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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浙自古繁華,古人曾有“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的詩句。大褚雖然坐落于另一個時空,但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名勝麗景卻是半點兒不錯。

時值盛秋,君少優與莊麟帶着一萬京畿大軍從京都出發,一路南行,越往南邊這山河風景便是越加秀麗婉轉。市列珠玑,戶盈羅绮,重湖疊山,這滿眼的繁華喧嚣竟然比京都還盛幾分。若不是各處村莊小鎮皆有自海上而來的倭寇肆虐犯案,燒傷搶掠無惡不作,以致硝煙彌漫,哀鴻遍野,恐怕莊麟真的會有一種“三秋桂子,十裏荷花”的情懷漫延。

然而如今看來,這場景就好比是好好的一張美人面上突兀的貼了一塊狗皮膏藥,醜與美的對比太過懸殊,實在叫人難以忍受。

大褚民風尚武,若論起軍方勢力,這江浙一帶的将士雖比不得邊塞好勇善戰,然則卻也不是一無是處。奈何大褚多年征戰,最厲害的都是馬上功夫,就算有水軍編制,也不過是慣常巡邏戍衛商船而已,認真打起仗來,幾乎有十多年不曾動過刀戈。此事皆因大褚是馬上立國,永乾帝因顧及着江東江左等地豪族世家的權勢,有意無意的在限制水上兵馬。為的不過是鞏固自己的統治。只可惜凡事有利也有弊,如今有長于水站的水寇自海上而來,不過三兩千人竟能突破整個江浙一帶的封鎖上岸。上岸之後,又即刻化整為零,并不侵入蘇杭等繁華府地,只在一些偏遠小城鎮上犯案作亂,江浙官府有心集結兵馬剿之,卻又礙于職責不敢脫離當地,唯有上奏到朝廷懇請用兵。

不過區區三兩千人,竟然驚的大褚上到京師,下到百姓都不安寧,此舉結結實實地打了永乾帝的臉面。所以莊麟此番來江浙一帶,一則是為了剿匪,二則永乾帝也是有心鍛煉一下江浙一帶的水軍。恰好君少優此前亦有造船之意,莊麟樂得順水推舟,猶豫也不曾猶豫的應了下來。不過為了安撫永乾帝的心,叫他能全然信任自己,莊麟還是主動請了一位名為偏将,實則便是監軍的人物來輔佐他。

這個監軍便是永乾帝的心腹之臣孫邈,字仲安。這個孫邈便是江浙一帶人士,雖是寒門出身,但跟從永乾帝出生入死這麽多年,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如今這孫家在江浙一帶也算是鄉紳仕宦。他的族弟孫常如今便擔着江浙總兵一職,所以孫家雖比不上江浙一帶赫赫有名的豪族大家,但是對莊麟的效用卻是比一些豪族要更妥當一些。當然,這些安排的前提是莊麟果然沒有拉攏豪強的心思。由此可見,永乾帝派孫邈過來輔佐莊麟,一則是想要明了莊麟的一舉一動,二來也确實是希望莊麟在籌建水軍一事上能有所建樹。因此這一行人中,除了孫邈之外,另外還有幾名聲名不顯,但心機本事卻不俗的輔官。這些人等平時向少說話,但對于莊麟吩咐的各色事宜卻能辦的妥妥當當。如此一來,莊麟雖對其眼線之實還略感別扭,卻也并不會全然在意了。

于是接下來這段時日,莊麟與麾下幾位偏将分兵而行,在江浙一帶四處搜尋平定水匪。短兵相接時,莊麟深覺這些水匪雖然身量尚小,比不得大褚官兵人肥馬壯,孔武有力,然則格鬥之刁鑽勇猛卻毫不遜色,更難得悍不畏死,稍有敗績便立刻全身鋪上,力求兩敗俱亡。若不是大褚将士仗着陸戰經驗豐富且手中兵刃精銳,兼之人多勢衆,恐怕就算平定水匪也要付出巨大代價。

饒是如此,大褚将士還是有了一些傷亡,這讓縱橫沙場多年,原本還有些輕視水寇的莊麟十分惱怒。手下布置更加步步為營,旗下親領的兩千兵馬牢牢按陣勢走動,如同巨盤一般碾壓過零星水匪。莊麟這一認真較量,以雄獅搏兔之勢對付各處水匪,其高下立見。如此一來,雖然剿匪的時間更長一些,然則麾下将士卻再無傷亡。如此戰績,更是引得江浙官民稱頌不疊,對于朝廷更有了十分信心。

