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莊麟心下一凜,目光躲躲閃閃地避着君少優的打臉。滿臉都寫着大大的兩個字——心虛。君少優見狀,心下越發狐疑,沉聲問道:“你究竟有什麽事兒瞞着我?”

莊麟越發忐忑的吞了吞口水,目光直愣愣的盯着君少優的肚子。君少優下意識用手覆蓋着小腹,心中隐隐約約升起一絲恐慌。連忙說道:“我該不會是得了什麽絕症吧?”

莊麟:“……”

莊麟沉吟半日,最終還是覺得早死早托生,當即惡狠狠的咬了咬牙,喏喏說道:“你懷孕了?”

君少優:“……”

君少優覺得自己沒聽清楚,不覺皺眉問道:“你才剛說些什麽?”

莊麟毅然決然的雙膝跪在君少優跟前,一雙手臂交疊着放在君少優的雙膝上,仰着頭說道:“你懷孕了。”

宛若一聲霹靂從天而降,君少優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且喜且憂,卻半點兒不像做戲模樣的莊麟,半日回不過神來。

莊麟小心翼翼地環住君少優略微有些肉肉的腰肢,依舊仰着臉小心翼翼地觀察着君少優的表情,開口解釋道:“還記得當日孫神醫給你配的九轉易筋湯嗎?”

君少優心下一沉,縱然理智依舊覺得不可思議,可雙手卻不自覺的按了按小腹。聯想到最近一個月自己莫名其妙的生理反應以及莊麟總是不許他喝酒不許他勞累的蠍蠍螫螫的動作……

君少優駭然搖了搖頭,薄唇張了又張,竟然連半個字都說不出來。他感覺嗓子辣辣的有些冒火,連眼前都竄出金星來。一時間只覺得天旋地轉,連莊麟說話的聲音都變得飄渺虛無起來。

莊麟看着君少優越發沉靜的面容和眸中遮掩不住的驚駭恐慌以及不敢置信,只覺得心中疼的厲害。當即起身将不言不語的君少優摟在懷中,歉疚的說道:“你別這樣,你若生氣就打我罷。別這麽不言不語的,讓我害怕。”

君少優只覺得渾身發冷,就連向來覺得滾燙火熱的莊麟的身軀都無法驅散由心底而生的一股惡寒。呆愣愣的靜默半日,君少優木木的轉過頭看着喋喋不休面色驚恐的莊麟,開口問道:“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莊麟驟然停了言語,沉默半日,艱澀的說道:“大抵……兩個月前。”

君少優回憶了一下,挑眉冷笑:“你心思竟沉穩的很。這麽大的事情竟能瞞的我滴水不漏,不愧是朝野贊頌的永安王。”

莊麟見君少優神色淡淡的,言語卻是越發平和疏遠,心中的不安越甚。他知道君少優本就是個越動怒表面就越平靜的人,看着君少優如此表現,莊麟心知君少優是氣狠了。當即詛咒發誓的說道:“我真的沒想瞞你、只是京都水深,耳目衆多,我竟不敢輕易舉動,我害怕旁人知道此事後對你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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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麽時候知道我能懷孕的事兒?”君少優摸了摸沒有絲毫動靜的小腹,只覺得神思恍惚,竟如白日做夢一般。

這個肚子裏……竟然懷有一個生命!

那他究竟是男人還是女人,究竟是人還是……怪物?

君少優的神情越發冷漠,昏黃的燭光照在臉上,竟也沒能暈開臉上那一抹蒼白。他的脊背挺直若松柏,本就因孕期反應和長途跋涉共同折騰而有些消瘦的身軀越發孱弱。他伸手推開了一旁的莊麟,眸光毫無意義地直直地盯着桌案上那盞琉璃燈罩,聲音幽幽地道:“究竟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娶我之前知道嗎?所以才會不假思索的娶一個男人為妃,使出這個既能迷惑永乾帝又不耽誤子嗣孕育的計策嗎?如今見木已成舟,不能遮掩就千方百計拐他來江浙,寧可再次毀了他科舉入仕的機會也要瞞天過海留下子嗣嗎?

