰間，“這下行了吧？”

“這下行啦！”

譚米雪語氣甜滋滋的，就像含了塊奶糖。

于瑾枕着自己的胳膊輕笑了聲，什麽煩啊，氣啊，不痛快啊，都在頃刻間煙消雲散，她覺得自己大概是被譚米雪影響了，變得有點喜怒無常。

不過這樣很好，這個年紀的人就應該是這樣的。

譚米雪的需求得到了滿足，很快就又睡着了，于瑾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聽到她勻稱平穩的呼吸聲，感覺差不多是時候要起來，可猶豫了半天，到底沒有動。

于瑾想，若是譚米雪中途再醒，找不見她，肯定會很生氣，說不定還會記仇，她讨好譚米雪的計劃已經初見成效，若為這點小事鬧僵，那可真是得不償失。

身下的木椅上只鋪了一張薄薄的墊子，硌得于瑾肩膀和胯骨痛，在不斷調整姿勢的過程中，她越來越靠近譚米雪，甚至能聞到譚米雪身上傳來的淡淡香氣，仿佛是薰衣草混雜着椰奶的味道。

是洗衣液和沐浴露。

聞慣了女人身上調性複雜香水，小女孩身上簡單的香氣顯得格外幹淨純粹。

……

清早六點鐘，主卧的鬧鈴響了起來，只響了一聲，就被伊紅梅擡手關掉，她看了眼熟睡中的丈夫，給他蓋了蓋被子，這才起身準備早飯。

很快她就發現次卧的門半開着，床上沒有人，洗手間裏也不見譚米雪的蹤影。

不會是一睜眼就去玩電腦了吧？

這麽想着，伊紅梅輕輕推開了書房的門，見譚米雪正躺在那張小折疊床上酣睡，而于瑾則坐在窗戶邊上看書，腰線挺直，安靜又端方。

她每天早上都會晨讀一會，伊紅梅已經習慣了，壓着嗓子小聲問道，“米雪怎麽睡在這？”

“半夜下雨打雷，她害怕，就跑這屋來了。”

“那你呢？”

“她睡着以後我去曼寧姐房間睡的。”于瑾面不改色的撒了謊，她不想讓伊紅梅知道自己後半夜沒睡，這樣伊紅梅會唠叨很久。

“這樣啊，行，我去做早飯，你繼續看書吧，記得六點半把米雪叫起來，她媽媽特地囑咐過，說她早上磨蹭的很，還有起床氣。”

“知道了。”

于瑾乖巧答應，并在伊紅梅關門出去的瞬間靠在了椅背上，散漫閑适的疊起長腿。

這才是她看書時的狀态。

六點半，于瑾準時叫譚米雪起床。

小祖宗起床氣果然不小，一邊哼哼唧唧，一邊拳打腳踢的拉扯着被子，把她從床上弄起來讓于瑾花費了好大的力氣，到最後都有點氣喘籲籲了。

洗漱時也麻煩，于瑾始終以為譚米雪那頭妩媚又俏皮的細碎卷發是在理發店燙的，時至今早才知曉，她需要卷發棒。

陳安娜為了女兒短暫的借住，準備了牙具、洗面奶、沐浴露、護膚品、睡衣、內衣、襪子，可以說比外出旅行都周到，卻唯獨忘記了卷發棒。

伊紅梅家連吹風機都沒有，顯然更不會有卷發棒這種東西。

小祖宗就不高興。

她對着鏡子照來照去，怎麽看怎麽不滿意。

于瑾估摸着梁玉生很快就要起床用洗手間了，過來催促她，但也沒直接催，只是問，“哪裏不對？”

譚米雪轉過臉來，兩腮微鼓，很苦惱的說，“我頭發本來就不多，還又軟又細的，紮起來也不好看，煩死了……”

于瑾擡起手，摸了摸她的頭發。确實，又軟又細，但這張臉漂亮到完美無缺，就算光頭也問題不大，何況譚米雪的發質柔順且有光澤，自然垂落在臉頰顯得文靜又乖巧。

“……你可以趕快吃早飯，再出門找家理發店弄。”

“欸！對诶！”

譚米雪如醍醐灌頂，迅速離開洗手間去吃早餐。

然而事實上，這個時間……理發店根本就沒有開張。

譚米雪站在上了鎖的玻璃門前，幾乎抓狂，她遷怒于瑾，大發脾氣，“你說現在要怎麽辦！”

這就好比臨時被通知要去約會，素面朝天的小姑娘手裏沒有任何能修飾她的化妝品，為無法展現美好的形象而惱羞成怒，于瑾看來再合理不過，甚至有點可愛。

所以她冷靜的詢問，“這樣子去上學很難嗎？”

譚米雪斬釘截鐵的回答道，“很難！”

“嗯，超市裏應該有賣卷發棒的，我們去買一個吧，時間還來得及。”

于瑾的沉穩從容感染了譚米雪，把她從焦躁的情緒中完整的剝離出來，她點點頭，再開口時聲音輕了許多，“那好吧。”

為了一個卷發棒，她們倆又原路折返去超市，途徑醫院家屬院的時候偷偷摸摸的，生怕被伊紅梅看到，簡直像做賊。

不過好歹是順利買到了。

借着超市的電源和鏡子，譚米雪卷好了頭發，又從書包裏翻出一支灰藍色的發夾別在耳後，正好配她今天穿的灰藍色毛衫，“怎麽樣？好不好看？”

于瑾發自肺腑的說，“好看。”

“行！可以走啦！”

“靠走恐怕不行了，你卷頭發的時間超過了我的預計，出去打車吧。”

“打車就打車呗，我有錢的！”

“當然用你的錢，難不成你想讓我花錢？”

“哼，小氣鬼。”

在收銀臺結賬時，譚米雪忽然小聲的問，“你會不會覺得，我這樣很矯情？因為我媽媽有時候都會抱怨我……”

于瑾笑笑，順着她的心意說，“你打扮的漂亮，你自己心情好，別人看了也賞心悅目，挺好，造福社會。”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摳腳杠把子】小天使扔了1個火箭炮 感謝【子辛】小天使扔了1個地雷 感謝【今夜來采菊】小天使扔了1個地雷 感謝所有小天使的支持~本章留言，抽10名小天使送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