莊麟與麾下大軍一路南行,沿途官府自然盛情款待,飲宴之上美酒珍馐不計其數,歌功頌德聽的人耳朵都生了繭子。衆多官員心知莊麟身份尊貴,有繼承大統之資,自然少不得奉承巴結,就算不能就此攀上一顆大樹,能結個善緣也是好的。當中還有一些效忠陛下亦或是偏向別個皇子的官員,雖然對莊麟之威不以為然,卻也并不會當面給予難堪。何況莊麟身份雖然尊貴,但性子卻并不驕奢,也并沒有拉攏豪強,抑或插手當地內政之意。因此莊麟這一路來,還算是穩健妥善,江浙官場的态度也是寒暄熱絡,雖然也有觀望的戒備,但總體來說,兩方的相處還算愉快。

然則這種愉快僅僅維持到大軍将全部匪患剿滅之後。當莊麟帶領全部人馬駐紮進了杭州,并表示出要在這裏呆一段時間以方便訓練水軍時,君少優敏銳的覺察到了某些城府不夠的官員暗暗變了臉色。好在今日入城不過是接風洗塵,衆多官員礙于莊麟的聲威,就算心中不滿也未曾表露出來。酒宴之上依舊是推杯換盞,觥籌交錯,只是泰半人等俱都不漏聲色地打探莊麟的真實意願,莊麟雖然出身行伍,卻也是天潢貴胄,歷經二世,對于這等試探還是游刃有餘的應付過去,少不得也試探了一下江浙官員對于他在此地訓練水軍一事。果然泰半人等面上笑意盈盈,口風卻緊得很,只一味推脫含糊。下剩一些願意巴結奉承走門路的,又因莊麟态度晦澀不明而不敢有太大舉動,只言辭間微微示好,莊麟只待之如平常,并未因衆人的示好就有另眼相看之意。

因此這個酒宴終究也不過是接風洗塵,并未有任何實質進展。

對于此等情況,莊麟早有準備,此刻倒也并不失望。只依舊跟衆多官員談笑風生,其言辭恢弘,氣度沉穩,城府深沉,反倒讓某些官員眼前一亮,只覺得永安王不愧是永安王,能得陛下如此器重,果然并不是嘴上無毛辦事不牢的黃口小兒。

一場飲宴在衆人各自心思下看似盡興而散。莊麟雖然看似沒取得任何進展,卻早已記下了席上衆人的态度。之後暗暗訪查時,果然查到這些個官員因家世背景不同,所選立場自然不同,更有一些官員受世家豪強資助,暗中早已倒向了二皇子莊周一脈,恐怕此刻正憋着滿肚子壞,準備趁莊麟不備搗出些事端,就算不能讓莊麟焦頭爛額壞了永乾帝的大事,讓他有一番沒臉也是好的。莊麟早已讓麾下人手暗中查探個明白,心中暗暗籌謀的同時,也心驚于永乾帝不顯山不露水的勢力。這些個人手他大多沒有印象,可見永乾帝城府頗深,他能想到的暗中發展積累暗探等事,恐怕永乾帝也并沒閑着。

好在莊麟全部動作大都在邊遠地帶隐晦執行,想必此刻并未引起永乾帝的注意。不過今後舉動要更加小心謹慎才是。

一心多用之下,莊麟對于江浙官員的各自心思懶得理會。他如今的身份便是永乾帝最信重最得用的兒子。既然永乾帝的吩咐是叫他在江浙一帶訓練水軍,那麽莊麟唯一的選擇便是将這個水軍訓練的叫永乾帝滿意,至于別人會有什麽樣的心思,并不在莊麟的考慮之中——至少,明面上是如此。

飲宴過後,杭州知府少不得按照慣例将莊麟一行人等安置休息,所選地段亦是杭州府衙後衙,雖然規制不比江南行宮,但環境優渥處亦是叫人挑不出錯來。卻被莊麟笑言拒絕,只說自己已經安置妥當,很不必勞煩當地官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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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知府聞言,心下不知如何計較,面上卻是誠惶誠恐說了好些場面話。最終在莊麟的堅持下黯然放棄,只笑言若王爺有何吩咐,但說無妨。