君少優果斷的咽下了後半句說來就覺得跌份兒的話。笑容清淺的撫掌說道:“王爺好計謀,怪不得你堅持帶兩個毫無用處的王府郎中來江浙,想必是害怕宮中太醫為我診脈的時候察覺出什麽端倪,從而壞了王爺瞞天過海之計罷?只是少優有一件事弄不明白。縱然江浙遠離京都,但人際紛雜卻不下午京都,衆目睽睽之下,王爺又該如何瞞天過海,讓少優安然産子而令旁人毫無疑慮?”

畢竟這懷孕的日頭足了,但從身量上也是能看出來的。

君少優冷然打量着屋內的擺設,果然足夠精致奢華,從細微處處皆在迎合他的習慣。只是本該覺得貼心細致的舉動在此刻看來,便成了計謀深遠,面面俱到地讓君少優覺得惡心。

“杭州城中耳目繁雜,王爺心下有鬼,自然不敢叫我接觸江浙官員。所以才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選了這麽一處莊子。看來王爺果真是用心良苦,竟能想出金屋藏人的主意。只可惜少優并不算是王爺的紅顏知己,此番出行,身上卻也兼着不大不小的官職。少優奉命辦差,不知王爺又能使出何等手段叫少優藏于人前?”

不等莊麟開口說話,君少優立時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自顧自的說道:“是了。王爺于飲宴之上百般寵溺關懷,如今江浙官場上上下下盡知在下這個永安王妃身體孱弱,不服水土。所以王爺大可以假稱少優身體不适,不能接見衆人。如此在莊子內躲上七八個月的功夫,想來萬事足矣。”

君少優冷笑着皺了皺眉,故作狐疑的打量着面前面色青一陣白一陣的莊麟。好整以暇的撣了撣衣袖,繼續說道:“只是少優還有些不明白,就算在下安然生子,王爺又該如何籌謀,才能叫世人接受這個孩子?是随便找個女人當娘,亂扯出一段風月故事。還是說……王爺壓根兒就沒想過讓這個孩子認祖歸宗。畢竟男人生子總歸是妖異反常之事。王爺胸懷大志,又豈能輕易漏下此等把柄于人前?大概我腹中的骨肉不過是個備胎,将來的命運大抵也如同我此時一般——”

說到這裏,君少優面上容色陡然變得森然陰冷,語調陰沉地說道:“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上。”

莊麟一臉苦澀的看着端坐在床頭侃侃而談的君少優,有些可憐巴巴地揮了揮手上墨跡還未幹的白紙黑字,吸了吸鼻子眼巴巴說道:“少優,你說過不跟我生氣的。”

君少優反手将一個軟枕扔在莊麟臉上,豁然起身說道:“你他媽的少在我跟前打滾兒賣萌,老子不吃這這套!”

莊麟愕然瞪大了雙眼,他跟君少優認識了兩輩子,從未見過君少優這般粗魯跳腳指着人鼻子罵人的形象。在他的記憶裏,君少優不論何時都是冷靜優雅,智珠在握。就連當年被莊周逼着赴死,也要吟詩作對各種裝逼的人,竟然會在今天破功。

莊麟靜靜看着面前氣的面色緋紅,眸漏精芒的君少優,終于擺脫了方才那等蒼白柔弱,半死不活的形象,心中一陣安慰。當即做忏悔狀地從桌案上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算盤珠子擺在君少優跟前,半點兒不曾猶豫的跪在上頭,一只手怯怯生生地拽住君少優的衣擺,喏喏地道:“少優,我錯了。我不該瞞着你這麽多事,只是我并不是不在意你,而是不知道該怎麽同你說。我怕你知道真相後顧忌太多不肯和我在一起。我想着若是等你認真也喜歡上我了,我再同你說,這樣你縱使生氣,打我兩下子也就完了,不會不理我的。”

“少優,我是真心只愛你一個人。我想着和你白頭偕老,想着和你兒女滿堂,膝下承歡。九轉易筋湯的事情我可以解釋,你可以生我的氣,但別氣壞了自己的身子,也別不理我。”莊麟說着,竟随手從床榻下面抽出一支小臂粗的藤條來,雙手舉過頭頂,眼巴巴地說道:“你若是真的生氣,就抽我一頓,我皮糙肉厚的不怕挨打。只別憋在心裏,若肝火旺盛弄出病來就不好了。你本就身子弱,五髒不和,若認真動怒,氣壞了你難受,我也心疼。”