莊麟不過是順耳一聽,随口說了些寒暄話便作罷。推辭時候不早,需要歇息,帶着一種人等出城去了。

原來莊麟在抵達杭州之前,便已叫心腹之人在杭州城外,距離水軍大營不過十裏處買了一個莊子。裏頭的家具擺設俱都按君少優的習慣和喜好布置,更又搜羅了無數孤本珍品放置其中供君少優閑時把玩。如此大手筆的花銷自然引得杭州城內的鄉紳百姓議論紛紛。衆多官員早對莊麟寵愛王妃一事有所耳聞,見了此等形狀,倒也不以為意。有些有幸見了君少優一面的官員更是在心中感嘆,有道是英雄難過美人關,果然如此。甭管這美人是男的還是女的,只要皮相生得好,總會有人迷得神魂颠倒。也有些生性古板的文人儒士搖頭暗嘆,只覺得君少優好好一個男人,不思精忠報國,竟然甘願在後宅浪費一生,實在是浪費了一身才學。

言辭種種,也不過是各種老生常談,不必細說。

卻說君少優與莊麟一路行至城外的莊子上,君少優眼見此處莊園雖然不比京中的溫泉莊子那般精致奢華,卻也難得清幽雅致,心下不覺滿意了三分。他向來注重生活品質,就算在西北邊塞那樣艱苦的地方都要想方設法的營造一個舒适的環境,如今到了向有天堂之稱的蘇杭,更是要好好享受一番。

難得莊麟不用他出手就已經安排妥當,此等細致妥帖君少優自然心領。不過對于這莊子的位置君少優還是頗有微詞。“有點兒偏遠了些。”

莊麟微微一笑,開口解釋道:“本想在杭州城內買個院子住下,但思及我每日要到營中操練水軍,恐怕晚上關城門時也未必能回來,留一個人在城中住着,我也不放心。何況杭州城內人多眼雜,多得是他方眼線,我想你也不願意成日呆在別人的眼睛底下,遂把莊子定在這兒了。既清淨雅致,離我操練水軍的營地也不甚遠。如此我每日操練完了都能回來陪你。”

君少優不過随口一說,沒想到莊麟竟然煞有其事的解釋了這麽多,心下微微一暖。他知道莊麟并不是那等舌燦生花之人,如今說了這麽些理由,必定他心裏就是如此考慮的。這種思前思後再三權衡的溫柔小意讓君少優很是受用,不覺粲然笑道:“我不過是随口一說,難得你解釋了這麽多。”

莊麟一臉認真的說道:“在我能力範圍內,我會盡力對你坦誠。若果真有一日我不得已欺騙了你,希望你能看在我平日裏都這麽老實的份兒上,原諒我一次才行。”

君少優并沒有察覺到莊麟的弦外之意,遂開口笑道:“這世上一句謊話都沒說過的人究竟是少數,我自己都不能保證對你說的每句話都是實話,又豈能強求你對我必須坦誠。不過話雖如此,但若有朝一日你真的騙了我,我還是要罰你跪算盤珠子的。”

莊麟不動聲色,開口笑道:“讓我跪刀尖子我也是不怕的,我只怕你生氣,就此不理我了。”

君少優滿不在乎的勾了勾嘴角,随口調笑道:“那可說不定,我這個人向來是睚眦必報的。”

言畢,瞧見莊麟微微變了臉色,古銅色的肌膚居然能看出一絲煞白來,一顆大頭猶如哈巴狗兒一般搭在了自己的膝上,黑漆漆的雙眼眨巴眨巴的看着他,好不可憐。君少優不覺好笑,搖頭說道:“你這人還較真的可以。好罷,若過有一天你騙了我,我縱然生氣,卻也不會一直不理你。但究竟會怎麽折騰你,我卻不敢保證了。”

莊麟心下一喜,連忙從旁邊的桌案上拽了紙筆過來,堆笑說道:“既如此,你不妨寫了下來,咱們白紙黑字,就不怕誰抵賴了。”

君少優心下陡然升起一抹警惕之意,他微眯着眼睛打量莊麟半日,遲疑問道:“你……該不會真有什麽事情瞞着我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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