頓了頓,莊麟又一臉認真的說道:“我這麽說,絕對不是因為你腹中的胎兒。其實我只喜歡你一個就夠了,本不在乎什麽子嗣。然則你上輩子最遺憾的就是膝下無兒女承歡,兼之我在孫神醫那裏又聽說一件有關九轉易筋湯的秘聞。所以恍恍惚惚有些猜測,卻沒想到天緣湊巧,竟能成真。我之所以不在京都說這些,是怕你驟然聽了這消息舉止無措反被旁人看出端倪從而引來禍患。如今到了江浙一地,天高皇帝遠,你大可以慢慢做決定。不論你是想留下胎兒還是想打掉他,我都聽你的,我只要你一個就夠了。”

說到這裏,莊麟又想了想,猶猶豫豫地補充道:“只是打胎的事兒總歸是要損傷身體元氣的。這件事當初孫神醫也同我說過,若你果真決定不要這孩子,我們還得先吃一兩個月的補藥補補元氣,調養好身子後再從長計議。切莫着急才是。”

言畢,垂頭喪氣地将藤條塞進君少優的手中,耷拉着腦袋說道:“我要說的都說完了,你可以揍我了。你放心,這藤條我特特叫人在鹽水中浸泡過的,你不用費事的抽在我身上,那傷口浸了鹽水就疼的厲害。免得你力氣弱,打在我身上我還沒覺得什麽,就累得你手疼。”

君少優握着藤條立在原地,居高臨下地看着跪在跟前不停賣萌讨好的莊麟,一時間竟有些哭笑不得。正所謂男兒膝下有黃金,大褚崇尚武風,除天地祖宗,父子君臣外從不會下跪求饒,就算一文人都是如此,何況莊麟自幼征戰沙場,乃是最好面子的武将。

然而如今,這個天潢貴胄,戰功赫赫的永安王卻毫不顧忌的跪在自己面前,死皮賴臉的做出種種可笑形狀就是為了讓他不生氣……

君少優只覺得原本憋在心頭的一口惡氣竟被莊麟胡攪蠻纏的漸漸消散了。心道不好,面上卻滴水不漏的哼道:“我可不敢這麽想。我君少優是何等魯鈍淺薄的人,從打一照面始就被你糊弄的五迷三道,找不着北。如今可不敢聽你的花言巧語——上當一次還覺得不夠嗎?“言畢,究竟心存怨怼,舉着藤條狠狠的朝莊麟身上打了兩下。那被特制過的藤條果然鋒利的很,只兩下便抽的莊麟衣衫破碎,露出兩道紅紅的道子來。

莊麟見狀,手忙腳亂的脫了身上衣衫,露出精壯光裸的上身來,沖着君少優谄媚笑道:“我幫你将礙事的衣衫脫盡,這回少優盡可打了。”

君少優越發氣狠,随手照着莊麟的脊背又抽了兩下。只見血光飛濺,莊麟光裸的脊背上立時多出兩道口子,卻原來那藤條除了君少優手握的那一端,下剩的一段竟然密密麻麻漲滿了如針毫般的倒刺,肉眼看得雖不甚清晰,然則被特制的藥水浸泡過後,堅硬如鐵,如今抽在莊麟的身上,沒了衣衫的遮擋,立時刮出許許多多的皮屑下來。乍看上去,紅紅的口子皮肉翻飛,有鮮紅的血珠随着脊背蜿蜒而下,君少優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又見莊麟跪在地上,挺直了脊背任由君少優抽打,面上卻做出種種猙獰疼痛狀,口內也不停說着“少優不必顧忌,只狠狠的抽我出氣”雲雲……

君少優明知莊麟這是在施展苦肉計,然則心內的火氣卻随着這幾道傷口內的血跡一同流出,就如鼓漲漲的氣球被人戳破了一般,再也沒了方才的陰冷心寒。

然而若叫他就此原諒莊麟種種隐瞞之事,君少優又心有不甘。他立在原地沉吟半日,轉了轉眼珠,計上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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